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了此事?
王熙fèng低头苦笑不已,偏贾母这话说得也确实不错,在这件事情上,她并不全然是无辜的。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掩了此事谈何容易?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王熙fèng才抬头望向高座上的贾母,一面思量着一面慢慢的开口道:“老祖宗,事儿已经如此了,想要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正如老祖宗所说,这事儿不独独是珠大嫂子的错,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亦不算是全然无辜的。既是要处理此事,那就索性撕掳个清楚罢。”
贾母在王熙fèng思索之时,并未开口催促。事实上,她也在苦苦思索良策。不得不说,这事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想要一床被子轻轻松松的掩了去,那是绝不可能的。为今之计,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的降低影响,保全大部分人。
因此,在王熙fèng说出法子时,贾母明显的皱了眉头,相当不悦的道:“fèng哥儿,我是让你想法子掩了此事。”
“是,可老祖宗您也能够想到,这事儿已经无法彻底掩盖了。”王熙fèng上前几步,与李纨探春并列,不过她却是不曾下跪,仅仅是向着贾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左右事儿已经如此了,老祖宗不妨听我一言?”
“说罢。”
“整件事情中,要说真正无辜之人,恐怕唯独只有四妹妹了。既如此,可否让四妹妹回避一下,我想着,不如让她去我院子里,同巧姐玩一会儿?接下来的事儿,也许不怎么适合她听。”
在旁人以为她一开口就会针对李纨之时,王熙fèng却出乎意料的先说起了真正无辜之人。诸人虽诧异,却也不曾表示反对,尤其贾母后知后觉的想起,惜春并非荣国府之人,虽说她几乎不回宁国府,可万一她如今记着事儿,等长大后回去一说……当下,贾母便道:“鸳鸯,唤个稳妥的人将四丫头送去fèng哥儿院子里。”
鸳鸯应了一声,走到惜春跟前牵起她的手,走出了正堂。不多会儿,鸳鸯就回来了,在贾母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贾母再度将目光落在王熙fèng面上,道:“fèng哥儿你继续。”
“是。”王熙fèng微微颔首,侧着头看向邢夫人和迎春,“这件事儿其实是因为大太太想要将二妹妹记在名下而引起的,可无论是大太太还是二妹妹,都没有任何的恶意,也不会想到后面竟会发生这般出乎意料的事儿。所以,我认为大太太二妹妹也是无辜之人。老祖宗认为如何?”
“自然是的。”贾母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可挽回,又或者是王熙fèng通体的自信安抚了她,贾母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一些。其实,出了事情并不可怕,哪怕产生了恶果,也好过于未知的恐惧。
“接着,咱们来说三妹妹罢。”
贾母一阵愕然,她以为按照方才的说辞,王熙fèng下一个会说自己,亦或是贾政,怎的……
“三妹妹不单单无辜,她还险些丧命于此。”王熙fèng不是没有发现贾母面上的愕然,却仍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她本意并不是高攀,只是被人唆使。之后,二太太的反悔,亦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最让她不曾料到的是,二太太竟是将选择的权利给了她,这里头意味着甚么我就不多说了。对了,也许三妹妹还不知晓罢?大老爷昨个儿就去了东府,你和二妹妹都已经被记在了族谱之上,无可更改。”
探春霍然起身,却因着浑身脱力的关系,再度整个人摔倒在地。好半响,她才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李纨,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足以将李纨灼穿:“珠大嫂子你很好,真的很好”
