上一章:第260章
容珞琬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无奈她对面的那个‘女’子,夏侯缪萦,却只顾忙着折她手中不知名的物体,连抬头望她一眼都不曾,就仿佛她从始至终都不存在一般。【】(hua.-79-
似犹豫了须臾,容珞琬终究自己坐了下来。略显苍白的容‘色’,很好的掩饰了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神情。
“缪萦妹妹,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柔软的近乎怯懦的嗓音,从容珞琬口中缓缓吐出,那样的弱不禁风,犹如夏日清晨池塘荷叶上攒的一颗晶莹的‘露’珠一般,像是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将她给震碎了。
夏侯缪萦直到此刻,仿佛才发现她的存在。
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夏侯缪萦瞥了瞥对面的‘女’子,旋即又低下了头,手上一边折着小狮子的尾巴,一边开口道:
“没事,珞琬姐姐,我很快就会将这只小狮子折好的……”
说这话的‘女’子,清丽脸容上,无辜的神情,犹如不谙世事的幼儿,自在似对面多年的老友。
容珞琬将一张娇嫩如樱的‘唇’瓣,紧紧抿了抿,什么也没有说。
一时之间,惟有彩纸轻微的的动静,响彻在偌大的宫殿里。
“好了……”
像是完成一件值得庆幸的大工程一般,夏侯缪萦望着手中被她折的有些四不像的森林之王,笑的一派轻松惬意。
“珞琬姐姐你也喜欢折纸吗?”
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落在她手中折纸的眼神,夏侯缪萦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不如将这个送给你,可好?”
“确实很别致……谢谢你,缪萦妹妹……”
嘴上说着道谢之言,容珞琬似乎迟疑了些许,终究没有伸手去接那只歪歪斜斜的粉‘色’小狮子,倒是她身边随‘侍’的丫鬟,十分有眼力界的接了过来。
夏侯缪萦仿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惟有浮在眼底的笑意,深了深。倒是一旁的穗儿,十分没心机的冷哼出声:
“琬妃娘娘若是怕我家公主在这折纸上下毒,干脆就别要……”
容珞琬面‘色’一变,越发衬得那白皙的脸容,酝出一股楚楚可怜的神情。
“缪萦妹妹,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仿若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叫对面的‘女’子相信一般,容珞琬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犹如风雨飘摇中一朵娇弱的茉莉‘花’绽放在枝头。
“娘娘,你何须跟这种人解释?”
她身旁服‘侍’的婢‘女’,显然十分的替她打抱不平,也算俏丽的脸容上,满是骄傲与不屑:
“娘娘你的一切饮食起居,陛下早已经下令,要千小心万小心,怕的就是有那不怀好意之人想要陷害娘娘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儿……”
“芷兮……”
容珞琬却像是没有预料到她的丫鬟会这样为她出头,一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边忙不迭的向着对面的‘女’子解释道:
“缪萦妹妹,你不要怪芷兮她言辞有失……只是,阿煊他太紧张我了,连带着我身边的人,都一并小心翼翼的……”
夏侯缪萦瞧着她仿若不经意的说到“阿煊他太紧张我了”那一句之时,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羞涩与欣喜之情,果然,只有被宠爱着的‘女’子,才有这样炫耀的资格。
微微一笑,夏侯缪萦表示十分的理解,“姐姐你现在有孕在身,赫连煊就算再紧张你百倍,也是应该的……”
容珞琬像是被她提醒,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下意识的覆上她的小腹,眉眼之间,尽是初为人母的幸福。
夏侯缪萦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宽大的衣衫,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有她和那个男人的骨‘肉’,不断成长着。
“差不多四个月了吧?”
