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少政双手负在背后,将目光转向封亦,用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眼神将封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那一日,当完颜少政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名叫李二牛,而不是叫封亦的时候,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封天行的样貌,十年来在完颜少政的印象中其实也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自第一眼看到眼前这个叫李二牛的年轻人时,完颜少政的确是觉得这年轻人有当年封天行的影子,只不过他心中不能完全确定。
在之后一段时间的秘密观察中,完颜少政发现这个李二牛的性格与当年封亦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心中便隐隐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眼前这个李二牛,应该并不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封亦,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已。
孩童时的封亦,平日里沉稳内敛,会给完颜少政一种信服的安全感。而眼前这个李二牛,简直就和李二牛的这个名字一模一样,那就是一头牛,倔强得像个石头,油盐不进,又冷又硬。
这和完颜少政心目中的封亦,那完全就是两个人。
完颜少政转为一脸严肃,对封亦说道:“李二牛,看来我只能调你去养马了。”
封亦抬头看了完颜少政一眼,又垂下头,说道:“我本来就不想当兵,养马就养马。”
完颜少政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给气到吐血。
“很好!我完颜少政就不信,还整治不了你!来人,把他带到马棚。李二牛,我告诉你,要是连马你都照料不好,那你也就别再吃饭了!”
两个金兵上前,押着封亦走出校场。
术虎真鉴望着封亦离去的背影,说道:“十七王爷,这小子脾气虽然臭,但末将倒觉得,这小子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兵。你看他,在这种下雪天光着个膀子都不怕人。我们需要的,不就是这种人吗?”
完颜少政看了术虎真鉴一眼,说道:“只要你不怕你自己被他气死,那就随便你。对了,宋朝那边这两天来信说,想再派遣使者来商量结盟的事。术虎将军,你觉得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术虎真鉴沉思片刻,说道:“十七王爷,末将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十七王爷,你看我们这些年来,哪场战不是我们自己打的?我们完全没必要去与南方宋朝结盟。”
完颜少政不置可否,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术虎将军,我倒是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契机。”
术虎真鉴一愣,问道:“什么契机?”
“攻入燕京城的契机。”
术虎真鉴再次一愣,似乎想明白了完颜少政这话中的意思。
“有道理!辽军这些年来虽然连吃败战,但想要一口将辽国彻底打败,其实并不容易。契丹人雄居中原北面两百多年,拥兵百万。而我们大金国虽然骁勇善战,但想凭不到一万的精锐士兵就吃下辽国的土地,末将都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太祖与二王爷在燕京受阻,一个多月了依然没能拿下燕京城,可见这燕京城并不那么好拿下。不过,如果有宋军北上就不一样了。宋军北上燕京,这中间无关可守,辽军必须得派遣大军方有可能抵挡住宋军北上。”
“术虎将军,我们可以在结盟中说明将燕云十六州归还给大宋,辽国其他地方归我大金。这样一来,燕京归还给大宋。即使我做不了这个三军主帅,但二皇兄同样做不了这三军主帅。”
“十七王爷,到时,我们又可以借道燕云十六州继续进攻辽国。而辽国失去燕云十六州这道屏障,那又拿什么来阻挡我大金国的铁骑?”
“术虎将军,你觉得上次那个叫秦木会的宋朝大学士怎么样?要不,这次我们再指名让他来当这使者?”
“末将觉得可以!十七王爷,我们甚至可以这样,与宋朝使者约定好同时进攻辽国,来个南北夹击。到时,让宋朝军队将辽国精锐吸引到莫州和瀛州一代,然后我们趁虚而入,猛攻燕京。到时,纵使那耶律雄才有三头六臂,也难挡得住我大金国的铁骑。”
完颜少政以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术虎真鉴,却不说话。
术虎真鉴只觉得一阵心虚,他知道完颜少政每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其实是在释放一种危险的信号。
“十七王爷,这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完颜少政收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那到时,不就是我们破坏盟约了吗?术虎将军,你是想让我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这......末将不敢!”