“果然如此。”王熙fèng长叹一声,这真的是她疏忽了。
她原只想着看王夫人丢脸,又从贾琏处得知,贾赦已经将探春为嫡女的消息传扬了出去。因此,她并不怎么担心探春。以王夫人好面子的性子,她非但不可能苛待嫡女,将来更是不得不为探春寻一门好亲事。嫡女极少为妾,探春又是从庶女改到嫡女的,王夫人但凡还要脸,就只能将探春嫁给相似的人家为妻。探春将来也许不能高攀,可寻个门当户对或者稍微次一等的人家为嫡妻,却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嫡女该得的嫁妆,荣国府都是有定例的,
至于王夫人会不会特地寻一门外表看着极好内里却不怎么样的亲事,却是不一定了。且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当初,贾珠和李纨倒是郎才女貌羡煞诸人,最终却是贾珠早亡,李纨守寡。就连贾琏和她,前世不也落得那个下场吗?再一个,阴私是那么容易打听的?王夫人若只是为探春寻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尚且要费不少力气,若是真的一心想挑一门看着极好内里极差的……累不死她
事实上,在王熙fèng看来,自个儿有本事有陪嫁,这就够了。娘家嘛,扯虎皮当大旗就可以了,真要是出了事指望娘家,那只能是痴心妄想。君不见贾敏死后,荣国府还苛待她唯一的骨肉呢。探春若为嫡女,绝对会比身为庶女时过得更好,至于想要事事完美,还是做梦比较快。
可王熙fèng万万不曾想到,探春完全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
“是了,当日三妹妹尚未做出选择,就晕厥了过去,而后赵姨娘也跟着照顾去了,后来发生的事儿,你确是不知晓。”王熙fèng叹息着道,她光想着以探春的心性,只要注定能成为嫡女,一定能将日子越过越好,却完全没有料到,因着那些阴差阳错和李纨的刻意隐瞒,导致探春全然被蒙在了鼓里。
“我已经上了族谱,我是嫡女了?”探春听了王熙fèng的话,抬头看着她,语气里已没有先前的怨毒,只有一丝茫然和不敢置信,“琏二嫂子,你真的没有骗我?”
“这事儿是大老爷说的。”王熙fèng自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可问题这事儿也不是她去办的,她还真的不能给予保证。
贾赦斜着眼瞧了探春一眼:“我要是骗你,我立马去死”
“胡闹”贾母登时勃然大怒,“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三丫头也只是没料到会这样,她又不是故意不信你”
探春战栗了一下,忙道:“我信,我信,我当然信……”只是说着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再度落下。若是早知道自己昨个儿就是嫡女了,她今个儿又如何会闹上这么一出?只需老老实实的待着,恭恭敬敬的伺候王夫人,纵然王夫人会训斥她,却从不曾打骂她,熬上几年订了亲出了门子,她不就有好日子过了吗?何苦,何苦
“我可以继续往下说了吗?”得了贾母的点头应允,王熙fèng再度道,“正如我们所见,三妹妹虽也有过错,可到底也受到了不少的伤害。加之她到底仅仅是个七岁的小姑娘,纵是偶尔有些小过错,也应该给予原谅。我思量着,不如三妹妹禁足,全心抄写佛经,为二太太祈福。”
这话一出,诸人都有些呆了,尤其是探春。
贾母望了探春一眼,轻易的看出探春眼底里那一丝期望,心头不由的一软,轻叹着道:“替王氏祈福也确是要紧,不过如此一来,三丫头还是别住我这儿为好。fèng哥儿,咱们府上还有哪处安静的院落?”
王熙fèng愣了一下,旋即心头大喜。贾母这话,初听之下仿佛是厌弃了探春,可细细一琢磨……倘若探春仍然住在荣庆堂后头的抱厦里,又如何能得一片安宁呢?旁的不说,万一将来王夫人大好了,总不能拦着王夫人不让她来荣庆堂罢?更别说荣庆堂原就是人来人往的,都不需王夫人亲自动手,知晓派几个人在探春房门口嚼舌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可若是像贾母所说的那般,寻个偏僻安静的小院落,之后只要打着贾母让其禁足的名头,就可以拦住所有人了。
“回老祖宗的话,咱们府上这般大,最是不缺闲置的院落了。”王熙fèng边说边极快的回想着,忽的灵光一闪,道,“对了,西面倒是有个小院,离薛家太太宝妹妹住的梨香院亦是不远。不过,那处更偏僻些,也无通往外头的角门,且我记得,那处小院落前后只有七八间房,也不知合适否?”
