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总算是醒过来了”
“姑母醒了?”
王夫人挣扎着睁开双眼,还不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就听到两声惊呼传入了耳中。【】都无需细看,王夫人就能轻易的辨别出,这两声惊呼出自于谁的口中。待定了定神,王夫人意料之中的瞧见了凑到自己眼前的金钏和王熙fèng,以及略远一些的另外四个丫鬟。
金钏喜得直接落下泪来,其他丫鬟们虽不曾开口,却是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向着王夫人连连磕头。唯一算是镇定的王熙fèng,这会儿面上也是惊喜交加的模样,配上她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憔悴面色,倒是让素来冷心冷面的王夫人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感动。
不由的,王夫人挣扎的开口道:“fèng……”只一个字,王夫人就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先前刚苏醒时,王夫人这忙着瞧周遭的情况,却是忽略了自己的感受。这会儿虽只说了一个字,她却觉得嗓子眼里针扎似的疼,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如同被马车碾过一般,每块骨肉都在发疼,且还是疼中带着些许酸,难受的她恨不得立刻让人帮她好好按按。
“还愣着作甚?去倒杯茶水来,要温温的。对了,再去大厨房要一些熬得糯糯的米汤来,顺便让大厨房送一些容易克化的早膳来,数量无需太多,可一定要惊喜,记得多拿些不同的,让太太好生挑选。”王熙fèng是头一个发觉王夫人有些不对劲儿的,倒不是旁人观察的不仔细,而是金钏等人都忙着感谢老天爷了,愣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好在,得了王熙fèng的提醒,金钏立刻就回过神来,忙吩咐了下去。
荣禧堂自是不缺茶水的,金钏才刚吩咐下去,小丫鬟们就端着茶水进来了。金钏接过茶水时,微微有些迟疑,眼角瞄了一眼王熙fèng,见后者并无任何同她抢功劳的意思,当下松了一口气,端着倒了八分满的茶盏送到了王夫人跟前。
王熙fèng确是不曾想过同一个丫鬟争抢甚么功劳,见有人伺候王夫人了,她索性一个转身去外间吩咐道:“平儿,你去唤个人守在二门里,要是瞧见太医来了,立马领到这儿来。再唤人去各位主子去通知一声,就说太太福大命大,已醒转了过来,瞧着并无大碍了。对了,动静稍微轻点,别闹腾得太过,只要将话递到主子跟前就可以了。”
平儿答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见王熙fèng并无任何要补充的,便快步离开去外头吩咐了。
见平儿离开,王熙fèng再度回到内室,用帕子按着眼角,一脸且惊且喜的神情瞧着王夫人,柔声安慰道:“姑母,您放心罢,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原就瞧着姑母您是个有大福气的,自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王夫人刚被两个丫鬟扶起来半靠在床榻上,又就着金钏的手喝了几口茶,刚觉得舒坦了一些,就听到王熙fèng这话,登时面色微变。王熙fèng是个甚么性子的人,她这个当人亲姑母的怎会不了解?王熙fèng一贯都是挑好听话吉利话说的,乍一下变了风格,只能说是发生了甚么她不知晓的事情。
“fèng哥儿,出了何事?我……”王夫人才问了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清楚的记得,她痛骂李纨和探春时,离晌午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可她瞧了眼透过纱窗照进来的阳光,登时暗叫不妙。如今倒像是天快暗了一般,“快到掌灯时分了?”
“不不,如今才过了破晓没多久,离掌灯时分还有很久很久呢。”王熙fèng虽说一整夜都不曾好好休息,可紫鹃还是掐着点儿唤醒了她。且她今个儿并未仔细装扮,仅仅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往荣庆堂去了。偏贾母兴致也不高,又听闻她想来瞧瞧王夫人,很痛快的就放人了。因此,算算时间,如今也不过才平日里请安的时间罢了。
王夫人面色一沉,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我竟是睡了一天一夜?”
