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军报”战地记者孙继民辗转万里抵达克里米亚半岛,在他来到这里的头两天,亲眼目睹到了前线战事的惨烈。
法国人大口径火炮持续不断地轰击,飞艇像幽灵般掠过天空丢下一枚枚炸弹。
齐军被炮火摧毁的交通,泥泞不堪的壕沟,糟糕透顶的物资补给。
泥泞中哀嚎的伤兵,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散发出的浓烈恶臭·······
所有一切都在提醒生还者,那就是他身处的并非人间,而是地狱。
孙继民在军营中听说了很多国内从未听过的消息,或者说是这场战争的真相。
真相令人震惊。
和国内宣传的“正义战胜邪恶”并不一样,克里米亚前线士兵对这场战争并不感兴趣,甚至表现得颇为排斥,他们普遍对战争的目的感到迷茫。
大齐政府给予公民最大程度的自由,然而在舆论上还存在管控。
太祖刘招孙曾说过,谁掌握了现在,谁就能掌握历史。
无论在什么时代,政府对信息进行一定的隐瞒和篡改是必要的。
在开赴前线之前,这些来自各省各地区的士兵们被告知,他们远赴欧洲是为扞卫人类自由正义,是对法国人主动挑衅的反击。
总之是路易十四和可恶的法兰西人威胁到了齐国的国家安全。
实际上,齐法两国相隔万里,可谓风流马不相及。两国之间平日井水不犯河水,说路易十四威胁到齐国安全,未免强词夺理。
无论如何,在舆论机器运作下,齐国人也开始了他们在欧洲的“特别军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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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憎恨法国佬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真话就是没有恨,来到克里米亚前,我连法国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能恨?孙记者,你是从天心城来的吧?你在京城有没有门路,能不能把我调回去······”
记者与士兵的对话往往是这样开始的,刚刚开始便已结束。
这样的对话显然是不能接受的,至少不能原封不动登上“大齐军报”头版头条,齐国虽然没有新闻审查制度,但像这样一篇“不够爱国”的新闻报道公之于众,是足以毁掉新闻报道者职业前途的。
和所有对峙战场一样,眼前所见都是灰蒙蒙的,以及死亡。
由于一直没能采访到自己想要的素材,孙继民最后不得不找到总司令官,也就是王小甫王将军,希望能从将军这里得到答案。
王小甫是康光绪的心腹,亦是江白龄的至交,虽已年过六旬,然而作战勇猛,干练豁达,指挥过几场大规模战役,在帝国军界很有声誉。
景炎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清晨,战地记者孙继民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来到前线司令部接待室。
他在接待室冷板凳上等了一会,迟迟不见王将军过来,最后听见卫兵在外面喊。
“总司令来了!”
孙继民连忙迎了出去。
王老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脸上表情显得格外坚毅,这个时候的克里米亚天气已经很冷了。
孙继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年随康相来克里米亚签署《雅尔塔协定》的画面。
那时候克里米亚风和日丽,是完美的度假胜地,那时候人们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苦寒。
卫兵跑到了马儿前面,抓住马镫,搀扶老将军下马。
老将军一把甩开卫兵,翻身下马。
他自己稳定身子,拔出了军刀,面带欣喜而坚定的神情,旁若无人径直走向大帐。
卫兵们屏住气息,一动不动。
刚在营帐中坐定。
几匹马纵列驾着的高大的天蓝色的不列颠轿式四轮马车,沿着没有铺砌路面的宽阔的周围种满树木的大路,奔驰而至,马车的弹簧发出轻微的隆隆响声。
一个头戴红色帽子的传令兵快速来到将军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老将军眯缝起眼睛,若有所思道:
“是法国人来了?”
传令兵低声道:“是的,他们没带武器。”
老将军目光炯炯:“他们在战场上讨不到好吃,就想从这里找补·····”
他转身望向等候已久的孙继民:“你是那个记者?”
