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和曹皇后二人扑到了赵祯近前,抓起了赵祯的手掌就看他有没有受伤。
赵祯的掌心被木刺戳破了,有鲜血渗出,他却浑然未觉。
李太后和曹皇后吓了一跳,赶忙招呼御医过来帮赵祯疗伤。
待到御医帮赵祯挑出了木刺,包扎了伤口以后,李太后一脸有心的问道:“官家因何而恼?”
赵祯阴沉着脸,道:“小小的一座寺庙,敛财多达两千多万贯,朕登基的时候都没这么多钱。朕这个皇帝,当的居然还不如一个和尚头。”
李太后听到这个数字,也是一惊。
要知道她每年的零花钱也不过二十万贯而已。
一个寺庙敛的钱财,已经超过她一辈子的零花钱了,她如何不惊。
要知道,她可是当今太后。
“如此有钱,那还是寺庙吗?”
李太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曹皇后大致猜测出了是哪一家寺庙,所以她没有说话。
赵祯看向了李太后,道:“就是娘娘您常去的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
李太后一脸震惊。
李太后很难想象,那个在她面前慈眉善目,一副高人形象的老僧,手里居然握着这么一大笔钱。
老僧高人形象瞬间在她心中崩塌。
在李太后认知里,除了朝廷以外,手里能握如此多钱财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不作奸犯科,仅凭正经手段敛财的话,很难有人能敛如此多的财富。
李太后震惊之余,问道:“大相国寺是如何敛了这么多钱的?”
赵祯沉声道:“自从几家王府覆灭以后,大相国寺就是汴京城内最大的印子钱家。”
“大相国寺放印子钱?就是那种逼的人卖儿卖女也不一定还得起的印子钱?”
李太后快速追问。
赵祯缓缓点头。
李太后见此,恼怒的道:“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都做,他们还算是什么出家人。大相国寺还算是什么清净之地。
最可气的是,他们居然欺骗哀家。
每次哀家去大相国寺,他们都哄骗着哀家捐许多香油钱。
官家应该好好的惩处他们。
他们欺骗哀家的罪过,也应该好好的算一算。”
李太后虽然信佛,但却厌恶人欺她。
她被人欺负了大半辈子,对欺她的人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纵然那个欺骗她的人,此前在她面前很受宠,在她得知了受到欺骗以后,对其好感也会瞬间降至冰点。
李太后觉得,佛是好的。
只是那些侍奉佛的和尚,心肠黑了。
不仅欺骗了她,还玷污了佛祖。
必须严惩。
赵祯听到了李太后的话,缓缓点头,道:“朕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朕已经下旨,褫夺了大相国寺国寺的名号。
自朕以后,我大宋朝就不该再出现国寺、国师之类的东西。
朕已经将大相国寺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四哥处理。
相信四哥一定会严惩那些恶徒。”
“……”
就在赵祯和李太后讨论严惩大相国寺的僧众的时候。
汴京城内的权贵、文武大臣,已经坐着马车到了大相国寺内。
他们看到了大相国寺门口贴着的清单,以及大相国寺院子里堆放的钱财以后,无一不惊。
吕夷简、张知白、王曾三人到了以后,差点没惊掉下巴。
“老夫实在没想到,小小一座寺庙,居然敛了如此多钱财。”
“佛门清净之地,居然沦为了汴京城最大的印子钱家……”
“汴京城藏着如此毒瘤,我们三人此前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
吕夷简三人交互着眼神,走到了寇季近前。
“老夫原以为,清查了天下庙宇以后,顶多请查出几百万贯脏钱,几万亩田产。却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大相国寺,就超过了老夫的预期。
天下寺庙之富庶,远超朝廷。”
吕夷简走到了寇季面前以后,感叹着说。
寇季闻言,淡然道:“那清查天下其他庙宇的重任,就交给吕公如何?”
