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船餐

  老旧的报纸。

  踏入门槛后将中午猛烈的阳光隔绝在外,暗格位置藏着阴燃的暗香,散发一种舒缓神经的气味。

  几位仕女在入门后的侧旁站着无一发声,直到目光所及注视到前来用餐者。

  没有话语上的问候,身着见肩浴袍的她们弯腰作礼节。

  被带路后穿过一层密集红水晶链隔绝墙,随之而来的气味又换上不多余的清淡优雅。

  但很快一阵上等肉脂被加热煎烤后的油香与坚果奶油的气息带着极为全面的配合,交替在呼吸之间无孔不入。

  口腹已经在叫嚣的主仆,咬了下牙来各自抵抗源于生物本能的饥饿。

  略为昏暗的环境令韦瑟想起献祭号上的时候,自己躲藏在发霉与充满朗姆酒味的船舱木桶后。

  他着眼于带路的仕女,她们的衣服在制作时涂抹了某种近似海洋荧光生物的材料,营造出一种在潜入深邃而狭窄海沟时的错觉。

  韦瑟耳边隐约听到饭客的交谈声,但奇怪的却是无一看到照映桌面的灯光,只有前方那抹在红蓝绿模糊交相辉映三色交替中的人形引导信号。

  迫使客人跟上她们脚步的手法。

  压抑心中好奇不动用法术猜测,却猜不出一份合理的答案。

  勾住他手指的大小姐,也不做声息,安然而步伐怡然与他走在一起。

  手指没有紧张渗汗亦或是拉紧指肚的女孩,令韦瑟内心好奇地估测她内心是否像身体反映上那般平静。

  门扉拉开后,是独立出来的两人小包间,散发着黑晕的蜡黄灯光,该是船里某间舱室内的构造。

  但似乎从原来整体被拆分为了几个部分。

  墙面上的装饰显示:地图里有风之王国的轮廓与细节被分明标注,而一些只是模糊写上地名。

  伸手婆娑着这副原本应该是海图的表面,凿刻切削痕迹明显,而刻痕的深度却并不均匀。

  描绘着一切的手法不高明,标注编写涂抹上去的颜色,所用的颜料也仅能称得上是粗滥。

  该是鲜艳的缕线,在时间的考验中,从清晰可见化为泛黑模糊变得稠暗。渗透进硬木的材质内,成为它们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怎么总是让我感觉,回到了某艘并不令人愉快的船只上面呢?”

  “先点菜。”

  食物大都是一些海产品,贝壳海螺类会往里面加入蒜香黄油;又或是刚才两人所嗅到油脂气味,肉类大都来自陆地上养殖的动物……

  鸟?

  目光浏览过精心修饰装订过的单册,对面少女的食指伸出,指在某道菜品上。

  他视线往上一瞥,不言不语的少女在类似的目光中向他撒娇卖萌——仅仅只需要从她眸子的流转光线变化里就能够看出。

  “要吃这个。”

  她就是这样表示道的。

  算是来了些让人感到新鲜的菜品,韦瑟挑出两份不常见到的鸟肉,指定了用炖汤和炭烤两种做法,来品尝它们的质量。

  在这略显阴抑的环境下,思维却散发出要进食来维持生命安全的动力。

  获取足够多的能量,以此抵御大海上盐风与咸水翻起的黑潮时刮起的白浪花里带走的身体热量,造成失温死亡的可能。

  这是历经过海洋的考验后,自身本能便会繁衍出修复倾向。

  当再次面对时,便会恐惧、便会不安、祈求能在极端的条件与坚定的意志下度过眼前的难关。

  主菜决定好后,剩余的配菜便很快就被决定下来,依旧是韦瑟偏爱的带有水果蔬菜的组合——即便很多时候这份不起眼的杂合蔬果单论售价,花费的价格甚至高于一些普通的肉类。

  但他心里毫无负担,一切皆由对面这位人美心善的大小姐负责,他只负责开吃。

  思及此处,他又舒坦近似回味般地笑了。

  “唉哟,你是什么表情,要不要递一块冰片你照一下自己?”

  她说着时法术就瞬间凝结起来,冒着冰白雾气的造物,握在少女手上似乎完全不会融化。

  尽管不甚明了韦瑟的想法,但重樱也知道眼神偶尔会透出一丝人的真实属性。

  而她了解韦瑟,以前和他相处时完全看不到这个人身上有些许阴暗的气质。

  现在看来法术的天赋对人或许存在某种影响是真实的。

  手上的冰片递交到他的那边,“喏,你照照看。”

  暗影的薄雾在桌角边缘涌起,覆盖着狭小却还能容纳两人并排站立的道路,他将脸伸到前面去,并不宽阔的桌子让他伸手也能够抓到少女的肩膀。

  亮起的灯光周围没有飞虫,但似乎有细线模拟出一种暗处有小生物在飞行的,阴影随之扩散收缩汇聚成点的错觉。

  滑动的旧木门上,门窗之外是一片阴暗,让人感到不适。

  但超过预料的却是空气中并没有真正航行海洋船那般潮湿,干燥舒爽。

  通风的精心设计在座椅下的位置以及主仆两人保持在坐姿时,能够感受到空气似有若无的流动,极大舒缓沉闷狭窄的小包间。

  他目光从冰棱镜子中移开,注视着稍微靠近过来也许撞上风口边沿的少女,轻舞飘扬的淡金色发丝,缭绕缠卷。

  与她的神情具有同等一般的魅力,冰莹霜洁的肤色中,带着不时微动的面容眉角。

  真正的美在于动态

  双额的发丝垂下几缕,一脸带上淡漠后注视韦瑟,看起来气鼓鼓但又隐忍在内不对外喷薄想必就是此刻大小姐的表情。

  像呵又如哼的轻气声音,屑意溢言于表情中。

  “嗯……没什么问题啊?”

