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萧墙硕鼠(1)

  几个月后,舒家庄庠学聘请到了一位合格的助教,芷馨得以解放了。转眼到了秋收时节,朝廷重视农业生产,官署放吏员回家务农。舒晏和若馨也回到家帮助收秋。然而他们两家由于以前身在洛阳的缘故,田地暂时全都借给了亲友耕种,所以并没有禾稼可收,于是就帮助亲友们收获。忙了数日,便返回郡里当值。

  每到这个时候,施家都是最忙碌的。数千亩的田地,不同种类的谷物,分别收割、脱粒、晾晒、入库,工作量属实不。虽有数量众多的田驺,但这作为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和衣食保障,也决不可掉以轻心。每年,施常都会行走于各个田园之间,视察各地块的收获,与各庄头筹划算计一番。但他只是一个旁东,如今比玉这个少主回来了,他有些坐卧不宁,幸好这位少主什么都不管,这令他很是欣喜。

  比玉的不问世事,令永安长公主很是忧闷。家里有一只潜在的硕鼠,谁能安心得下?

  持续月余,秋粮已经全部入库。明知比玉不过问,施常却将收获的情况明明白白地列了清单,呈到了比玉的书房。比玉对幢然不屑一顾。

  到了饭时,比玉回到自己房内,阿妙和阿妍在旁边陪侍,永安长公主坐在榻上等他,见他来了,便问道:“听闻各田园的谷稻已经收完了?”

  “我看阿叔给我送了收获的清单过来,应该是收完了。”

  “是吗?今年一共收了多少粟稻?”永安长公主迫不及待地问。

  比玉淡淡摇头。

  永安长公主既气愤又无奈:“不管是王侯贵族还是普通百姓之家,田产收成都可以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事情了。整个耕作过程你可以不管,但最后的结果你总该关注一下吧?”

  “你要关注,书房有清单,可以亲自看,何必问我?”

  面对比玉的不屑,永安长公主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命令一个婢女去书房将那张清单取了来,仔细看了一遍。

  那上面写着:水田三处,旱田五处,桑田四处,菜田二处,各多少亩,各收稻、黍、菽、麦等若干。总共算计了一下,大概有五千一百亩田地,其中粮田大约四千亩。各类谷物总计收入七千斛。

  虽然有清单在手,但永安长公主乃是皇家之女,农事方面并不在校她便拿给阿妙和阿妍看。而阿妙和阿妍虽出身低贱,可也是自就在豪门家长大的,一直专门伺候公子,对此也是不十分懂。

  幸好永安长公主自从有了自己永安邑的封地之后,对于各种谷物的产量还算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她愤愤地对阿妙和阿妍道:“七千斛的收成肯定是不对的。即便按最差的年景算,也远不止这个数。”

  阿妙也不无忧虑地道:“既然知道不对,长公主何不亲自去前面过问过问?”

  “我也想过自己亲自过问,但是施常阿叔毕竟是施家长辈。家族情面关系,我若是直接过问,显得不太合适,而且我对此也并不在校那些庄头田驺肯定都是跟他串通一气的,互相早就想好了词,随便对付我几句我都没有办法。”

  阿妙想想也是,叹息道:“如今之计,也只有让公子给洛阳修书一封,告知家主了。”

  永安长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家公子会写这封信吗?即便写了,也是笼笼统统、不明不白的。何况阿翁在朝中忙得很,不可能亲自来汝阴过问,根本无济于事。”

  “公子不想管,长公主不便管,家主无暇管,这可怎么办,难道就由他们妄为吗?”

  “长公主不必烦忧,我想到一人,可以找他帮忙。”

  相比之下,永安长公主更喜欢稳重的阿妙,对于刁钻艳媚的阿妍一向不太中意。但她既然有好的建议,当然愿意倾听:“你是谁?”

  “舒晏。”

  舒晏!他出身耕读之家,对于农业方面当然是十分熟悉的。而且他嫉恶如仇,对于任何苟且之事都深恶痛绝,不肯放过,找他帮忙一定没错。

  永安长公主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然而自己作为堂堂长公主,跟舒晏直接见面实在是很不方便,于是还要通过芷馨与默。

  决定回汝阴定居之后,舒晏和若馨将往年借给别人耕种的田地收了回来,明年开始便要自己耕种。这休沐之日,芷馨和默跟随舒晏到自家田地里修葺土地,以便来年耕种。芷馨熟贯于田间操作,这些农活做起来得心应手。默虽然不太在行,却十分热衷。三个人甘愿离开洛阳,放弃脂粉悠闲的生活,来到汝阴乡下,不但没有丝毫抑闷,反倒怡然自乐。

  劳作了一阵,三个人坐在田埂上休息。只见城内方向来了一队车马,为首一辆油画安车。在汝阴,这种级别的车驾,除了永安长公主,绝对没有第二个人。

  车驾直接向三人驶来,戛然停下,果然是永安长公主从车内下来。

  芷馨与默赶忙跑过去迎接,却把舒晏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里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躲也不是,走又来不及,只得上前见礼。

  “这荒郊野外的,又没有别人,都不要拘礼。”永安长公主让他们免礼起身,笑道:“原本想到你们家里去找你们,幸亏在这里遇见,否则还要扑了空。”

  默笑回道:“这可不能怪我们,长公主要来,也不提前一声。我们这样农门户的,总要出门劳作,顾及着几亩田,哪能像长公主那样可以在家养尊处优呢?”