吕夷简闻言一愣,果断摇起了头。
清查天下庙宇,固然能建立许多功绩,但得罪的人也多。
寇季能够清查大相国寺,也是依仗着重兵。
若是没有重兵,想查大相国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寇季率领重兵强闯了大相国寺,天下庙宇的出家人知道了此事以后,一定会记恨上寇季。
而出家人那一套行事的方法,跟世俗有所不同。
只要被他们记恨上,他们一定会报复。
而且报复起来没完没了。
吕夷简瞧着清查天下庙宇的功绩眼馋,但是却不愿意主持此事。
寇季见吕夷简退缩了,略微撇了撇嘴。
但他却没有开口去问王曾和张知白。
王曾和张知白不同,他们也懂趋利避害,但他们二人都是那种为了朝廷和百姓,可以舍下一切的人。
所以寇季一旦开口,他们二人必然会应承此事。
寇季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也有足够的手段自保,但是王曾和张知白二人没有。
就拿之前奏请清查天下庙宇事情来说。
张知白奏请了此事以后,就遭受到了连番的针对。
张知白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所以他府上了丫鬟死了,房顶上多了金沙琉璃瓦,家犬头上也长了角。
此事若是寇季所奏,寇府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些想去寇府捣鬼的人,估计还没有进门,就会被人打断腿挂在旗杆上。
寇季之所以没有出面奏请此事,主要是因为他掀开此事不太合适,也不会被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所重视。
因为他现在是枢密使,属于武臣,而非文臣。
武臣和文臣的职能有很大的差别。
武臣和文臣开口谈论政事,也有差别。
就拿兵事而言。
寇季若是出面奏请出兵攻打谁的话,朝野上下的反对声音会很小。
因为朝野上下都知道寇季的本领,也知道寇季是掌兵的,提出出兵攻打谁,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若是王曾等人出面奏请出兵攻打谁的话,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会很大。
首先,武臣们会有强烈的抵触感。
文臣们会质疑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也会质疑他们奏请的事情靠不靠谱。
所以清查天下庙宇的事情,张知白出面奏请,远比寇季出面奏请会有效。
虽说寇季出面奏请此事,也会过关。
但遭受到的阻力,肯定会比张知白出面奏请要大一些。
寇季和赵祯要做的事情很多,却没有多少时间,所以必须尽可能的减少阻力,缩短时间。
“此前垂拱殿议政的时候,官家已经决定,清查天下庙宇得到的钱财,全部用于推广蒙学。三位可别惦记这笔钱。”
寇季瞧着吕夷简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大相国寺院子内钱财,就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吕夷简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因为仅仅一个大相国寺,就清查出了如此钱财,等清查完了天下庙宇以后,清查出的钱财,恐怕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数字。
如此钱财,仅用于蒙学推广,过于奢侈。
在大理和交趾大量钱财供应下,大宋的蒙学基本上已经走上了正轨。
蒙学前期投入最大,因为牵扯到要购地、要营造校舍、还要添置一些应有的东西。
但后期投入就没那么大了。
后期只需要对校舍进行维护,提供蒙学先生的俸禄,以及蒙童们的书本即可。
虽然花销也大,但是没有前期那么大。
清查天下所有庙宇得来的钱财,应该能支应蒙学蒙童近数年学习。
蒙学推广一时半会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所以钱财堆放在国库里,有些浪费,应该将他们利用起来。
河西的李迪、兴庆的王随,二人都向朝廷奏请,希望朝廷能够批复一些钱财给他们,让他们用来引水。
河西境内有河水,也有沙漠。
兴庆周边亦是如此。
河西治沙已经初见成效。
在李迪和河西百姓们不遗余力的努力下,河西去岁又多了十万亩的林地。
那些林地都是问沙漠和荒芜的戈壁讨的。
李迪在奏疏中提到,朝廷若是批复一些钱财给他,让他开渠引水的话,沙漠和戈壁的林化速度,肯定会成倍数加快。
因为他们已经摸索出了如何治沙,如何治戈壁。
王随在得知了李迪在河西治沙有成效以后,特地派人去找李迪取经。
如今他想效仿李迪,治理兴庆周边的沙漠。
治沙引水,是一个大工程。
需要的钱财自然多。
二人的奏疏递到了朝廷以后,朝廷迟迟没有答应。
如今看到了清查庙宇得到的钱财,吕夷简三人动了心思。
可还没等他们张口,寇季就将他们的话堵死在了腹中。
“就不能……”
王曾咬咬牙开口。
“不能!”
寇季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断然拒绝了。
寇季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清查庙宇得到的钱财,真的不好给他们。
为什么不好给?