  他侧着脸,凑近一些,仔细查看着在其中倒映出来的景象。

  “怪恶心的。”

  “诶,你这么说我!我会伤心的……”

  韦瑟看着扭过头的少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难受。

  “我就是说说而已,瞧你那落魄的样子。”

  看着对面逐渐暗淡的眼光,她心里也没来由地生出一份不争气的焦躁与关心。

  “过来……过来!”

  她起身招了招手,把韦瑟从疑惑的目光里拉到对面座位。

  顺薅着自己爱人的头发,嘀咕道:“说你两句也不行了是吧现在,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她突然埋下在脖子的位置,咬了起来。

  紧随着是某种含糊不清的话语:“我就喜欢和爱着这样的你啊……”

  “你啊,真的是……拿你没办法哦……”

  紧握着她的手,指节缭绕纠缠在相互两人之间,

  “哼,没办法最好!”她自下而上从侧边审视盯梢着韦瑟,眼神似同利刃一半从下巴与颈脖夹角处穿过。

  带来某种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审视。

  “你可是要被我骑在头上的呢~要是有什么办法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她显得愉悦又欢快地用手指轻抚在脑袋上讲道,其中的几分故作姿态又像是带上真实的情深意切。

  漂浮的碎片冰海真假交替,始终捕抓不到那一片真实,名为重樱的少女,一直便是如此。

  敲门的声音叩响,却无人回应。

  阴影法术湮没与隔绝掉外界的声音,两人狭小包间内低幅度的嬉戏打闹。

  随后拉开的门扉,推门进来的仕女看了一眼扭拧在椅子上的两人,正视前方后放上铺满半张桌面的食物,又在安静坐在椅子上的两人视线里退出门外。

  当门扉被重新拉上那一刻,大小姐狠狠地盯侍从一眼,话里话外的意思非常明显:遮盖住声音的暗影法术差点酿出大问题!

  “我太大意了!差点在被你调戏的时候让外人看到了!”

  “那看不到就可以了是吗?”

  将阴影的障蔽从稀薄化为浓重,一阵视线间带有色彩的模糊从实体的的障蔽带上另一种光线的折射。

  自身的法术能耗陡然增加,越是加持的能力密集,韦瑟所能维持的时间便愈是短暂。

  在天赋方面他与重樱的差距存在着。

  “噢?如果看不到的话……”她的笑容陡然化为阴冷,带着不可描述的诡异,在逐渐封闭的实体黑暗中,响起:“那我可要惩治你了!”

  在这一瞬,坚冰中为她纯黑的瞳眸添上一份冰蓝的法术光彩,流动移转在其中不在暗影遮蔽光线中丧失掉分毫的色彩。

  阴寒穿透过韦瑟的体躯内,浸润透他的心间。

  那双冰寒的手指不知道何时抽脱,此时尖利而带着冰倒刺攀附而上。

  被菠萝叶扎中后又痒又痛的感觉与此时相仿无几,叶片边缘的倒刺不经意间注入的毒素无伤大雅又带来一种需要不断忍耐的痛楚。

  愉悦?!快乐!不曾躲避。

  “那……那个!”韦瑟往开阔位置坐远一点点,“饭要冷了!”

  他触碰到那具躯体,冰冷到已经将自己慢慢覆盖掉,蕴含的灼热渴求吓得他立刻散播掉法术将光线重新纳入到视线中。

  仿佛由闪亮霜雪铸造的冰晶美人,正带有着笑意俯到他身边,半跪坐在椅子上,拥抱韦瑟。

  “怕了?”

  “那个……总不会想要我变得冰冷冷吧!”

  “我不介意的哦……”她直起腰以跪姿在侧,抱住韦瑟:“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甜腻与恐怖的注释词这样描述少女刚才发出的声音:“冻成脆块的手指指节,品尝的节奏哦~?”

  她哼哼嗯嗯地吓人又疯狂的咬着牙齿起声笑道:“果然是……我太爱你了。”

  被某种置身窖低的恶寒笼罩的感觉在一瞬间袭来,韦瑟浑身都不自主的涌起一点鸡皮疙瘩:“噎,你不要搞这种!”

  “不听话,也许睡觉时就会被开肠破肚的哦~”

  她目光里充满一种跃跃欲试的威胁。

  将鞋子不知道通过哪里的何种方式,咚声里巧妙推掉在地上,歪斜弄乱叠起不同角度之后,少女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再贴近了一些

  此时素手指尖在顺着韦瑟衣服的领口,慢慢朝下划去,撅起面向他笑容变得堂皇而灵巧得不可捉摸,利用阴影藏起来的锋锐显现无疑。

  简直如同幽魂一样,少女扭曲到癫悦的笑眉自上往下交叉错差。

  “变……变态!”

  他不由得尽最后的力量把重樱推开,自己是不是也要变得奇怪了?为什么会衍生出一股甘心喜悦的心情。

  “嚯~~~果然还是先吃饭吧!不填饱肚子的话哪有做奇怪事情的想法呢?”

  变得矜持而陌生的大小姐,于轻笑之余放逐掉内心所有的污秽……也许仅是又用一层平面的冰棱镜来掩盖其下的淤污想法。

  但表面怡然而宁静的面容,带着消融掉最初坚冰后的印象,不难发现重樱在和自己相处时那些丰富的细节色彩——她比韦瑟更像正常人,至少不会是像他平日里很少有面容变化。

  想到这位伸手可及的少女,坐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又不知道开始打什么坏主意的她,让韦瑟难忍地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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