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瘟疫。”贝特疲惫地说。“我反复检查过了……只是普通的风寒,大概在山上受凉了……”
“不是瘟疫!”萧窈雀跃了起来。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马失礼从贝特开口为止就憋了一口气,生怕他说出最坏的那个消息,竟是险些把自己生生憋死!
此刻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不是瘟疫……不是瘟疫呜呜呜……”一直在院子角落的朱冽喜极而泣,在罗缪的怀里哭了起来。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罗缪柔声安慰着朱冽。
“贝特先生,真不是瘟疫?”院外的人喊道,“你别怕,大家都在呢,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贝特朝外面挥了挥手。
“真的不是,大家放心吧!”他喊道,“我的医术虽然不及老师的万分之一,但这种事还是不会看错的!大家都散了吧!”
“不是瘟疫……太好了……”年纪大的人握着晚辈的手,哭着摇头,仿佛遭遇大劫,劫后余生一般。
众人庆幸着,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到了各自的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小的院子内外恢复了平静。
“我去给大家弄些吃的!”
朱冽收拾了一下心情,与罗缪小声道了别,进了屋子。
罗缪站在院里看着她走进去,随后看了马失礼等人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你别走。”马失礼对贝特丢下这么一句,快步走进了屋里。
萧窈和特温斯跟了进去,三人来到床边。
妮娅此时已经醒了,有些虚弱地看着他们,脸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一些。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马失礼轻轻揭开她额头的毛巾,抬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已经没有早上时那么烫了。
“你没事就好。”他说着,随手将毛巾递给一边的萧窈。萧窈会意转身去打水。
特温斯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妮娅的手。妮娅对她笑了笑。
“……其实不用那么吓唬他们的。”她看着马失礼说。
显然,她也听到了下午时外面的争执。
“我不是在吓唬那些人。”马失礼摇头道,“如果他们真的乱来,我会证明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妮娅张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直接打断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好好休息。”
他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贝特依然提着箱子站在那里等他。
“我回去拿一些药来,让妮娅小姐服下之后,很快就会痊愈。”
“好。”马失礼说着顿了顿。“我现在上山。”
贝特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就在马失礼即将离开院子之时,贝特终究还是开口了。
“希望你不要怪罪他们。”他说,“他们只是害怕……瘟疫给这个村子带来了太多伤痛。”
“我知道。”马失礼说。“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
面对这样的危机,普通人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样了。
只是今天这么一出戏下来,他们也没法再在这个村子里待下去了。好在他们本已准备离开,只要妮娅稍好一些就可以出发。
“我现在上山,也不是为了你们。”他说。
就在他将要离开院子之时,却忽然在门口停下脚步。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请说。”
马失礼没有回头,向身后那个有些显老的医生抛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当初,那些为你们上山去杀他,最终染上瘟疫回来的游侠和冒险者……”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被烧成灰之前,死了没有?”
夜已经逐渐深了起来,天上却看不到月亮,连星光都没有。
回应他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萧窈站在侧屋里,手里捧着一盆刚从水盆里打出来的凉水。她错过了出去的最佳时机,只能站在这里,听马失礼问出那个最后的问题。
而当贝特给予肯定的答复时,她的手微微颤了颤,水盆几乎脱手。
她轻轻咬着牙,不由悲从中来。
马失礼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径直离开了那座院子。
他并没有直接上山,而是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村子后面的那片墓地,来到了那堆埋着二十几位游侠和冒险者的土包前。
漆黑的夜包裹着他,让他感觉有一些凉意。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想象着面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土堆中埋着的人。
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实力如何?
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如果去附近的协会查一下档案的话,也许还能得到只言片语。但那毫无意义,马失礼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曾经,他也是一个游侠。尽管发生过一些令人悲伤的事,但当初以游侠身份带着五席和贤者班四处闯荡的半年,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岁月。
所以他其实很敬重这些前辈。
今天早上,他也曾站在这里,站在这里想着面前这些人死去之时在想些什么。
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明了了。
他们接下了这个任务,明确了要去杀死一个身患瘟疫的可怜人,怀着某种觉悟上山。
而他们迎来的结局,却是被自己想要拯救的人们活活烧死。
而如果今天病倒在床上的不是妮娅而是他,亦或者他们全都真的染上了那个瘟疫……那面前的土堆就会多一座。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缓缓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声轻叹。
一路走出村子,走上那条岔道,缓缓朝山上前行。他走得不快,甚至看上去像是在散步一般。
没有星光的夜晚,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看得清山上的路,他也懒得深究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是随意将其归为女神的加护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遗骸。
夜里的山很幽静,偶尔能听到某些夜行野兽的动静。
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但跟了一段之后,却又灰溜溜地离开。
动物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的。它们能感觉到这个深夜上山的家伙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
路过瀑布,穿过黑松林,从两座山峰之中穿过。
路上他还听到了一些昨天来时没有注意到的,泉水流淌的声音。
一直到东方的天际开始露出鱼肚白为止,他才缓缓来走到了那天他们来过的那座崖坪之上。
那天他们一路小心侦查,都只走了半天左右的路程,今晚他却走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去布有陷阱的那片林子,而是带上棉布面罩,在崖坪边上坐下来,脚下便是数百米高的断崖。
此时从这里看下去漆黑一片,一枚石子滑落下去,被其中浓郁的黑暗吞没,没有留下任何动静。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周围的景物逐渐由一团模糊的阴影变得清晰。
山下的村子还在沉睡之中,远远望去显得如此平静安详。
他们宁静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等到天边能看到隐约的火红云彩之时,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有人缓缓走到他身后,有锐物从原本包裹着它的东西中被抽出来,发出了细微的摩挲声。
“我来杀你。”马失礼没有回头,随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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