“是的。我也听金钏痛我说了,尽可能的瞒着老太太。可昨个儿就没瞒多久,只要是姑母您都吐了血,我吓得立马让人去唤太医。这一来二去的,愣是谁也没瞒住。”王熙fèng说这话时,一脸的委屈无辜,虽说事实上她压根就没打算隐瞒这个情况,可略微为自己辩解两句总是应当的。况且,她说的也没错,王夫人昏迷不醒这件事儿,在荣国府上下早已传开了,就是不知晓有没有传到外头去。
“罢了,金钏你替我洗漱。”王夫人并非完全不可理喻之人,她原不曾想到自己的情况竟会那般严重,又恐事情闹大后,白惹了贾母的嫌。可既然她病得严重,那消息传出去也就没甚关系了,况且就像王熙fèng所说的那般,昏迷一天一夜,那是绝不可能隐瞒得住的。
金钏答应一声,很快小丫鬟们就端盆递帕子。王夫人如今浑身无力,尚不能下床走动。好在洗漱一番后,虽面色还是极差,可多少也添了些精气神。待小丫鬟从大厨房端来了早膳后,王夫人喝了一碗米汤,又用了些小米粥并几筷子酱菜,好歹缓了一些。
“fèng哥儿,你过来。”王夫人摆手让金钏将东西撤掉,又将王熙fèng唤到跟前,问道,“你同我说说,昨个儿发生了何事?”
“何事?”王熙fèng一脸的诧异,“还不是姑母您忽的晕了过去,珠大嫂子和三妹妹都是要死要活的。我最先还想再瞒一些时候,可眼瞧着瞒不住了,索性将一切都同老太太说了。不过,我也不大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多半都是珠大嫂子在说,至于三妹妹那可真是半点儿用处都派不上,除了哭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窝囊废”
王熙fèng那性子,在荣国府早已不是秘密了,别说王夫人这个嫡亲的姑母了,就是府中的下人也都自认为摸透了她的性子。任性妄为也就罢了,那张嘴呀,也不能说她不会说话,而是她会习惯性的看人下碟。
自然,王夫人也极为清楚这一点。因此,对于王熙fèng话里话外都在贬低探春这一点,王夫人并没有丝毫的恼怒,只道:“三丫头是甚么身份,你又是甚么身份?同她置气,没的低了身份。”
“是,姑母您教训的是。”王熙fèng乖顺的点头,只不过她的性子注定她乖顺不了多久。不消片刻,她又炸毛了,“姑母,您是不知晓,昨个儿三妹妹哭得有多厉害,整个儿就像是泪人一般。对了,她还说甚么,要是姑母您去了,她就立马一头撞死给您抵命。听听这话,晦气不晦气姑母您是有福气的人,哪儿就能那般呢?哼,还是老太太有魄力,珠大嫂子也是个好的,就该狠狠的处罚三妹妹,让她下回还敢顶撞姑母”
王夫人眉心微跳,尽管她如今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听王熙fèng这语气,仿佛……李纨将所有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探春?
当然,探春并不是真正无辜之人,王夫人昨个儿在听完探春的哭诉李纨的狡辩后,对俩人的怒气绝对是相当的。试想想,一个是夫君同别的女人生下的贱种,另一个却是害得她嫡长子早亡的灾星。对于王夫人而言,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fèng哥儿,你别老这般急脾气,好好说,我听着。”王夫人闭了闭眼睛,强忍着身子骨的不适,问道,“你先同我说说,老太太怎么处罚探春了。”
“就是打发三妹妹后头的偏院里,又让布置了个小佛堂,说是让三妹妹每日里礼佛诵经为姑母您祈福。对了,还要每日里抄写佛经,不可沾染荤腥,钗环配饰尽数除去,身边也只留了一个大丫鬟,并院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最最要紧的是,老太太明着说了,至少三年不准出院子,不能参加府上任何宴请,至于三年后如何,还得看她的具体表现。”王熙fèng原就是个极为能说会道的,这会儿她更是连珠炮一般的说出了一长串的话,干脆利索不说,更是着重描述了惩罚的惨烈之处。
王夫人愣是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姑母却是不满意?无妨的,老太太说了,三妹妹的事儿往后就交由我来处理了,要是姑母不满意,回头我再去偏院那头狠狠教训她一番。再不然,咱们将她送到庵堂去?”