术虎真鉴一时语塞,但接着脑子一转,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这样。到时,我们可以在打下燕京之后,再将燕京送回给宋朝。这样,我们既能率先攻入了燕京城,又可算是遵守了盟约。”
完颜少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而进攻燕京的时间,我们要瞒着二皇兄,但可以透露给父皇。到时......术虎将军,你这一招果然高啊!好,就这么办!”
见完颜少政认同自己,术虎真鉴可算是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完颜少政年纪虽轻,但术虎真鉴在面对完颜少政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永远猜不透这完颜少政心里在想些什么。
“末将不敢当!这一切,都是十七王爷足智多谋想出来的。”
完颜少政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术虎将军,你这话就说得太虚假了!论足智多谋,你可不在我之下!”
另一边,封亦被两个金兵带去了马棚。
一路上,封亦心里都在以为,这看管马匹应该不会有人来管自己了,那自己到时也就可以把刀柄拿在手上,而不用挂在胸口,那样自己也可以穿件衣服了。
原来,封亦之所发在这下雪的天气里光着膀子训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记得阿泪说过的她不能碰触木属性的东西,否则水生木,那会消耗阿泪的能量,而衣物之中一般都含有木属性的麻。在练兵的时候,术虎真鉴又不准封亦上手上拿着那截刀柄。无奈之下,封亦就只好找来一根铁链,将那截柴刀刀柄挂在胸口,然后光着膀子进行练兵。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这下雪天,封亦虽然光着个膀子,但他居然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体内热呼呼地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当封亦来到马棚外时,心中又开始大失所望了。
封亦在心中一阵苦笑,暗道:“原来,这看马也得有人管着。”
骑兵,是金军的精锐,溢榆关一战中,两千金国骑兵利用战马的速度对三万辽兵进行围剿,可看出金骑兵的勇猛与善战。
精锐的骑兵,自然离不开精良的战马。金骑兵的战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在平日里也需要精心地照料。
在这马棚里,光是看马的马监就有好几百,至于照料战马的马厮,更是多达好几千,简直比战马的数量还多。两三个人照料一匹马,也难怪这金骑兵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喂,以后你就你就留在这里了。这位是负责看管战马的赵马监,以后,你就跟着赵马监照顾我们的战马。十七王爷说了,要是你连马都照顾不好,到时就不给你饭吃。”
那两个金兵对封亦倒也算客气,说话没有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金兵就听到一个传言,说十七王爷对一个总是一只手握着一根烂铁管的俘虏另眼相看。
这并非没有道理的空穴来风。
今天校场上的这一幕众人都看在眼里。
如果换作另外一个人,要敢惹怒术虎将军,不用想早就已经已人头落地了。然而,这个叫李二牛的人,居然屡次将术虎将军气得直跳脚,却安然无恙地活到了今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因为,每次术虎将军气得想要杀人的时候,十七王爷就会出现替这个李二牛解围。
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连翩,认为十七王爷对这个叫李二牛的人另眼相看。
封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那赵马监的身后。
两个金兵或许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对封亦说话的时候说的是女真语,而封亦却能听懂他们说的女真语。
两个金兵没注意到这细节,但那赵马监却是注意到了。
等那两个金兵离开之后,赵马监小声地问道:“小兄弟,你是女真人啊?”
封亦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啊,我是汉人,怎么了?”
这一听说封亦不是女真人,那赵马监心里顿时就松了口气,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和封亦说话的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这养马可是很讲究的,要是出了差错,我可不会对你客气。俗话说,草膘,水精神。每次喂马之后,都要让马喝水。还有,这马刚吃饱那会,不能让它立刻运动......”
这赵马监对养马之道,倒是显得非常精通,虽然对封亦说话的语气来了个大转变,但却又不得不将这养马之中的道道教给封亦。
于是,接下来那赵马监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封亦说了一大通话,将他对养马的理解一丝不苟地传授给封亦。
而封亦为了有口饭吃,将赵马监说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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