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求职有关的所有项目都是由Steve负责筹办。我在签到台找到他的身影,打了招呼。他露出意外的神情,留下其他成员走来寒暄:
“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坦白说并没有亲自上场之意,只作陪同,又指了指自己上身的灰白休闲衫:从踏入大厅的一瞬,穿梭于清一色的黑白西装间,我完全像是异类。他“喔”地意会,上下将我打量一番。
“你不如也去试试?套上我外套,把下面扎进裤里就行,看不出来。”
近来与他算是熟络了一些,我宁愿这样想,便不再刻意掩饰了。
“咋说呢,Steve,我明白你之前的意思。但讲实话,每次在这种场合,我就能理解你在艺术博物馆的感受了:真的是只能算将将有兴趣。”
他像是有些犹豫,食指摩挲着脸颊,最后还是开口:“主要是,今天有金融方面的展位。经济接轨金融的非常多,你真的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下意识打算回绝,突然理解了他的犹豫:Steve早就察觉了我对于职发活动的抵触,即便如此,他选择了抛橄榄枝过来。我唯独不愿违背自己说给Flora的原则。
“谢了。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就先穿上你衣服到处看看呗。”
他微点一下头,将搭在手臂的西服上装递给我,走回同事身边去了。
我抱着半认真的心情,与邻居们踏进会场。这是个现代风格的侧礼堂,有白净墙面、深红绒桌布、与浅蜡木地板(谢天谢地不是大理石),但目前都被蠕动的黑色填充了,又分别涌向礼堂的四条边去。那里贴墙、依次顺下来二三十桌的招聘公司专位,每桌上方立着显眼的公司招牌与LOGO,其中明明不乏些耳熟能详的大品牌,却像是什么文明社会的高端菜市场。那些黑块近到招牌下,方才显露出人的面容,并且几乎是一瞬就接上相当华丽的自信微笑,朝着桌侧的负责人伸出手去:“你好,很高兴认识您。”“同学你好。”某种极其微观、又切实能决定参与人未来轨迹的短暂会谈便开场了。
我们也侧身加入已经水泄不通的主过道,顺着人流缓慢地开始这绕场一周的朝圣。途中,我被侧面一个摊位上摆着的钥匙扣赠品吸引去视线,回过神来时,同伴已经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只听他们隔着人墙喊过来:“先各自看,结束后再会场外集合!”我心想这样也好,毕竟我没法跟着去侃科技公司,便悠然地自个儿转起来了——我是说在这这片黑色所允许的悠然范围内。实际上,很快我就发现周围人稀疏下来了,这是到了第一个转角,面前是几家非营利性组织的样子。其中一桌——桌布上摆了仙人掌盆栽的那桌——属于我从未听闻的机构,恐怕没人听过,所以才落得无人问津。有一位身姿优雅的白人女性站在侧前,和善地看着她面前所经过的人群,时不时说上一句“祝你好运”。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小号的仙人掌。”我走到那桌前,朝她搭话。
“是吧,”她撑着双膝曲下身子,“这是咱本地的种属。不知道你去没去过约书亚树,那里其实长了很多。”
说罢,她侧头朝我笑了笑,是种不属于这里的和煦微笑。
“您是做什么的呢?”
“哦你感兴趣吗?”她站起身,取了一份三折页的小册子递给我。
我接过,只见蓝黄相间的醒目花体字、绿油油的风景图,以及她略带褶皱的纤细无名指和一枚金色戒指。
“我们是位于加州的一个环境保护机构,负责建立县与县间的环保合作。最近的项目是在和市政府做洛杉矶河的水流治理,尤其是流经市中心的那些水泥河道的修缮。具体介绍可以看这份材料。”她相当柔和地讲述一番,将小幅比划着的双手重新交叠在胸口。
“听起来很有社会价值。”我如实说道。
“谢谢,”她说,“那你呢,在学什么呢?”
我答说还只是在学经济的大一新生。
“那不是很好吗,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肯定能申到很好的公司。”她说着,仿佛已经忘了自己也是招聘者的角色。
“其实我也没有很急着申请什么。”我说。
“是因为不确定想做什么?”她语气更柔和了一层。
“好像不是,”我试图寻些词语来传递某种想法,却发现这想法也不甚清晰。
“喔没事的。还早着呢,再多走走看,总会想明白。”
我想跟她解释说并不是具体做什么的问题,最起码这一点我是明白的,又恍惚地觉了毫无必要——不是不信任,只是没必要难为人家。我道了谢,说再看看其他地方。她便也祝我好运,拿了一小盆仙人掌要送过来。
“好意心领了,谢谢您。但我就先不用了,之前养死过盆栽。”
“是这样啊......”她有些遗憾的样子。“照理说仙人掌还是很好打理的呢。”
“怕水淹。”
“植物也没那么好过呢。”她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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