“正是,在下孙继民,现供职于帝国军报,忝居主任一职,我们社长最近想出一个专栏,专门刻画前线将士英勇杀敌····”
老将军抚掌大笑:“想起来了,康相提起过你,你在雅尔塔帮过他!”
四轮轿式马车在兵团的队列在军营外面停了下来,几个法国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外面很快喧闹起来。
戴红帽子的传令兵噔噔噔跑进来,低头又在将军耳边低语几句。
老将军点点头:“是他啊,熟人,请他进来!鸣枪迎候!”
孙继民只好先不说话。
营门口的卫兵们一齐举枪致敬,发出铿锵的响声,算是欢迎这位法国使者。
法国人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齐国人要斩杀来使,直到确定子弹没有射向自己,这才擦掉额头渗出的汗珠,继续向前走。
王将军挺直胸膛,衣着整齐,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头。
孙继明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连忙用手捂住。
他在天心城见惯了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对眼前这个打断自己采访的法国人根本不在意。
“啊,罗布斯比尔!好久不见,你在巴黎还好吗!”
“我很好,上帝保佑,王将军,你比二十年前看起来还要年轻!”
罗布斯比尔伸出手与总司令握手,并且亲吻了对方的右手。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法国人那张因酗酒而变得丑陋的胖得发圆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奉太阳王之命,”他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与大齐重修友谊,澄清多年来各种误会,正是这种误会造成了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造成了双方士兵不必要的伤亡,为两国开启全新的篇章。”
王小甫语速很快回道:“你们愿意给出什么条件?”
法国人不假思索道:“平分澳洲、美洲,如果条件成熟的话,还可以平分欧洲。”
“平分欧洲?”
“对。”
老将军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大齐对侵略别国土地不感兴趣。”
王小甫上下打量法国人一番。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才让你说这么多话,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在战场上每天死多少人?”
比尔耸耸肩膀,表示这种军事机密自己无可奉告。
“路易十四计划扩军多少?”
比尔再次摇头。
王老将军笑道:“太阳王不是要征服欧洲吗?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克里米亚都打不下?”
卫兵们都笑了起来。
罗布斯比尔耸耸肩膀,满不在乎道:“那是因为太阳王心善,皇帝陛下不忍见到战场上死人太多,尤其死的还是齐国人。”
“心善?”
“对,这样打下去恐怕我们两国会两败俱伤,最后让英国佬占便宜!”
卫兵哄笑。
老将军收敛笑容道:“你们太阳王恐怕不能容下我们的皇帝,其他的都不要说了,还是战场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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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军队隔河对峙。
大河彼岸,用肉眼可以看见法军和他们的炮台,从那炮台中冒出乳白色的硝烟,硝烟后面传来了远方的炮声,可以看见齐军正急急忙忙地渡河。
孙继民在一名战士的护卫下,呼哧呼哧喘着气,站起身来,面露微笑地向总司令那边走去。
记者一边拿出笔记本记着,一边问道:“将军,渡河的这支军队番号是什么?他们先前有过怎样的光辉战绩?”
“炮灰。”
“啊?您刚才说什么?”孙继民挡住了将军视线。
“炮灰,你就在报纸上这样写,这些人都是炮灰,满足帝国野心家的炮灰!”
孙继民哑然失色。
一瞬间他已经在脑海中列出了新闻标题:“一个扭曲的和平主义者——第十兵团司令官的独白”
老将军满脸愠怒,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
“闪开!”
说罢站起身跨上马背,从卫兵手中接过马匹缰绳,准备离去。
转身望向一名传令兵,把刚才已经详细地吩咐的事重说一遍,“告诉龙骑兵,按照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他们最后一批渡河,完后烧毁桥梁,要提前监察桥上引火用的燃料是否完好。”
“是!”
传令兵答应一声,策马朝河边奔去。
将军扬起马鞭,回头看了孙继民一眼,对他旁边的士兵命令道:
“你,保护好这个笔杆子,不让他离战线太近,法国人的火炮不长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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