“别胡闹”眼瞅着王熙fèng就要转身去吩咐下人,惊得王夫人大喊一声,将她唤住,自个儿却因着被口水呛到,连声咳嗽着。
“姑母……”王熙fèng低头做忏悔状,任由金钏上前替王夫人拍背顺气,“姑母您别生气了,我都听您的便是了。”
“你呀你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甚么时候才能改改”好半天,王夫人才总算顺了气,可精神头却愈来愈差了,连连喘着粗气道,“记得,老太太让你作甚你就作甚,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往后,我若是有甚么吩咐,会直接同你说的,千万别胡来。”
“好。”王熙fèng这会儿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连半句辩解的话都不曾。
见状,王夫人总算是心里舒坦了点儿,只是仔细一思量,王夫人又皱起了眉头:“fèng哥儿,你是说,老太太竟是这般严厉的惩罚了三丫头?”
“是……”王熙fèng语气里是满满的迟疑,眼神更是心虚不已的东瞄西瞧。见她如此,王夫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当下又气了一回,可偏偏这事儿她还不能向王熙fèng发火,最重要的是,她如今虽清醒了,可身子骨如同散架了一般,至少最近一段时间,算是无力出面管事了,到时候还得依靠王熙fèng。
当下,王夫人只得无奈的叹息道:“fèng哥儿,旁的人也就罢了,你就少给我惹点儿事儿罢。你同我说说,哪些是老太太吩咐的,哪些又是你自作主张的?”
“去偏远,诵经礼佛抄写佛经,还有三年的定期都是老太太吩咐的。”言下之意,旁的举动都是王熙fèng私底下另外添加的。
王夫人自然听明白了王熙fèng话里的意思,登时气得心口疼:“所以,吩咐人让她茹素,卸去钗环都是你的主意?那丫鬟呢?不能出席府上的宴请呢?都是?”说到最后,王夫人的声儿都开始飘了。
“既是要去礼佛,自然不能沾染荤腥了。同样的,哪个诚心诚意抄写佛经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至于不能出席宴请,老太太的原话是,三妹妹三年内都不准离开偏院,那还参加甚么宴请。还有丫鬟……”王熙fèng偷偷的瞄了一眼王夫人,见后者正拿眼瞪她,忙心虚的低头,道,“老太太是吩咐让我另外拨四个丫鬟去偏院伺候着,可我吩咐了,昨个儿过去帮着洒扫一下,今个儿就回来。”
“你你你……”王夫人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有心想要责怪王熙fèng,可想也知晓,王熙fèng是抱着给她出气的念头去做这些事儿的。问题是,这些事儿虽然是王熙fèng做的,可万一传出来的,人家只会说她这个嫡母不慈。
“那我去改改?”王熙fèng还是很诚心忏悔的,见王夫人面色不变,忙道,“其实老太太是昨个儿吩咐下来的,那处偏院已经十来年不曾住人了,我让人草草的收拾了一番,今个儿三妹妹才带着铺盖搬进去。其他的事儿我虽吩咐下去了,应该还没人发现。”
“那就赶紧让人去改”
王熙fèng忙答应一声,匆匆跑到外头,结果正对一脸囧得不得了的平儿,当下暗中瞪了平儿一眼,吩咐道:“平儿你回来了?那就赶紧再跑一趟,将我昨个儿额外的那些吩咐给撤了,记得小心点儿,别给人察觉了。”
平儿依然囧着一张脸,不过答应得却是不慢:“是,奶奶吩咐的是,平儿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定不会让任何人察觉。”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儿,想让人察觉也不可能呢。
“还不赶紧去”王熙fèng没好气的推搡了平儿一把,甩着袖子往内室去了。为了保下探春,她还得被个小丫鬟嘲讽,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内室里,王夫人又喝了些茶水,见王熙fèng过来,只道:“把那些事儿抹平就成,左右老太太已经严惩了。三年……”王夫人自问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儿的人,可一气禁足三年这种事儿,却是闻所未闻。好在命令是贾母下的,她倒无需装这个好人。