“挺好的。fèng哥儿你今个儿就让人收拾出来,明个儿就让三丫头搬进去。记得布置一间佛室,再让人准备文房四宝。至于禁足的时间,就先一年罢,到时候看情况再说。”贾母闭了闭眼睛,满脸的唏嘘。但愿,她这般做法不会让探春恨她。
“是,老祖宗。”王熙fèng答应着。
“老祖宗老祖宗谢谢您,我一定会好生为老祖宗为太太祈福的,谢谢……”探春泪流满面的向着贾母磕头,虽说她如今这副样子仍有些有碍观瞻,却因着她那双透着希望的大眼睛重新绽放了生机。
贾母深深的看了探春一眼,略带赞许的点点头,也许是她先前想岔了,探春的资质半点儿不比早些年入宫的元春差。将来……罢了,还是先将这事儿抹平了再说罢。
“三妹妹的事儿了结了,咱们就来说说二太太罢。”王熙fèng并未给诸人平复心情的时间,径自说道,“二太太自然也是有错的,不说旁的,单是珠大嫂子之事,二太太恐怕也要担负一些责任罢?毕竟,珠大嫂子同我不一样,我打从进门后,就不曾同大太太住在一起。即便我犯了错,也无法连累到大太太。”
“照你这么说,你犯了错,也要算在王氏头上?”贾母刚升出了点儿感概,就被王熙fèng这话给彻底弄没了,“王氏还真是冤。”
“可不是?我倒是觉得,珠大嫂子我,还有打小养在荣禧堂的兰儿,对了,还得加上赵姨娘等人,都是二太太的责任。”王熙fèng虽不曾言明王夫人管教不严,可她的话里就是透着这个意思,“不过,二太太如今已经病倒了,老祖宗纵是苛责,也还请延后罢。再不然,我和三妹妹愿意替二太太承担所有处罚。三妹妹,你说是吗?”最后一句话,却是向着探春说的。
探春重重的点头:“我愿意替母亲恕罪,不若老祖宗将我一年的禁足期改成三年罢。待三年后,也无需立刻放我出来,只消看我的诚意,再另行决定。”
贾母看向探春的目光愈发的充满了探究,不过她却没想过要立刻追问,只想着待事儿都冷下来了,她再往西院去一趟,反正即便禁足也没人敢拦她。当下,贾母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好,你有如此孝心,老祖宗很高兴,就按你说的去办罢。”
“那我呢?老祖宗打算让我作甚么?”
“你甚么也不用做,即便也有过错,只要能将这事儿彻底掩过去,我就免了你的一切罪责。”贾母很是大方的摆了摆手,眼角却微微瞄向了贾赦贾政二子。心下不由的思量着,王熙fèng至今都不曾提到他俩,是因着觉得他俩的罪名更大,还是压根就不打算追究他俩的责任?
“那二太太的事儿也算是了了,我的事儿老祖宗做主免了。剩下来的,也就只有珠大嫂子了。”王熙fèng这话不仅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纨身上,更是让贾母略松了一口气,心道王熙fèng果然至始至终都不打算追究贾赦贾政的责任。
却听王熙fèng又道:“珠大嫂子所犯之错主要有仨:其一,无事生非,教唆旁人。其二,隐瞒真相,意图害人。其三,顶撞婆母,致其病重。如此种种,单一句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珠大嫂子您觉得说得过去吗?”
李纨死死的咬着嘴唇,她虽不如王熙fèng等人来得精明,可到底她也不算蠢笨不堪之人,旁的不说,就先前那些情况,看也该看明白了。没见到旁人面对诸多罪名惩罚都选择了欣然接受,即便王夫人并不在此,贾政也不曾辩解。倘若她选择为自己辩解,恐怕刚一开口就已经落了下层。
最重要的是,王熙fèng所说并无明显的错误
“咱们一件一件的来说。头一个,最初来源于珠大嫂子对我莫名的敌意。当然,那点儿敌意根本就不算甚么,我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惜,珠大嫂子虽是挑事之人,却同样也是记仇之人。在这件事情上,我并未受害,所以略过不提,可因着我俩之间的些许矛盾,就迁怒到了三妹妹身上,同时也坏了二太太的大事。”王熙fèng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着李纨面上的神情,见她虽面如死灰,可眼底里隐隐闪过一丝怨毒,当下心里掠过一阵讽刺。
这人,永远学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错误,而是习惯性的将一切错误都归咎到旁人身上。想着前世,荣国府被抄家,朝廷却因着李纨寡妇奶奶的身份,最终不仅赦免了她的罪,更是将她的嫁妆体己物皆归还,同时还免了贾兰的罪,母子俩带着不菲的钱财回到祖籍金陵潇洒度日。那个时候,李纨可曾想过,她的亲人们正生死不明?即便她无力救出获罪之人,那巧姐呢?宝玉呢?惜春呢?可曾想过稍微拉拔一把?
