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坐在马车上,略略从车窗的缝隙中看了看窗外。凌晨,天还是黑的。早几个时辰前,她被塞在衣服堆里、桶里,出了宫,在谢红郁的接应下,又被装在麻袋里出了城。
当她坐上城外这辆马车的时候,突然有一丝后悔。其实,宫里的生活并不难过,母妃也和她说过民间饥苦,当时却一心想离开那座监牢似的皇宫。这么做为什么?是为了逃婚吗?是因为不甘心吧,不想这么活一辈子。对,是这样!准备了这么久,怎么会后悔呢?
可昭阳的心中,不仅是后悔,还有害怕,在被装进麻袋的那一刻开始。现在晚了,已经离了京城。
马车很小只容的下她一个人,小六并没跟来,宫里必须有人善后。不知道,小六会怎么样?父皇知道了,会杀他吗?但这也是他自愿的,对不对?赶车的是个看不清年龄的男子,白面无须,这是平生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但,那男人除了刚见到她的那刻,喊了声“公主”外,没再说过话,像是不屑。
下一站是哪里?当时,计划好的,先去德安,看看四皇兄的封地。虽然与三哥是一母同胞,他那木纳的性子,从来话都说不到一起去。反而是四皇兄,从小就喜欢逗她玩,有好东西总是想到她。记得四皇兄就番的时候,还难过了很久。
不知道四皇兄见到自己,会不会很惊喜?应该,会的吧。
在颠簸的马车中,昭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太阳已照进了车窗。马车还在前行,完全没停下来的意思,周围没有人声。
忍了很久,昭阳终于忍不住道:“停车。”车没停,等了会,昭阳皱着眉头,揭开门帘,对着那个赶车的背影轻喝:“停车!”
赶车人回过头,露了个不屑的笑:“鄙人姓付,朱姑娘可以喊我付先生。”
昭阳神色一冷,第一次有人对她这种态度:“放肆!本宫再说一遍,停车!”
付青双叹口气,根本不理她。
昭阳等了会,车继续在山道中前行,望了望周边荒凉的景致,终于意识到什么,微微和缓的说:“付先生,停车。”
“你可以在‘停车’前加个‘请’字。”付青双继续赶路。
昭阳脸色已冷若冰霜,甩下门帘,又坐了回去。没过多久,帘内传出昭阳的声音:“付先生,请停车。”
付青双微微一笑,刹住马车顾自下车,还弄了些甘草安抚马儿。
昭阳再次掀开门帘,犹豫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付先生,请近前。”
付青双笑了笑:“什么事?”拍拍马儿,向昭阳这里走了二步。
昭阳看看付青双,又低下头,扭扭捏捏的红着脸小声道:“本宫、本宫,要小解。”
付青双呆了呆,哈哈大笑,指了指边上的草丛:“不用和我说,你随意。放心,我绝对不会妨碍你。”
昭阳看着山道边的那丛草,愣了半晌,终于咬咬牙下车,瞪了眼付青双,冲向草丛。
看昭阳越走越远,付青双不知有意无意的说:“小心草丛里的蛇。”
不远处,昭阳停住身形,又急急向回走了几步,才小心的蹲下。
昭阳回到车上时,马车又动了。闭上眼,这个时辰,她该在自己的昭阳宫里就膳。可是现在,不仅肚子空空,连这辈子的羞耻心都落在了那片草丛里了。到了德安,一定要让四皇兄杀了这个人!昭阳又睁开眼,隔着布帘狠狠的瞪着付青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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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栖凤庄的时候,杜岭正在为赵凤鸣治腿。林实把二人带进了花厅,成兆锋似乎早等着,见南宫瑾真把姚芳渟带来,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终于在南宫瑾行礼、介绍之后,拉着他就出了门,花厅里留了尴尬的林实,和大方闲聊的姚芳渟。
“你这是真的假的?传的整个荆州都知道了!”成兆锋迫不及待的问。
“什么事?”
“还装!”说着,指指厅里。“不会是她让你娶她吧?”成兆锋急了:“这事可不能做。”
南宫瑾笑道:“别急,大家相互帮忙嘛。”
“帮忙?帮这种忙?”成兆锋似乎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南宫瑾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搞笑:“我又不亏。”
“你,你还不亏?!”成兆锋见南宫瑾无所谓的样子,更急了,“二少爷,这笔账你怎么在算的?”