因为随着大理和交趾两边的钱财内流,大宋的物价已经开始攀升。
眼下并不明显。
因为从大理和交趾流入大宋的钱财,最先进入的是一字交子铺。
经过一字交子铺调控,再缓缓流入到民间,对物价的影响并不大。
但吕夷简等人若是拿着清查天下庙宇得来的钱财,去修建两个巨大工程的水渠的话,大量钱财一次性冲入到民间,民间物价一定会攀升。
贫富差距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拉大。
物价也会攀升到一个贫寒百姓难以购买的地步。
到时候会引发巨大的矛盾。
教化如今才刚刚普及。
百姓们大多数人仍旧还是文盲。
一旦有了巨大的矛盾,百姓们才懒得听你啥掰扯,他们会果断扯旗造反。
到时候对大宋的伤害必然大。
所以,现在大宋首要的任务是在物价攀升到贫寒百姓们难以购买地步的之前,先让百姓富起来。
王曾被寇季拒绝以后,脸色不好看。
寇季见此,笑道:“清查出的钱财虽然不能给你们,但是清查出的田产,却可以给你们。”
吕夷简三人愕然瞪起眼。
寇季继续笑道:“您三位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如何将这些田产合理的分配到贫寒百姓们手里。”
以吕夷简三人的手段,肯定能避开一大部分豪门大户的黑手,让田产分配到贫寒百姓手里。
吕夷简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许久以后。
张知白盯着寇季问道:“你觉得清查出的田产能有多少。”
寇季略微思索了一下,“应该能让那些吃不起饭的人都分到田。具体能分多少,还得看具体能清查出多少。”
“得多久?”
“三五个月吧……”
吕夷简三人齐齐瞪起眼,一脸惊愕。
“这么快?!”
别看寇季收拾大相国寺轻松,那是因为寇季位高权重,能调动的力量多,能压住的人多。
大相国寺的主持,拿出的那些威胁寇季的东西。
寇季一点儿也不在乎,甚至还敢当着大相国寺主持的面,让一部分将士卸甲,充作匪类,做出要血洗大相国寺的样子。
你换成其他人来试试。
光是太宗皇帝那份册封大相国寺的圣旨,就足以震慑住满朝文武。
大宋朝敢在太宗皇帝旨意面前乱来的大臣,估计也就寇季一人。
地方衙门的人办事,不可能像是寇季一样肆意妄为,能调动的人手也有限。
他们清查起天下庙宇,速度自然会很慢。
两三年内完成此时,那都是高效率。
所以寇季说三五个月内能清查完天下所有的庙宇,吕夷简三人自然难以相信。
寇季淡然道:“这算快吗?官家直接下令给地方兵马,让他们不经过地方其他衙门,直接对天下所有的庙宇动手。
三五个月内清查完天下所有的庙宇,已经算是很慢了。”
吕夷简三人瞪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调动兵马,不经过地方其他衙门,直接对天下庙宇动手,确实快。
毕竟,军令如山。
赵祯就算是下令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执行。
赵祯让他们出去抢钱、抢粮、抢地,搞不好还有分红,他们还能不快吗?
他们又不会跟人讲理,也不会在意你背后有什么人,有什么保命的东西。
反正赵祯下了旨意,有多大的事情,也是赵祯顶着。
他们没什么好担忧的。
只需要抡起刀片子冲进庙宇里,将一些都搬空就行。
只是这么做的话,所产生的影响和后果十分严重。
首先,地方上施政衙门会有怨言。
百姓们也会有怨言。
那些将士下手没多少顾及,搞不好会杀伐过甚,闹出许多人命。
出家人中间有不少擅长蛊惑人心的。
将士们若是闹出许多人命,出家人当中擅长蛊惑人心的,一定会借机蛊惑百姓闹事。
轻则民变,重则就是造反。
“也太糊来了!”
王曾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寇季瞥着他道:“你是在指责官家?”