“才三年,便宜她了。”王熙fèng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只是瞧着王夫人面色不渝,才勉强改口道,“对对,老太太是严惩了三妹妹。可就珠大嫂子说的那些事儿,合该她受到惩罚。哼”
王夫人猛地起身,却忍不住一阵晕眩,再度躺倒在厚褥子上。
“姑母?好好,我不气您了,我不胡说八道了,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骨呢免得便宜了那些个小贱蹄子”王熙fèng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王夫人才要多想了。不过,这其实也在常理之中,王夫人病倒了,贾政往旁的妾室房里去,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气归气,王夫人却无话可说。
不过,有个人却是王夫人可以轻易收拾的。
“fèng哥儿,珠儿媳妇儿去哪儿了?”王夫人铁青着脸,从方才到如今,王熙fèng话里话外都在挑探春的刺。当然,探春确是有错,无论她遭遇了怎样的污蔑,可她顶撞嫡母却是不争的事实。若非怕连累到自己的名声,王夫人很愿意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可李纨呢?那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珠大嫂子哪儿去了?我哪儿知道自打昨个儿姑母您晕过去后,我就一直忙着府上的事儿。偏三妹妹又闹了那么一出,老太太又给我寻了那么一通事儿,我忙的脚不沾地儿大老爷不知怎的,又同二老爷杠上了,在荣庆堂外头吵得可凶了。对了,老太太竟还将四妹妹交给我了,我实在不乐意带孩子,只好将四妹妹带到东院那边去,交给了大太太来管。结果,大老爷又趁机逮着琏二爷就是一通大骂,还说我跟琏二爷是叛徒,我们招谁惹谁了?这还不算,大太太还百般不情愿的,说甚么她也忙着呢,不惜的带四妹妹。可姑母您想想,她忙着我不忙吗?二妹妹多大了?我家巧姐又多大?我才叫真忙活呢这不,昨个儿我一直到夜半三更才堪堪睡下,没俩时辰呢,就去老太太跟前请安,我去时一个人都没有。我又惦记着姑母您,急急的往您这儿赶,您倒是好,又问我珠大嫂子哪儿去了,可算看出谁才是亲的了”
王夫人头疼的捂着脑门,好几次想要打断王熙fèng的话,可偏生王熙fèng兴致一来,语速那叫一个快。噼里啪啦的一通说,愣是没给王夫人插嘴的机会,直到王熙fèng说累了,停下了话头,王夫人才总算是寻到了说话的机会,语带控诉着道:“我就问了你一句话,你回了我一通”
“我……”
“停你听我说”王夫人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胸口,心中哀叹着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货。又瞧了一眼满脸委屈无辜的王熙fèng,她更无奈了,“你呀我就是想知晓,珠儿媳妇儿为何不在我跟前侍疾,才不是在意她”
王熙fèng转了转眼珠子,似在考量这话的真实性,片刻后,才笑得眉眼弯弯的道:“我就知晓,姑母最疼得就是我了。”顿了顿,又苦恼的道,“可我不知晓珠大嫂子哪儿去了。”
不等王夫人开口,一旁的金钏忙低声道:“奴婢昨个儿除了去琏二奶奶院子里唤人外,再不曾离开过,她们四个一直待在这儿。”言下之意,李纨去了哪儿,她们也不知晓。
其实,这话倒也没错。虽说李纨昨个儿在内室守了一夜,可她方才离开后去了哪儿,金钏等人确实不知。至于金钏为何会暗中配合王熙fèng坑李纨,却是因为李纨实在是太能抢活计了。试想想,将贴身丫鬟的活儿都抢了,那她们又要如何是好?况且,金钏跟了王夫人多年,再了解不过王夫人的脾性了,出了那样的事儿,王夫人最缺的是一个出气的人如今,探春被禁足三年,若是李纨也逃过这一劫,能被出气的恐怕就是她们这几个身边人了。