夏侯缪萦闲闲捧起一盏清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容珞琬轻轻抚在小腹上的手势,似有微微的一僵。
“是呀……”
顿了顿,续道,“御医说,明年二月份的时候,孩子就会出世的……”
‘女’子柔软轻媚的嗓音,毫不掩饰的,尽是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憧憬。hua.[糖]
“那可真算是宫中的一件大喜事……”
夏侯缪萦语声淡淡,“尤其是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一场战争……”
将碾过心头的“赫连烁”三个字抹去,夏侯缪萦笑了笑,“想来,这个皇宫,有了这个小孩子之后,一定会热闹许多……”
容珞琬却是美目一闪。
“妹妹你也赶快生一个吧,这样就可以跟我腹中的孩儿一起作伴了……”
说这话的‘女’子,一双‘玉’手芊芊,轻轻覆在夏侯缪萦的手上。
夏侯缪萦迎向她秋水一般的眼‘波’,感觉她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肌肤,一片冰凉。就像是竭力隐忍着某种情绪一般。
“只怕赫连煊觉得他有姐姐你的骨‘肉’就好了,并不需要旁人生下他的孩儿……”
清浅一笑,夏侯缪萦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她看到对面的‘女’子,极轻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攒出丝丝焦切的情绪: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语声一顿,容珞琬柔柔劝慰着:
“缪萦妹妹,我知道,你之前跟阿煊有些误会……那只碧血‘玉’镯,想来,当时,阿煊是以大局为重,不希望被儿‘女’情长所左右,所以,才暂时不想要孩儿的……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相信,你跟阿煊,一定很快也可以有属于你们的骨‘肉’的……”
夏侯缪萦静静的听着她开口,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容珞琬却下意识的避开与她的对视。惟有一把温婉的嗓音,听来如此的诚挚。
夏侯缪萦没有出声,仿佛不知在想些什么。
“况且……”
容珞琬似犹豫了须臾,终于续道,“我听琰妹妹她说,那碧血‘玉’镯虽然会令普通人不能有孕,但缪萦妹妹你一向医术高明,只要调理得当,一定会再有孕的……”
这才是她来找她的目的吧?倒也难得,忍了这么久,今天才来试探她,抑或是那容珞琰现在才将这件事告诉她?
不过,又有什么分别?
“这种事情,也是讲究缘分的……”
夏侯缪萦倒是一脸平淡,兴致缺缺的模样,“有多少夫妻,可能一生一世,都没有为人父母的福气……”
瞥了对面‘女’子微隆的腹部一眼,夏侯缪萦语声更缓,像是将每一个字眼,都悠悠的在口腔里转一圈,方才吐出口:
“又或者,有的夫妻,孩儿明明都已经快临盆了,到头来,却偏偏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腹中骨‘肉’终究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凝在容珞琬面上的苍白之‘色’,因着她这一番话,彻底褪尽血‘色’,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一种妖异的‘艳’丽。
夏侯缪萦抿了一口杯中的白毫银针,将一抹浅笑,藏在了飘渺茶香中。然后,轻放下手中的杯盏,柔声道了一句:
“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无谓强求……你说,对吗?珞琬姐姐……”
抬眸,夏侯缪萦仿佛直到此刻,才察觉到对面‘女’子,那种近乎怨毒的一闪即逝的神‘色’,语声一转,轻快道:
“当然,珞琬姐姐你不用担心,阿煊这样维护你,这又是你与她的第一个孩儿,明里暗里不知有几多人羡慕你的好福气呢……”
容珞琬双手覆住腹部,‘精’致脸容上,却是早已卸去了一切的情绪,轻软语声,仿若自言自语,又仿若是某种宣告一般:
“旁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腹中的孩儿,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降临人世……缪萦妹妹,你能明白吗?”
夏侯缪萦却似乎没有听懂她话中的隐喻,淡笑道:
“我虽然没有身孕在身,但这种父母爱子‘女’的心意,我也不能同意再多……”
容珞琬望住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一般。
夏侯缪萦只做不察。
“对了……”
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一般,夏侯缪萦开口道:
“听说珞琬姐姐自有孕以来,一直食‘欲’不振,现在好些了吗?”