“既这事儿牵连到了二太太我和三妹妹,那就由珠大嫂子给我们几个诚恳的道歉罢。我和三妹妹只需口头上的道歉,而二太太,还请珠大嫂子待她清醒之后,跪在她跟前直到求得她的原谅,如何?”
李纨霍然抬头,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贾母道:“照fèng哥儿说的去做”
这话一出,李纨纵是再惊愕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照办。依次向王熙fèng探春二人低头认错,虽说仅仅是口头上的,可那种屈辱却足以将她逼疯。然而,除了李纨本人之外,所有人皆认为这点儿惩罚已经够便宜她了,没有人能够体会她心中的那份屈辱。
王熙fèng又道:“第二件事儿,隐瞒真相意图谋害三妹妹,当然,三妹妹如今安然无恙却是事实,所以珠大嫂子仅仅是意图谋害,而没有成功。我是认为,都要害人性命了,光道歉肯定不管用罢?要是我,我就会要珠大嫂子赔我诸多头面首饰金银珠宝,嫂子您觉得呢?”
李纨再度惊愕异常,这是打算让她出一笔钱?不对,听王熙fèng这口气,恐怕不仅仅是一笔钱罢?只怕没个一两万根本拿不下来。
“至于数目……”王熙fèng忽的住了嘴,只拿眼看向贾母,“老祖宗,您说到底该赔多少?我倒是觉得,咱们都是一家子,没得谈钱伤感情,不若多出些首饰摆件之类的,既风雅又实惠。”
“可以,这事儿就交给我罢,回头我让鸳鸯直接送去西院那头。”贾母忽的开口道。
“哟,听老祖宗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哟……珠大嫂子您为何坑的不是我呢?要不然,这好东西哪里能落到三妹妹头上”王熙fèng瞧着正堂里的气氛愈发的凝重了,忙笑着开口打岔道。
“胡闹”贾母嗔怪的道,“赶紧说最后一件,我瞧着fèng哥儿你说的都很妥当。”
李纨登时面色大变,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是死死的握成了拳。这档口夸赞王熙fèng做事妥当,岂不是让她最后一个罪名落到了实处?想来,无论王熙fèng对她如何处置,她都只能含泪接受。
“老祖宗,最后一事恕我无法处理。”谁也不曾想到,王熙fèng竟忽的说了这话。见诸人不解的望了过来,王熙fèng只无奈的摊手解释道,“顶撞婆母也就罢了,可致使二太太病重……如今是病重,可之后呢?若是大好了,那自是无妨,大不了就让二太太多费些心神好生管教儿媳妇。可若是……这事儿我无法给出建议。”
是了,建议。
至始至终,王熙fèng都说是给的建议,只不过因着前头那些处置相当得妥当,这才让人误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交予王熙fèng处置的。其实不然,王熙fèng虽给出了建议,贾母却是可以选择采纳亦或不采纳,比如探春一事,贾母就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可李纨之事……
“老太太,我真的知道错了。”李纨终于醒悟了,从最初只是想要王熙fèng难堪,到后来让王夫人丢人现眼,再到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意图逼死探春,最后更是为了摆脱罪名不惜在王夫人面前同探春大吵大闹。她真的错了,可前面这些事儿尚且可以抹平,最后一件……
“知错了?哼,那你就去王氏身边贴身伺候着。只要她大好了,以往的事情就揭过不提,至少我老婆子不会再秋后算账了。”贾母这话说得格外坦荡,可问题是,王夫人若是大好了,还愁没人收拾李纨?
