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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里，一条身着铠甲的大汉站在桌边，州牧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皱着的眉头伸展开来。
“王大人，饵已到位，明天，就看你的了！”
那大汉恭敬作揖，“州牧大人放心，本官不会放走任何一个贼人。”
不知为何，晴朗了一个月的天在早晨时，东北天际便涌起薄薄的云雾，在初生的太阳的照耀下，绯红迷人。
时至中午，归元府上空阴云密布，层层叠叠，狂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扬起的灰尘遮掩天空，灰蒙蒙雾沉沉。
归元府的百姓每当换季时，便来这里上香祈愿，求天元灵尊保佑，届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倒是一场盛景。
每隔三年，州府大祭，千里百乡的人，无论是平头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汇聚于此，共享盛世。
灵官祠建在归元城外的山头上，俯瞰城池，地势偏高。
祠堂其实是座大庙，负责打理的官府治下的道士。
道士不信三清六御，虔诚叩拜灵官。
道路宽敞，陈严舒骑着披红的骏马走在队伍前排，身旁是王都尉，负责清场，保护主祭。
百名全身贯甲的士卒手持刀枪，跟在两位大人身后，负责两位大人的安全。
当凶神恶煞的王都尉率兵时，两侧的百姓躲避瘟疫般向旁边躲去，王都尉骑在马上，倨傲的不肯看一眼哭爹喊娘的人群，目光只有前方门上的大匾。
天元灵尊庙。
陈严舒在看到庙门的那一刻，感觉透过重重迷雾，有什么东西睁开了双眼，正望了过来。
他咽了口口水，暗暗告诫自己，天元灵尊是神灵，是正义的。
队伍后方突然有了骚动，从人群中冲出十多名男人妇人，想要突破士卒的围墙，向后方抹着腮红，穿红带绿的娃娃们伸出手，哭着喊着。
十二名七八岁的孩子，六名男童，六名女童，眨巴着懵懂的眼神，好奇地来回望着。
也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有的孩子胆怯地低下头，更有的“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哭，顿时其他孩子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大人的哭泣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百姓的哄闹声，嚷成了一片。
陈严舒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手。
心怀疑虑地望向王都尉时，那脸上有道疤痕的雄壮都尉笑着安慰，“解元不必担忧，每次大祭都有这样的事情。
那些贱民，他们的孩子受到灵尊的欣赏，得以入庙侍奉灵尊，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有的人眼界狭窄，目光短浅，舍不得孩子。
嘿嘿~难道孩子跟着他们三天饿三顿就是好日子吗？”
他说话的时候，义正言辞，一副为百姓担忧，又哀其不争的语气，陈严舒很想问问，那你家孩子有没有侍奉灵尊？
话到嘴边，变成了“还请都尉速速处置，免得耽误时辰。”
从小到大，架都没和人吵过，何况处置乱民闹事的麻烦事。
王都尉嘴角浮起嘲弄，唤过身后一名士兵，语气严厉，“今天是祭祀灵尊的大日子，无论是谁闹事，全都抓起来关进牢里。”
士兵立刻大步向队伍后方跑去，没多久，喧嚣停止，王都尉冲陈严舒一笑，伸手作出请的动作。
“解元，请！”
陈严舒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经验猜测，无非是动手强行镇压。
这种事，在大颂国屡见不鲜。
在庙门前下了马，走进去，陈严舒看到归元府官署的大人们高冠博带，衣冠楚楚的站列两旁迎接。
这是高官的特权，什么富豪巨商，权贵子弟，只能在庙外参拜。
那些人望向陈严舒的目光有妒忌、有怀疑、有嘲弄、有恨意，陈严舒早已想到可能发生的一切，选择无视。
他整理衣冠，让士兵将十二名孩子带到殿前，向殿内阴影中的高大神像深深一拜。
“学生陈严舒，奉府尊之命，向天元天尊献上贡品，以求天尊保佑归元府风调雨顺，百姓乐业。”
六名道人自殿内走出，领头一人手捧黄色的锦缎文书，目光望天。
两侧身居高位的官员立刻拜服于地，王都尉与士卒也都跪下。
见此情景，陈严舒一撩裤摆，有样学样，深深的跪下去，双手在身前重叠，额头紧贴手背。
道人打开书帛，念道，“本尊天元神尊，奉命镇守此地。念尔等诚心拜服，恭敬有加，保后三年，风调雨顺。”
这时，陈严舒听到道长不耐的小声道，“陈严舒，还不奉领法旨？”
陈严舒连忙爬起来，垂下头恭恭敬敬的接过去，小声道，“道长何以知道小生姓名？”
道长笑道，“神尊昨夜于梦中告知。”