容珞琬垂在衣袖间的手势,一下子狠狠握紧,任由那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仿佛才能阻止那一瞬间真实的情绪的泄‘露’。最后,她只是挤出抹温润的笑意,柔声道:
“已经好多了……有劳缪萦妹妹你挂心了……”
绝口不提当初夏侯缪萦曾吩咐御膳房为她送饭送菜的那一场恩怨。
不提,不代表没事发生过。夏侯缪萦不介意提醒她一下。
“想起来,当初妹妹我特意吩咐御膳房为姐姐你做了些调理气虚血弱的‘药’膳给你送去,结果却被赫连煊误会,以为我要残害你肚中的孩儿,不仅将那些饭菜全倒了,‘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还将我禁足在这溶月宫一直到现在……赫连煊对姐姐你的这一番心意,当真是叫人动容……”
容珞琬溶溶一笑,“阿煊确实是待我极好的……”
说这话的‘女’子,仿若面对的,并非她心爱男人的另一个妻妾,那样娇媚的语气,毫不掩饰的幸福满溢。
听到这样的事实,夏侯缪萦也并不觉得怎么难过。倒更觉得像是在看他人的是非一般。
“那就好……”
容珞琬一时之间,拿捏不住她想说什么。
而夏侯缪萦却仿佛突然已经忘记了这个话题,转口道:
“虽然说一般怀孕初期,头三个月是最要小心翼翼的保护的……珞琬姐姐,你现在虽然也有四个月了,但日常的饮食起居,还是要多加留意才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反正,懂的人,自然就会明白她想说的。
容珞琬面‘色’细微的一变,相比先前的眉间化开的那一点愁绪,这一次瞧来倒多了几分真实。
娇‘艳’的‘唇’瓣紧抿,容珞琬似乎犹豫着,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个时候,夏侯缪萦却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
“穗儿,去将香炉里的香燃起来吧……这几日下雨,房间里有些‘潮’气,去去霉味也好……”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便自顾自的领命而去。
容珞琬眉目一深,望向对面的‘女’子,却见她神情悠闲,仿若方才吩咐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而已。
垂在衣袖间的双手,又不自觉的收紧了些。容珞琬掩住想要开口的意图,只静静的等待着。
清幽的香气,很快缭绕进空气里,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这种香料……”
脱口而出,而接下来的半句话咽回喉咙里,容珞琬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似在等待着她的解释。
“怎么了,珞琬姐姐?”
夏侯缪萦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闻着这股香气很熟悉……”
容珞琬狠狠压下心底的不耐与烦躁,不在意般的开口道:
“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是什么香料而已……”
“哦……”
夏侯缪萦瞧来不疑有他,还不忘好心的解释道:
“这种香料叫做绾‘花’香,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容珞琬没有接口,似乎在判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姐姐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穗儿包一些,送到你宫中……”
夏侯缪萦道。
“缪萦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
容珞琬柔声婉拒着:“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宫中原有的香料,若是陡然间更换,怕是晚上容易睡不安枕……”
夏侯缪萦点点头,丝毫不以为忤,“姐姐说的极是,是我考虑欠妥……”
轻笑一声,像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可笑一般。然后,‘女’子随手捻起旁边的一张彩纸,想着折什么好呢?
“出来了这么久,有些累了……”
容珞琬起身,告辞,“妹妹如果不介意,我先回渺云宫了,改日有时间,我们再聚……”
“好。”
夏侯缪萦也不挽留,甚至不打算起身相送。
因有孕在身,容珞琬走的很慢。待她缓步行至‘门’口的时候,夏侯缪萦突然决定要折什么了。
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完全不相关的另一件事:
“珞琬姐姐你方才说闻着这绾‘花’香的香气有些熟悉,倒叫妹妹我想起了另一种香料……”
容珞琬脚步不由一顿,“不知缪萦妹妹说的是什么香料呢?”