李纨听懂了,却无可奈何。
又听贾母道:“fèng哥儿,你说旁人,却不曾说我这老婆子。”
“哟,瞧老祖宗这话说的。您是咱们荣国府的老祖宗,是京里头出了名儿的老神仙。可有听说过神仙还能犯错的?定是不能,纵是发生底下人作乱,那也是他们的错,老祖宗您这两日可是受累了。”
王熙fèng这话听在旁人耳里也许觉得格外矫情,可贾母却是笑得愈发开怀了,直道:“还是fèng丫头好,fèng丫头最懂我了。回头你们这些人都离我远着些,我只要fèng丫头在跟前陪我说话解闷儿”
贾赦贾政俩兄弟对视一眼,随后一齐跪下附和贾母的话。又听贾赦忽的道:“琏儿媳妇儿方才那话虽没错,却把我给漏掉了。母亲,我也有错,回头我让邢氏拿些上好的药材送过来,就当是给二弟的赔礼了。”
“多谢大哥。”贾政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事情已这般了,他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落了一层。与其再跟贾赦歪扯,他更希望早些将事情撕掳清楚,好尽快脱身。
见到俩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不佳,贾母也就不作强留了。只王熙fèng一人留下来安排西边小院落的事儿,探春则是回到后头抱厦里养病兼养伤,其余诸人皆陆续离开。
归整院落一事其实简单得很,虽说是闲置已久的院落,可事实上所谓的闲置仅仅是没有主子罢了,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却是不缺的,因此收拾起来并不难。探春本人身边也有奶娘和大丫鬟伺候着,收拾行李也容易。王熙fèng又另外拨了四个二等丫鬟予她,却是直接让人去了西边院子里,毕竟粗使丫鬟比不得二等丫鬟,仔细收拾一番,也好明个儿搬进去。最麻烦的恐怕是佛室了,这橱柜佛案倒是都有现成的,唯独这佛像……
“老祖宗,明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日子,偏佛像又是必须挑日子特地去请的。您看,是不是让三妹妹搬过去后,先抄写佛经,待佛像请过来了,再让她礼佛?”
贾母连着几天劳心劳力,早已不想管这些破事儿了,听王熙fèng说的在理,只摆了摆手,让她全权处理。
待料理了好了一切,王熙fèng去后头抱厦里瞧了瞧探春,却不曾想到赵姨娘尚在她房里。愣神的同时,王熙fèng却见探春暗中向自己使了个哀求的眼神,顿时心头苦笑一步,怕是李纨隐瞒了探春真相,探春又同样隐瞒了赵姨娘真相罢?想着明个儿探春就要去西院那边了,王熙fèng只叹息一声,遂吩咐人再去请个大夫过来,好歹也要给探春看看额上的伤。
别过了探春,王熙fèng带着等候在外头多时的紫鹃,一齐往荣禧堂而去。不想,主仆二人尚未走出垂花门,就听到了一阵争执声,却是贾赦和贾政。
“……你敢说同你无关?你敢说你至始至终都不知情?你敢说你就没存旁的心思?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是贾政愤怒到几乎结巴的声音。
“我怎样同你有关?呵呵,对,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想让你难堪,才特地同意了将迎春改成嫡女。要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着?不过你媳妇儿能想出这种跟探春做戏的事情来,我还真没想到。可那又如何?假戏真做呗,探春没这个本事,我有呢身为伯父,我怎么能不伸手拉拔她一把?如今,瞧瞧多棒呢,探春也是嫡女了,你媳妇儿却气得吐血病重。啧啧,不过你那儿媳妇也真的是个人物,比我儿媳妇强多了,至少我儿媳妇儿没胆子顶撞婆母,更没能耐将婆母气死”
“你胡说八道王氏还没死呢”
“快了快了,你莫着急,估计也就这两日罢,毕竟人在做天在看。我瞅着你媳妇儿的气数也该到了,谁让她坏事做绝呢。倒是你……咳咳,当然二弟你是正人君子,不过正人君子更得守妻丧呢二弟你这么正直的人,好歹也要守个三五十年的罢?或者跟咱们那妹夫学学,立誓终生不娶,那才是真君子”
“你住嘴我为何要立誓终生不娶?不对,王氏她还没死呢”比起贾赦的四平八稳,贾政几乎要被气得跳脚,“你别以为年长我几岁就可以胡作非为,要是王氏真的死了……”
“那也是被你闺女儿媳妇儿一道儿气死的”贾赦才不惧他,径自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你可不能将这事儿赖在我身上,我可没去过你那儿。再说了,当初张氏过世,明明是因为瑚儿早夭郁结于心才病逝的,你非说那是因为我宠妾灭妻将人逼死的。放屁老子甚么时候宠妾灭妻了?老子屋里就没一个妾”
贾政面色大变,似是完全不曾想到贾赦竟会忽的提起这般久远的事情,且还是当着诸人的面。哪怕贾母此时不在,可邢夫人迎春,以及诸多丫鬟婆子却是都瞧着的,更别说他们如今就站在荣庆堂之外,贾母迟早会知晓今个儿的事情
“大哥您今个儿又吃酒了罢?我还有公事要办,改日咱们兄弟俩再聚聚。”
“哼,心虚了?没底气了?我再送你一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就你和王氏那德行,迟早遭报应对了,假如王氏她死了,不用你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一定会将所有事儿都捅出去哈哈哈,二房书香世家出身的寡妇奶奶谋害婆母喽哈哈哈哈哈……”贾赦狂笑着扬长而去,一旁的邢夫人半个字都不敢说,赶紧拉起迎春追了上去,丫鬟婆子们更是低头疾走,不一会儿,大房诸人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除了躲在垂花门边上的王熙fèng主仆二人,以及先前嚷嚷着有公事要办的贾政。不过,待贾赦等人走远了之后,贾政也甩袖离开。
“琏二奶奶。”瞧着人都走远了,紫鹃很是有些忐忑的看向王熙fèng。
王熙fèng满脸狐疑的望着诸人消失的方向,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的道:“他们是往一个方向去的。”
“奶奶您说甚么?”