王曾恼了,“是又如何?就算是官家当面,老夫也敢这么说。”
寇季摇头一笑,“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就算有人闹事,也闹不起来。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打算给他们闹事的机会。
各地兵马清查天下庙宇,在动手之前都不会流露风声出去。
官家为此可是下了杀无赦的令。
相信没几个人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各地兵马在进入到了庙宇以后,不会马上离开。
而是会掌控庙宇,然后对里面的钱财、田产等产业进行清点,清点过后,一并收缴。
之后依旧不会离开。
而是会对庙宇里的出家人进行甄别。
愿意遵从我大宋律法的留下,登记在册,发放度牒。
不愿意的遵从的一并发放到大理去。
他们要鼓动人闹事,那就闹去吧。
只要他们能挡得住我大宋十万禁军的兵锋,还有新立的归化军和归义军的兵锋。
至于一些漏网之鱼,潜藏在民间闹事,也不用担心。
朝廷既然给各地的出家人发放了度牒。
以后出家人不论去哪儿,都要查看度牒。
无度牒者,一律以野僧妖道论处,一并擒拿发配。”
如今,种世衡、朱能、狄青三人依旧在大理坐镇,十万禁军精锐也在大理。
朝廷在攻克大理以后,又从大理原有的兵马中,招降了近六万人,组成了归化和归义两军。
十六万兵马,其中有十万的精兵悍将。
寇季不认为那些出家人到了大理以后,能在十六万兵马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幺蛾子。
要是真闹起来,那也挺好。
朝廷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们蛊惑的人镇压、俘虏,然后送去挖矿。
当然了,十万禁军不可能在大理常驻。
随后在种世衡等人班师回朝的时候,一定会返回汴京城,然后各自回到各自坐镇的地方。
所以,寇季和赵祯商议过后,又另立了一支禁军,人数初定为六万,其中一部分从禁军中抽调,另一部分从民间招募。
取名镇山。
此前大宋疆土狭小,不需要那么多兵马,加上兵制混乱,兵马糜烂,所以需要精简、裁撤,节省军费,提高战斗力。
如今大宋疆土再一次进行了扩张,大宋的禁军数量,自然得增加一些。
大理刚刚归宋,各地不臣的小部族多不胜数,一些臣服了大宋,却依然心怀鬼胎的人也多不胜数。
还有一些想着要暗中积攒力量复国的。
所以坐镇的兵马必须数量大、战斗力强。
所以,即便是种世衡等人班师回朝,大理依然有重兵坐镇。
归义和归化两军,在经过了大宋官员教育以后,也会被分配到地方,成为地方兵马,帮助当地的官员一起管束大理。
所以寇季不怕那些出家人被发配到了大理以后闹事。
吕夷简三人听完了寇季的话以后,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寇季一番话说完,他们已经明白了寇季和赵祯的用意。
寇季和赵祯是顺势将有可能会在大宋闹事的人,扔到了大理去闹事。
然后再借着他们闹事,将大理境内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并收拾。
顺便为朝廷新营造的上百处矿场中填满矿工。
明明是两桩坏事。
可寇季和赵祯二人,却将其变成了三桩好事。
只要不出意外。
最终的结果就是,大宋境内闹事的出家人少了,掀不起什么大浪。
大理境内心怀叵测的人都被送去挖矿。
朝廷从头到尾又赚的盆满钵满。
得益的是朝廷,受苦的永远是别人。
吕夷简三人可以肯定,寇季和赵祯二人谋划此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然不可能谋划的如此周全,也不可能将两桩麻烦,变成三桩好事。
寇季和赵祯二人背后谋划了这么大一个计划,从头到尾居然只告诉他们一点点的东西。
三个人觉得自己的宰辅白当了。
但没有人因此生出退位让贤的想法。
他们可是混迹了几十年,才混迹到现在的位置上。
如今正是大宋勇猛精进的时候,他们不愿意错过。
“虽然你和官家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当,但麻烦还是有的。在你们没有将出家人中的漏网之鱼清楚干净之前,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吕夷简思量了许久以后,缓缓开口。
寇季点头道:“流血是肯定的……清除毒瘤,就没有不流血的。但我和官家已经尽最大的可能,将流血的事情降到了最低。”
王曾沉声道:“你和官家以后出门,恐怕要小心点了。”
张知白赞同的点点头。
那些漏网之鱼,在经历过一切挣扎,都没办法翻盘的话,最终的结果就是,将目光放在寇季和赵祯二人的脑袋上。
他们有可能会直接动手刺杀。
也有可能会如同毒蛇一般,在寇季和赵祯二人身边潜伏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寇季听到了他们三人的话以后,淡然笑道:“一群魑魅魍魉罢了,见不得光,我又何惧之有。”
若是因为害怕刺杀,害怕毒蛇潜伏在身边的话。
那寇季和赵祯干脆什么也别做了。
刺杀终究是小道而已,除了泄私愤、报私仇以外,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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