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半月，九月的朔月之夜，茹胤又特意去了蕴灵池陪着小鬼。
许是在阴鬼林里呆得太久，小鬼怕黑，内心剧烈的波动会助长戾气，但蕴灵池是灵泉，戾气太强反会被蕴灵池所伤，误了养魂的目的。
寂静又漆黑的夜，即使没人说话小鬼也觉得有茹胤待在身边会安心很多，又或许是这个人本身的关系，从阴鬼林里出来后他没有一次生出过想要害谁的念头，即使无法消弭心中的愤恨与戾气。
不过，小鬼从来就不是个能安分足三分钟的……鬼。
“喂，狐狸，没想到你还挺有心的嘛！”小鬼是从心底里感谢茹胤能救他出阴鬼林，能送他入蕴灵池，还能陪他过朔月，可他却不能坦率的说「谢谢」，只会用这种傲娇又别扭的方式来表达。
茹胤没有吱声，他也不是个善于表达的狐狸，即使知道小鬼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道谢，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算接受了这份谢意。
于是乎，没有得到回应的小鬼有些沮丧，蕴灵池的水面上照出了他愁云惨淡的脸。
小小年纪就摆出这样苦大仇深的脸还真是不合适，茹胤忽然伸手揉了揉了他已经接近实质的头发。
手下的触感实在不像小鬼乖张的性子，很柔很顺，茹胤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夭夭。
一点也不像是女孩子的头发，夭夭的头发很难缠，发根稍硬，又爱打结，打理起来简直就是——剪不得，理又乱的一场灾难！
那时候总是发愁，如今却不知是谁在为她梳头……
究竟是谁在给夭夭打理头发？
长乐宫里，某喵正瘫着一张麻木的猫脸抻着两只猫爪子，对着夭夭那一头……富有野性的头发比划了半晌，终于还是泄气的摁了上去。
反正再不好下手也还是要下手！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半个时辰后，优装模作样的舔着爪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慵懒，夭夭收了笔吐一口浊气终于腾出功夫来验收一下优的劳动成果。只是，刚往镜子前这么一站，她就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掉出来！
卧——槽！这特么谁搞的这么标新立异的发型啊！然后，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尼玛是镜子来着！
连头都顾不上转夭夭便盯住了镜子里那只故作镇定的猫，冰冷的视线透过镜子传达到优，全身的毛都激灵了一下。
夭夭快，可优比她更快，赶在夭夭扑过来前优已经起跳逃跑，像逃鬼似的！
“死猫，你给我站住！”
“夭夭，你要冷静！冷静！”
“冷静？或许砍一两只猫能让我冷静一下，你要不要来试试？”
“……”拼命摇着猫头的优为自己的作死而忏悔。
他就是……猫爪子不小心贱了一下！
夭夭的头发难打理就如一场灾难连茹胤都头疼，如今这场灾难落在他头上他自然也免不了上火，这不，一冲动就顺天挠了。可也是神作了，夭夭那么长的头发竟有半拉真给他挠竖起来了，远看就像……噗，优憋不住笑了，这根本就是看一次能笑一年！
然而，事实证明他又上赶着作死了！
怒火加持更上一层，夭夭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上了四条小短腿，两手按住他便要以牙还牙。
可到底并不是猫，虽然夭夭下手不重但身体被「玩弄」的事实正严重伤害着优的尊严，于是乎……认命般由夭夭为所欲为，半瘫猫优觉得：要不他还是一脖子吊死算了，反正也没脸再世为人了。
抓挠了好半天才消停，夭夭也不过是撒撒气。一人一猫闹得差不多，都躺在屋中的地毯上喘着气。
不一会儿，夭夭也笑了，无关那发型顶在谁头上，关键还是太奇葩，憋不住要笑，想起来就要笑。
“你怎么……”一向恶作剧整人的夭夭也终于有一回词穷了，完全没搞懂优得是有多奇葩的脑回路才能将她的头发冲天梳！
跟一捆葱似的。
“是你的头发太烦了，梳又梳不下来，还结了一结又一结活像是心有千千结，再看看我，我这爪子伸展了也不过寸余长，解不来！”
优摊着个豆丁大的猫爪子在夭夭脸前头晃，晃得夭夭拧开了头，“哼！没耐心，这一点你就比不上豆……”
「芽」字没出口夭折在口中，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凝滞感带着沉重在蔓延，这个名字再一次成为他们不能提及的禁忌。
可，不想再花费七年来疏远夭夭等待她解开心结，于是优若无其事的带过了这个话题转为严肃的事。
“夭夭，你要不要学着使用神力？”
其实，这也是眸异的意思，可夭夭拒绝了。眸异找优做说客，即使如此厌恶猫，他还是会有效的利用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
优也有自己的理由，他赞同眸异的决定。
掌握命运最好的的方式是力量，拥有力量就足以掌控神女阁，离开这小小的长乐宫！被囚的长乐宫！
可夭夭不承认她是神女，除了无法辩解的神女印，她极尽所能的否认着一切，亦不去正视那股暗潮涌动的力量。
“我没有那样的力量！”夭夭很激动，优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豆芽到底是因何而消失的或许没人说的清，但夭夭固执将它归结于神力的觉醒！这份感觉来的并非毫无依据，毕竟早有空间之力曾撕碎过豆芽的先例。