自然,王夫人并不知晓金钏等人的想法,王熙fèng却是因着前世的那些事儿,比王夫人更为看透这些丫鬟们。因此,早一步离开的李纨,注定要当这个倒霉的出气筒了。
正说话间,窗外传来小丫鬟的唤声,却是太医过来了。不多会儿,昨个儿来过的那位老太医再度走进了内室,替王夫人诊脉。自然,结果要比昨个儿好,药方也得另外写,不过太医也说了,王夫人这病一定要静养,不能太过于操劳,更不能轻易动怒,要不然难以痊愈不说,更是极有可能落下病根。太医考虑到荣国府的情况,还叮嘱可以用药膳配合着汤药一起吃,效果定会更好。自然,没人会提出反对的意见,待送走了太医后,王熙fèng就一叠声的吩咐让大厨房为王夫人准备药膳。
“姑母,我就说了罢,您是有大福气之人,怎会有事儿呢?”王熙fèng让金钏拿着药方去府里的库房拿药,也幸亏太医开的多半都是名贵的补药,荣国府家大业大,若说那些普通的药材,或许备得不多,可像这种名贵至极的药材,别说平日里的采买了,光是三节两寿收到的礼物中,就有不少。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唤个人去寻珠儿媳妇儿,瞧瞧她在作甚。”王夫人浑身乏力,脑仁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偏生因着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关系,这会儿她无比得清醒。加上今个儿也还不曾服药,又关心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儿,只得勉强支撑着。
王熙fèng撇了撇嘴,带着万般的不满吩咐人去寻李纨。趁着李纨尚不曾过来,王熙fèng眉飞色舞的道:“其实珠大嫂子除了爱教训人之外,也没甚不好的。至少她孝顺呢,昨个儿就帮着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三妹妹,可解气了。指不定她今个儿就是因为太担忧姑母了,这才起得晚了。”
因为担忧,所以起得晚?王夫人已经不想说甚么了,她看得出来,王熙fèng对李纨和探春都没甚好感。不同的是,对于探春,王熙fèng是充满了鄙夷之情的,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探春是庶出。至于李纨,那只能说是妯娌之间的小矛盾,毕竟王熙fèng和李纨的出身差得太多,相看两厌也是正常的。王夫人这般想着,多少还是平静了点儿心情,可等丫鬟过来回话说,李纨果然是在她的房里补眠后,刚压下去的火气腾腾的往上窜。
“让她立马过来”
王熙fèng眼珠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猜出了李纨大致的行程。显然,昨个儿贾母大发一通脾气后,李纨就来到了王夫人处,这一待估计就是半天加一整个晚上。直到今个儿早上,王熙fèng从贾母处来到王夫人处时,正是往常请安的时间。李纨那时候离去,应该是去给贾母请安了。至于请安之后,想来是支撑不住了,才会回房稍微眯一会儿。
怎么说呢?李纨的举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尤其是在此之前,王夫人没有丝毫苏醒的预兆。可惜,李纨她太倒霉了。
“姑母,您消消气,太医说了,您要静养,绝对不能动怒。”顿了顿,王熙fèng又道,“再说了,珠大嫂子一定是因为昨个儿太辛苦了,这才去补眠的。还真别说,我这会儿也乏了,亏得您醒了过来,我这心里的大石头啊,可算是放下了。等用过午膳,我也要去小憩片刻。”
王熙fèng这话完全不曾安慰到王夫人。一来,王熙fèng和李纨的身份本就是不同的。二来,王熙fèng还要管理整个荣国府上下一堆的事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熙fèng说的是,王夫人醒了她放心了,这才有心情午后小憩片刻,可李纨呢?