陈严舒连连点头，对天元神尊的神通深深拜服。
道长对王都尉身后的士卒道，“将祭品带入大殿。”
士卒们立刻动手，孩子们不晓事情，见大殿内阴暗，士卒又凶，怕得大吵大哭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娘，娘，你在哪啊！”
“爹，救我！”
陈严舒明白，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妥，完成了府尊的嘱托，以后鹏程万里，指日可待。
心中欢悦之余，对孩子们的哭声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辉煌未来。
就在这时，大殿上方传来一声怒吼，“杀狗官，救孩子。”
一时间，弓弦声四起，陈严舒面前的道士还未做出反应，一根利箭便穿透其头颅。
道士双眼上翻，扑倒一边。
血，溅在陈严舒的脸上，热乎乎的，黏糊糊的。
他颤抖着摸了把脸，把手放在眼前，沾染新鲜血液的手刺激着他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
陈严舒尖叫着，脑海一片空白，弯下腰抱头鼠窜，撞到了两名老道，率先冲进了大殿。
外面乱成一团，众官仓皇四逃，此时的他们，哪有半分大官风度，与暗渠中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王都尉指挥士卒反击，他们有备而来，很快便与敌人开始战斗。
大殿上方，一名着蓝衣的年轻男子，背后背着一柄长刀，粗黑的脸上双眼冷厉。
在他身侧，黑衣劲装手持一面红旗，随着蓝衣男子的手势不断摇摆。
只见蓝衣男子一声长啸，“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让这些官老爷们看看，我们是斗魂军，杀光他们！”
一时间，人群中数百人拔去身外破旧的衣服，在左臂缠上红布，齐声呐喊，“杀贪官夺城池。”
几百人舞刀弄枪，场面大乱。
只要是身穿锦袍或者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杀死。
王都尉一面调兵遣将与庙宇中的刺客厮杀，转身大踏步走出庙门，给旁边追随的亲兵一个眼神，那人立刻拿出一枚哨子，放在嘴边，“滴滴滴”地吹起来。
声音独特，婉转悦耳，纵然外面呼天喊地，声音震天，这独特的声音也能轻松入耳。
听到指令，藏在百姓中的士卒拔刀，砍向身边的匪徒。
大殿内，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旁边的几个道士则在数丈高的神像前祈祷。
“天尊显圣，那些孽徒，何不以天雷击之。”
慈眉善目的神像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白衣和袅袅青烟的衬托下，更显得庄重辉煌。
陈严舒不信鬼神，可殿外喊杀声如雷，十分的混乱，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学着那些道士求神保佑。
这时，一名上了年纪的道士来到殿外大声呼喝，“在天元神尊面前，不得无礼。”
冷不丁，旁边刀光闪过，将道士一刀两断。
什么妖魔神仙，在发了狂的人性面前，通通闪开。
陈严舒恰巧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一声尖叫，浑身颤抖，爬都爬不起来。
两名持刀的匪人看见他，将刀尖指向惊恐的书生，大吼道，“狗官在那，弟兄们，杀了他！”
两人一边吼一边冲进大殿，从孩子中间奔过时，嫌碍事，顺脚踢翻一个。
七八岁的小孩，哪受得了壮汉一脚，登时扑倒在地，口吐白沫。
二人理也不理，发红的眼珠子盯着陈严舒，沾染血迹的刀身上，映照出两张嗜血的脸。
摆放香炉的案桌上铺着黄绸布，陈严舒想都没想，一头钻了进去，希翼垂下来的绸布为自己带来安全感。
汉子被这自欺欺人的作法逗笑，相视一眼，鄙夷之色更浓。
一人上前拉起绸布，一人抓住陈严舒的后衣领子将他拽出来，看清脸时，一时有些发呆。
“大哥，不是那个狗官！”
另一人道，“杀了便是，反正他是官府的人。”
陈严舒像个鸡崽子般在地上缩着，茫然道，“两位大哥，小生不是官，只是受人之托，才来主持祭祀的。”
他脸上带着无比的真诚，在大汉眼中，却傻得可怜。
“傻子，是李州牧派你来送死的？”
陈严舒道，“州牧大人说自己身体不适，于昨夜派我来的。二位大侠，小生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贼头贼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以防万一，还是杀了！”
大汉举刀便砍，门外忽然传来制止之声。
“二位兄弟，且慢动手。”
那声音虽然粗狂，听在陈严舒耳中，无异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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