“我是说,大老爷他们走的是出府的方向,大概是回东院去了。二老爷也往那边走,这是没打算去荣禧堂?”王熙fèng仔细想了想,她确定之前贾赦贾政一道儿回来时,自己是刚从荣禧堂出来。也就是说,贾赦是以王夫人病重为由,千辛万苦的将贾政带了回来。可贾政却压根就没打算去荣禧堂看一眼危在旦夕的王夫人,也是够冷心冷情的。
紫鹃不敢应声了,只是低垂着头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减少存在感。幸亏王熙fèng也只是略微感概了一下,就转而往荣禧堂而去,倒是让紫鹃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荣禧堂比早些时候看起来有序多了,见王熙fèng过来,立马就有小丫鬟通知了平儿。很快,平儿来到了王熙fèng跟前,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些王夫人的情况。
正如同太医所说的那般,王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却也不至于严重到会随时咽气的程度。总的来说,就是极为稳定的危险期。倘若一直这么细心调养着,病情自然会慢慢的好转。可反过来说,一旦病情出现恶化,恐怕就该准备后事了。而如今,王夫人的情况依然稳定,既不见好也不曾恶化。
“奶奶,我仔细瞧了一下,二太太跟前的几个丫鬟都是好的,各个都尽心尽力的服侍着,绝没有丝毫怠慢的意思。也有丫鬟拿着太医留下的方子抓了药,早一会儿就已经熬好,喂二太太喝下去了。不过,二太太还不曾清醒,药倒是能喂,就是喝进去的还不如吐出来的多。好在府上并不缺药材,金钏又命人重新熬了两份,估算着应当有差不多一份左右的量喂进去了。”平儿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方才,珠大奶奶也过来了,如今正在二太太跟前侍疾。”
“嗯,我知晓了,平儿你回去罢。对了,四妹妹也在咱们那儿,我方才都忙糊涂了,忘了提醒大太太去我那儿领人了。”最初还真给忘了,后来在垂花门前,王熙fèng倒是记起来了,可眼瞅着贾赦和贾政吵成那个样子,实在是没胆子上前提醒。索性如今时辰尚早,倒是不着急。大不了等晚间请安时,再让邢夫人将人带回去就是了。
平儿应了一声,退下去自回院子不提。
待平儿走后,王熙fèng却站在原地,很是愣了好一会儿。她自不是担忧王夫人,也完全不担心伺候的人不妥当,恐怕如今这世上最盼着王夫人好的,就是李纨和王夫人的贴身丫鬟了。
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方才,贾赦向贾政说的那些话,似乎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偏贾赦此人,最是不屑于说谎,倒不是赞美他的人品,而是相对于贾政那个伪君子,贾赦倒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了。且当时那种情况,贾赦不大可能胡说八道,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在气愤之下说出了心里话。
张氏当年的死,瑚哥儿的早夭,还有所谓的宠妾灭妻……
隐隐的,王熙fèng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些边角,可一时半会儿的,让她彻底整理清楚,却是不可能的。不过,贾赦说的那些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似乎他笃定了王夫人必死无疑。可为何会这般?按说,就算太医不敢打包票救下王夫人,至少也有五成的希望罢?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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