……她怎么会有这般不孝顺的儿媳妇还是一个克死了她儿子的儿媳妇
约莫半刻钟后,李纨匆匆赶来。凭良心说,这个时间真心不算慢了,因为很显然,头一次去寻李纨之人,并未打扰到她。只是在确定李纨行踪后,就赶来报讯的。等得了王夫人的话后,丫鬟才又回头去唤醒李纨。可李纨醒来之后,必然是要洗漱装扮的,能在半刻钟后来到王夫人这里,已经算是极为迅速的了。
可王夫人一点儿也不理解
“哼,我病着,你却在房里歇着,很好,真是太好了”一见到李纨,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王夫人当下就伸手指着李纨,咬牙切齿的教训道,“好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我们荣国府养不起你这般尊贵的大家小姐你给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李纨软倒在地,满脸的绝望之情,不过她并不是探春,即便再绝望,她都会试图给自己辩解几句:“太太,太太您听我说,我昨个儿在您跟前伺候了一天一夜。我这是才刚刚离开,真的,不信您问fèng哥儿”
王熙fèng满脸的茫然:“甚么?问我甚么?哦哦,对的,珠大嫂子确是在姑母您跟前伺候着。我昨个儿来了四次,琏二爷也来了两次,确实瞧见过珠大嫂子。”
瞧见过,并不代表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当然,王熙fèng这话也没错,因为她实在是无法证明李纨是否在王夫人跟前待了一天一夜,因为她本人并不曾一直守在荣禧堂。金钏等丫鬟倒是瞧见了,可既然主子没开口问,她们也乐得装作不知情。
“哼,伺候我了一天一夜?你觉得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儿吗?我虽然昏迷了这般久,可还没老糊涂到才隔了一天就忘了你昨个儿做过的事情三丫头已经被罚了,我无话可说。可你呢?你同我说说,老太太惩罚了你甚么?”
“我……”李纨张了张嘴,有心说昨个儿贾母的原话是,等王夫人醒来后自行定夺。可这话若是说出口,岂不是真的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王夫人手里?当然,李纨也没想过彻底隐瞒下来,可就是这么一犹豫,又惹恼了王夫人。
“怎么,哑巴了?”王夫人深深的看了李纨一眼,复而看向王熙fèng,“fèng哥儿你说说,老太太昨个儿怎么惩罚她了。”
王熙fèng当下作苦思冥想状,旋即道:“没,仿佛没甚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姑母,珠大嫂子是个好的,我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不过我相信她昨个儿真的是很担心您。您瞧,她的脸色多差呢。”
按说,李纨的脸色确是极差的,可问题是在场的诸人中,就没一个有好脸色的。当然,王熙fèng带来的紫鹃和平儿都无事,可她俩却是一直待在外厅不曾进来过的。撇开她俩,包括王熙fèng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尤其是王熙fèng,许是因为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跟如今惨白的脸色一比,尤为突出。反过来说,李纨原就是常穿着素白的衣裳,也不怎么佩戴钗环首饰,如今面色是不好看,可瞧着却多半是被吓出来的,而不是单纯的担忧。尤其是她进门时惊吓绝望的神情,更是被王夫人尽数看在眼中。
呵呵……
王夫人心头冷笑不已,自己苏醒了,李纨却是一副惊吓和绝望的神情,这是有多盼着自己不好?再联想到最早睁眼时,瞧见的一脸惊喜交加的王熙fèng,更是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只是,王夫人并不知晓,王熙fèng当时确不曾做戏,她是真正的惊讶,再加上联想到刚离开的李纨,王熙fèng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只是她且惊且喜的神情落在了刚苏醒的王夫人眼里,就变成了担忧后的惊喜。
只能说,想太多也是一种病。
“太太……”李纨挣扎的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身处于王夫人毒蛇般的注视之下,她实在是鼓不起勇气来。况且,贾母说那话时,有诸多人在场,其中之一还是贾政。她如何辩解?她如何为自己开脱?她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姑母,您怎的好端端的又气上了?太医方才还说了,您是万万不能生气的。好了好了,您这才刚刚苏醒,别为那些个事儿劳心劳力了,好生休息养好身子骨才是正理。我瞧着配好药再熬好,估计得有一会儿时间,姑母何不先阖眼休息一会儿?说真的,您也病了这么一场了,也该想明白,甚么都比不上自己的身子骨来得重要了罢?”王熙fèng苦口婆心的劝着,她倒不是想为李纨开脱,而是认为拖时间只会让王夫人更为愤怒。再说了,收拾李纨有的是时间,即便不收拾,李纨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王夫人看看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哀愁绝望惊恐神情的李纨,又瞧了一眼虽面带憔悴,却仍笑得满脸柔和的王熙fèng,心头更是暗恨不已。