  永安长公主叹息着摇摇头道:“什么养尊处优,我现在看你们这样怡然自得的享受田园之乐,当真十分羡慕。”

  芷馨抿嘴笑道:“长公主又在打趣我们。既然大驾屈尊降临,我们多打紧的事也得放一放,请长公主随我们回家去。”

  “不必了。簇没有别人,话反而更方便些。”

  芷馨听永安长公主的意思,今日此来好像并非只是单纯会面游玩的,诧异问道:“长公主今日莫非不是游玩,而是有什么正经事吗?”

  “我哪里有心情游玩?实话实,我今是有事相求。”

  默接过话来道:“长公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可担不起‘相求’二字。”

  “其实并不是求你们,而是求你们的夫君来的。”

  “我?”舒晏知道自己的二位夫人跟永安长公主十分相厚,有些交往,怎么也没想到今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他不禁有些诚惶诚恐,“长公主在施府掌管内宅,但不知要我舒晏做什么,只要能帮得上忙,尽管吩咐。”

  “若是内宅之事,就不劳烦你了。实是有涉及家计的大事要相求。”永安长公主就将自己心中的忧心事向舒晏了。然后问道:“你对于农耕田地肯定是最熟悉不过了。我且问你,一般的田地,每亩能有多少收成?”

  舒晏听问,垂首回道:“长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太笼统了。田地要分三六九等,且有水田、旱田之别,再加上作物的种类不同,风雨时令协调与否,等等原因导致亩产量相差很大。一般的情况下,一等田地的亩产能有十数斛的收成,而贫瘠一些的土地,则可能只有数斗而已。”

  “我府上尽是良田,平均下来亩产三斛总该有吧?”

  “若是良田的话,肯定不止三斛。”

  “就按平均亩产三斛来算,那我家四千亩粮田,才只有七千斛的收成,这是被他们贪去了多少!”

  “也不能这样。尊府广有田地,且大多是良田不假。如果单看地亩和产量的话,的确是差了很多。不过,这是设定在所有的土地都是你家田驺自己耕种的情况下。”

  “难道还有别的情况吗?”

  “当然有啊。尊府这么多的土地,光凭自家的田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这样的话就要租给佃户耕种。尊府自家利用田驺耕种的土地,收成当然全部都归尊府所有,但是那些租出去的土地,其收成却是要与佃户分摊的。请问长公主知不知道尊府有多少土地是自家田驺耕种,又有多少土地是租给佃户耕种的呢?”

  啊?幸亏没有直接去找施常阿叔质问,原来还有这么多问题!永安长公主有点懵圈:“我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勾当,根本就没有详细了解过。”

  “在这些详细的情况了解之前,是不好贸然去兴师问罪的。”

  “呃,这么来,我有可能冤枉他们了?”永安长公主似乎有点懊悔了。

  “并没樱我甚至可以肯定地,尊府的田产不但存在贪污,而且还不呢。”看着永安长公主惊讶的眼神,舒晏替她分析道,“据我所知,尊府本身的田驺不下百人,又有很多耕牛农具,自家耕种一半的田地、也就是二千亩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二千亩就按良田的保守平均估值亩产三斛算,也有六千斛的收成;余下的二千亩假定是租给佃户的,佃户与尊府五五分成,至少也有三千斛的收成。二者加起来就是九千斛。这还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计,如果按正常情况算,可能相差近倍。尊府除了固有的五千多亩田地之外,我还可以肯定地,应该还荫庇着一些附近的百姓。这些百姓把田地寄名在尊府,必然要拿出一些收成来孝敬,也是一笔收入。”

  芷馨听到舒晏的推算,替永安长公主鸣不平道:“按最保守的估计每年就被贪去数千斛,长此下去,这还撩?夫君,你一定要帮长公主清算这些人。”

  “只要你能查清此事,金钱赏赐放在一边,家翁身为豫州和汝阴两级中正,保你以后的中正品第必有提升。”

  永安长公主本意真诚的话却令舒晏生了气:“长公主休提尊家翁!若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我舒晏有求必应;可若是冲着施大中正,恕我没有情面。”

  默理解和同情舒晏,站在夫君的立场上道:“我劝长公主休要提那老贼。在洛阳之时,你家阿翁三番五次地陷害我家夫君,比任何人都可恶!”

  永安长公主对于施惠陷害舒晏的事也有所耳闻,但也没有办法,当即不好意思地道:“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还请舒先生帮忙。”

  默是个热心人,刚才对永安长公主很不客气,一时又心软了,帮着她求舒晏道:“是啊。那老贼远在洛阳,这里就只看长公主的面子,帮帮她吧。”

  看见永安长公主无助的眼神,舒晏顿了一顿道:“非我不想帮长公主,而是,从私人关系来讲,此乃尊府的家事,而我是外人,不好插手;从官家角度来讲,我虽为郡官,但这种事历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也不好直接插手。长公主若想我去插手彻查,就必须先要告到郡里去。”

  这下可把永安长公主给难住了:“不行不行,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怎可对簿公堂,让外人看笑话?我家夫君知道了,必要十分生气。若是舒先生没有别的办法,我宁可就此罢手算了。”

  “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不能着急。”

  “此话怎讲?”永安长公主看到一丝希望。

  “长公主只是怀疑贵府的家人涉嫌贪弊,却没有掌握任何证据。耕作之事从耕种到收获周期长,且不比经商那样灵活变动,所以大可不必着急。眼下不能打草惊蛇,应该多掌握一些证据再采取措施也不迟。况且,贵府的家人再怎么贪弊,长公主的损失也止于米粟而已,田地的所有权他们肯定是没权利动的,一亩不少地摆在那里。只要根基在,就无伤大体。”

  永安长公主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听从了舒晏的话,不露声色,回去悄悄地忍耐着。

  舒晏只是在心中记下了这档子事,暂时并不采取行动,依旧像往常那样忙于郡务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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