“这还用算?她肯嫁,我就娶了;她不肯,那……。”南宫瑾想想觉得有些不甘心,索性不说下去。
成兆锋瞪大眼睛:“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瑾假装什么都没听懂,转身想进花厅。
不远处,杜岭见是他,甩开身后的郦松然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说:“你喝酒?!”也不等南宫瑾答,拉着他就往院外走,也不知和谁交代了句,“先去我房里,一会过来。”
南宫瑾瞪了眼郦松然,转头对杜岭说:“我先去见义父……。”
“松然都说了,我先检查完了再说。”杜岭着急的拉着南宫瑾。
南宫瑾又回头瞪了眼郦松然,只见他一脸无辜,嘱咐了句:“芳渟这里别乱说。”
杜岭这么急,完全是因为早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当然,这封信又是用庄俊贤的名义。现在,杜岭看到师兄的名字,都会条件反射的抖一抖。让他比较不明白的是,怎么每次都能让师兄真给自己写封短信,然后里面夹着一封给南宫瑾的信,这次的寄信人是郑夙。
不过,南宫瑾拿到信,一点都不惊讶,笑着说:“我猜也该到了。”
杜岭奇道:“你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南宫瑾不理他,看完神色严肃起来,放下信过了良久说:“得尽快去趟京城。”
“出事了?”
南宫瑾点点头正色道:“鞑子打到顺义,八天才退。”
“这、这……,现在就走?”杜岭又觉得手上的事也没完,“那,这里的事怎么办?不管了?”
“这事过都过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这里的事尽快了结、尽快走。”叹口气,看着信道:“杨文田,不简单。也幸好他不简单,这事有老郑帮忙成一半了。”笑了笑,“得请他喝酒。”
“还要喝酒!”杜岭突然想起什么,大声控诉:“你包妓楼,天天喝的烂醉?!我怎么和你说的,喝一点点当然不是不行,但只能一点点,还必须我在的时候!其它时候,不能喝,那药忌酒的!”
南宫瑾看着他,很无辜的样子说:“所以,我没吃药……。”
“什么!”杜岭一幅气炸的表情,跳起来嘴里喃喃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他,脸憋的通红,半天才说:“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太让我失望了……。”
南宫瑾笑起来,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玩,逗他道:“你自己说的,那药忌酒。所以,你觉得是又喝酒又吃药好,还是喝酒不吃药好?”
“当然,……。”杜岭差点被带沟里,还好及时发现,斩钉截铁的说:“都不好!”说着,气鼓鼓的替他把脉。
见他真的生气,南宫瑾赶紧安抚:“你医术是真的不错……。”
“别说话。”杜岭一脸认真。
南宫瑾岔开话题,指指信,“这个你处理。”
杜岭什么都不说,把信放茶杯里,从柜里拿出只小瓷瓶倒了点在茶杯。只见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不到半盏茶完全没了,又倒了半杯清水稀释了之后,直接洒在墙角。
接着,盯着南宫瑾很严肃的说:“从现在开始不准喝酒。我开个方子,你先吃一个疗程,之后再继续吃原来的药。松然说的,如果你病了,他会马上送你回平阳,那这里的事……小叶村死了这么多人,就没人管了。你也别想去京城!”
“别这么严肃嘛,我又没事。”南宫瑾笑嘻嘻的说。
杜岭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可靠,“不行,你不会乖乖听话的。要么,你住这里,要么,我跟你去福顺。”
“行了行了,别多事。义父的腿怎么样?”
“动的太少,退化、萎缩,年纪又大了,完全康复很难。”
“你就说对你难不难吧。”
杜岭不高兴的说:“不是对我来说难不难。治中风当然不难,但康复,要他能坚持,我给他设计了很多动作每天做,这个要长期才有效果。”
南宫瑾点点头,又问:“小叶村的那些尸骸呢?”
问到这个,杜岭有些沮丧,“时间太紧了,我还在看,现在没多少进展。还有,叶辉家的坟要不要挖?”
“挖。”
杜岭为难的坐下,“人手太少了,就算林叔、松然帮着一起验,也忙不过来。还有,洪老堂主的坟挖不挖?”
“这个,暂时不挖。没洪继朋同意,这么做不太好。”南宫瑾想了想,说:“人手问题,我再考虑下。”
“成叔说,栖凤庄可以出些人。”
“暂时不用栖凤庄。”
杜岭愁眉苦脸的说:“松然说的对,我们手上的证据还是不多。”
“有办法的。”南宫瑾神秘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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