很少有人知晓,王夫人最开始看重的儿媳妇根本就不是李纨,而是王熙fèng别说王熙fèng是同贾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事实上,贾琏贾珠元春都是就是一直养在贾母身边的,王熙fèng等于是同贾家的三个儿女一道儿长大的。王夫人看重王熙fèng的缘由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内侄女。可惜,别看王夫人状似在荣国府极为有地位,可事实上,很多事情都不是由她说了算的。一想到当初,就是贾政和贾母联手,轻易的就否决了她的提议,反而抢先一步同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不过,贾母倒不曾真正的否定了王熙fèng,而是在贾珠成亲后,提出让贾琏迎娶王熙fèng。
贾母是觉得,自己的嫡长孙值得拥有更好的,而并非看不上王熙fèng。这王家虽富贵,可已经有王夫人了,再让贾珠娶一个王氏女,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反而当时,贾珠已经进学,急需通过科举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李家虽不如王家富贵,可胜在是个书香世家,其父李守中权势不显,可亲眷至交却皆是有文采横溢之人。
可甭管当初的理由有多么的充分,每当王夫人想起贾珠之死,她都不由得懊悔万分。
……倘若,当初她坚持让王熙fèng为儿媳,她的贾珠还会死吗?也许王熙fèng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可至少她不会同李纨那般,整日里逼着贾珠进学
“我的珠儿啊”王夫人想着想着,忽的悲从中来,半瘫在床榻上,放声哭嚎起来。
王熙fèng被唬了一大跳,虽说她承认自己方才说那番话是带了点儿别样的用心的,可这事儿同贾珠有甚么关系?王熙fèng不得不承认,就算重生一遭,她还是没法完全猜透旁人的想法,至少她怎么也想不通,王夫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莫名其妙的就哭诉起了死去多年的贾珠。
“姑母?”王熙fèng试探的道,“姑母您这是怎的了?”
甭管王熙fèng有多聪慧,她都绝不可能想到当初自己竟是被王夫人看中的儿媳人选。思来想去,王熙fèng只能将缘由归结到李纨身上。毕竟,李纨才是贾珠的妻子,想来王夫人是因为见到了李纨,才忽的想到了贾珠?
尽管觉得这个想法依然很扯,可王熙fèng还是尽责的问道:“您这是不想见到珠大嫂子?”
“对,我不想见她,让她滚,滚”王夫人一声怒吼,旋即捂着心口再度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王熙fèng:“……”
好一会儿,王熙fèng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上前探了探王夫人的鼻息。好消息是,人还是有气儿的,坏消息是,这仿佛同昨个儿的情况差不多。
“太太又晕过去了,快些去将太医追回来快些,快”随着王夫人的再度晕厥,荣禧堂再度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王熙fèng顾不上旁的,连连发着各项命令,将荣禧堂的丫鬟婆子们使唤得团团转。
等大致妥当了,王熙fèng才看到仍跪到在地上的李纨,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珠大嫂子,您就算不能帮忙,也别添乱成吗?这屋儿也不算大,您这般跪在当中,丫鬟们来来回回的多不方便?等下太医来了,您不也得回避吗?算我求您了,您走罢,这里真的不需要您”
李纨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半响都没寻到话。
自然,以王熙fèng那出了名的急性子,是绝不可能等她打完了复稿,慢悠悠的讲出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当下,不等李纨拒绝,王熙fèng就使唤两个丫鬟,一人一边将李纨架了出去。
“珠大嫂子您别怪我,实在是您一来太太就晕了过去。您还是先离开罢。放心,您尽管放心,等太太醒来了,我一定还同她说,您一直就在她跟前尽心尽力伺候着,从未离开过。放心罢”
目送李纨被强行带走,王熙fèng长出一口气,转身再度看向王夫人。这一看,她却忍不住倒退了一小步:“啊姑母您醒了?”
王夫人昨个儿是吐血之后才晕厥过去的,可方才却是一时间闭过气去,其实真正失去意识不足一瞬间。因此,之后王熙fèng说的话尽管落入了她的耳里。包括她将荣禧堂的丫鬟婆子使唤的连轴转,也包括她后来同李纨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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