说起来他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却不再像八年前那样将这一切都看做是夭夭的错。
在鹿林那一夜发生的事夭夭似乎全不知道，她从忽然扩大的灵智空间来判断而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其实那一刻他也在空间里，虽然受到影响曾昏迷过一段时间，但灵魂却并没有受到损害；且，夭夭之前所收的那缕残魂也同样并未受损。
再者，话说回来，这空间本就是个养魂的存在。
可，也并非养魂便不伤魂，毕竟，这世道间的万物本就是相生相克，物极必反。
所以，并不排除豆芽已魂飞魄散的可能，这是深藏在他和夭夭心中共同的心结，都不敢说出口，却又始终摆脱不掉。
暗暗的叹息，豆芽的消失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心痛，可优同样也担心着夭夭，有些事情，理智告诉他该告诉夭夭，可情感又一再阻止他。
已经受太久的煎熬，优决定试探一二。
“呐，夭夭，你身上……这些力量，原本到底是如何被隐藏的？”
“……”夭夭没有说话。即使再怎么否认夭夭心里也存着同样的疑惑；且，据眸异所说，茹胤是那么了不得的人物，又曾在神殿近万年，那他为何抚养了她十多年都没有发现她就是神女？
一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总是忍不住会钻牛角尖，她会想：若是茹胤早知道她就是神女会怎样？还会抚养她长大吗？会不会在桃花树下就杀了她？
一想到她极可能是与茹胤相对立的存在，她就觉得虚弱的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会失去。
她是茹胤养大的，她生命仅有的十四载处处都印着茹胤的痕迹，她待在这里，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被关着不得出去，她一直坚持着不放弃，是因为她坚信着茹胤！她相信只要她从这里逃出去茹胤就一定会张开双臂接住她而后守护她。
她的全世界依旧是茹胤！
可现在，这样的信任在动摇，她甚至开始害怕从这里逃出去。
忍不住又开始怨恨自己的冲动。
若不是她和眸异对着干，若是她不曾过分激怒他，那也就不会知道这些残酷的过去，不会知晓茹胤现在正呆在她够不着的神殿里。
可自欺欺人终究无用，能更早一步探知真相或许才是幸运！——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如此诉说。
混乱的思绪让夭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错过了优一向冰冷的猫瞳里溢出的如此浓郁的担忧与哀伤。
夭夭是全不知情的……这样的认知让优打消了想说出一切的念头。
当然，阻挠他诉说真相的理由并非这一个，他能感受得到，藏在夭夭心里的动摇与不安。
几乎要藏不住了……
眸异在愤怒之下述说的沉重的过去，茹胤回归神殿没有再寻夭夭……
这些都太能迷惑人了！
他不知道夭夭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他却知道一旦他诉诸于真相，夭夭必定顷刻间就会崩溃，失去再回茹胤身边的勇气！
……
……
东方已渐白，夜行昼歇的夭夭和优就这么滚了一地睡了，蕴灵池边陪伴小鬼的茹胤已起身离去，小鬼还未醒，远远走来的小仙女欲行礼问安被茹胤制止带出了蕴灵池。
“是有何事？”茹胤问。
“禀胤君，神君召见。”小仙女答。
————
小剧场·交易
急刹车的优当即掉头逃跑却还是被眸异抓到了。
惜命的本能迫使优不断挣扎，还没出息的辩解：“我一次都没有踏出长乐宫！一次都没！”
眸异不在意的瞥眼，想要杀掉还是留着一只猫根本不取决于它是否听话，只是神女定然不会允许罢了！
“我没闲到非要来杀你的地步！”
优忽然不挣扎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沦落到被迫与猫做交易的地步，眸异一阵牙疼。
“……”优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继续沉默，他只想知道若是他不答应，眸异会不会一怒之下折断它纤细的脖子！
“只要你能说服夭夭学习神力的使用，我就……许你自由。”
“能离开神女阁？”诱惑太大一下子没把持住便兴奋起来，然而眸异兜头就灌给它一盆凉水！
“神女阁内！”
“……哦。”虽然只能在神女阁内自由活动但也依旧有吸引力，优在权衡多方利弊后勉强答应下来。
临走时，眸异面带警告的盯着他，“你最好不要背叛她！”
“……？？”挂着一脑门子的问号他看着眸异渐远的背影，优心想：难不成眸异把他当成夭夭的召唤兽了不成？
才不是才不是！他可是应茹胤之托才照顾夭夭的……监护人！
对，监护人！
怨念深深的迈着猫步往回走，优忽然间灵机一动，猫腿劈叉了！
他、他、他！
眸异是因为他在误以为能离开神女阁时表现的太高兴所以以为他打算丢下夭夭逃走所以才要警告他吗？！
若真是如此，眸异他、他对夭夭……
优猛然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窥探到了性命攸关的新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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