抬眸,夏侯缪萦瞥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唇’瓣轻启,吐出三个字:
“苏离香……”
容珞琬的心,突然莫名的重重一跳。
夏侯缪萦没有看她,垂首,一边折着手中的彩纸,一边不经意的解释道:
“说来这种苏离香,跟我宫里燃的绾‘花’香,香气十分的接近,若不是经验老到的调香师,普通人还真是难以分辨它俩之间的差别……”
“愿闻其详。”
不知何时,容珞琬已经走回了桌前,在夏侯缪萦对面重新坐定。
夏侯缪萦却仿若未察。
“我刚才说,这绾‘花’香的功效是静心凝神,最适合夜不能寐的人……而那苏离香,则恰恰相反,它的功效是清心散郁,适宜在‘春’困秋乏之时,叫人闻之‘精’神一振……”
说话间,夏侯缪萦已经将手中的蓝‘色’彩纸,折成了一架简单的纸飞机。这幼年之时,每个孩童都拥有过的玩伴,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够飞的起来?
望着手中的纸飞机,夏侯缪萦有些出神。
“除此之外,那苏离香还有别的效用吗?”
容珞琬突然出声问道。
夏侯缪萦像是刚自梦中清醒一般,需要反应一会,方才开了口:
“也没什么了……不过,惟有一点,妹妹倒是要提醒珞琬姐姐你……”
“是什么?”
容珞琬沉沉问道,从檀口里吐出的这三个字,因为太过急促,竟几乎咬到了舌尖。
“这苏离香,普通人用也无妨,只是,若是怀有身孕的人,平日里则最好能避则避……”
夏侯缪萦说的平淡,如同复述书本上最稀松平常的一个事实。
“为什么?”
容珞琬听到自己开口问道,语声冷静的近乎冷酷,“难道它会对腹中的孩儿不利?”
夏侯缪萦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没错……这苏离香,‘性’寒薄凉,若是有孕之人,长期闻着这种香料,很容易就会令腹中骨‘肉’流产……”
顿了顿,夏侯缪萦一字一句,续道:
“尤其是对那种本就气虚血弱的孕‘妇’来说,这苏离香,绝对不能碰……”
夏侯缪萦望向对面的‘女’子。她看到听到这番话的她,美丽容颜上,刹那褪尽的血‘色’,那原本娇‘艳’如‘花’的‘唇’瓣,更是惨白一片;她看到她本能的攥紧了‘花’梨木的桌子一角,那样纤细修长的手指,竟几乎抠进那坚硬的木质里,原本养的水葱似的指甲,不知不觉崩裂了一大块,似斑驳的墙皮一般……她看到她‘春’水一样的眼‘波’,在刹那之间,一掠而过的种种复杂的情绪,然后在瞬间,一切都退去,惟余灼灼的恨意与怨毒,如炽烈燃烧的火焰一般,烧满整个浓黑的瞳仁。
夏侯缪萦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过,这苏离香也不是全然没救的……只要没有****闻着这香达半月之久,再加上好好调养的话,是不会对腹中的孩儿造成大伤害的……”
容珞琬眸中一闪,但那些浓烈的恨意,却像是烙印在她眼底一样,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动摇。
“缪萦妹妹,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女’子起身的同时,娇‘艳’脸容上,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温柔婉转,仿若适才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
“时间不早了,妹妹你也该休息了……告辞……”
这句话说完,容珞琬望了对面的‘女’子一眼。
夏侯缪萦心中一凛。
而一袭浅紫衣衫的‘女’子,却已是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了溶月宫的大‘门’。她款款的脚步,虽然行的极慢,却极稳。
夏侯缪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突然只觉一片疲惫。
手里的纸飞机,扔出去,在半空当中,盘旋了须臾,终究一头栽进了角落里。
月已西沉。又是一日过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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