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洋上的宫殿内矛盾发酵的时候,大地下,冥界中。
淡紫色的月光照耀着灰土,人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到这里。
几乎是在赫拉手握雷霆击打在羊皮盾牌上的那一刻,一道银蛇在冥府的大门闪过。
永夜与黑暗笼罩在两侧,翻涌不息的痛苦之河激荡着波涛。
出于冥界特殊的空间规则,无论从地上的什么地方来到这里,都只会落在同一个入口。所以哈迪斯为此建造了一座门户,分割人间与冥界。
而此刻,在这座高大的门前没有生灵存在,只有一个身披黑甲,肤色苍白的人类男子拄剑而立。在他的身侧,是随着冥河流淌而起伏的灵魂。
当然,说是人类,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只是宙斯可以确定他不是神灵,但他究竟是不是人,其实是一件相当存疑的事情。
“埃奎斯……”
从电光中闪出,时隔多年,神王又一次踏足了这个被诸神视作蛮荒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宙斯觉得这里好像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但在感应了一番后,却又没有结果。
微微摇头,将这种错觉抛之脑后。这可能是曾经应对外神侵蚀带来的影响吧……真正让宙斯停下的原因并非这种错觉,而是远在海面上,雷霆和羊皮盾牌间的碰撞。
从天空坠落九日九夜可到大地;从大地坠落九日九夜,可到幽冥。但这漫长的距离对如今的宙斯而言显得并不遥远,站在这里,他同样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神器。
赫拉使用了它,然后被埃奎斯之盾轻松的挡住了。
虽然是他故意留下的雷霆,也早就知道它奈何不了雅典娜,但当这件被曾经的自己视若珍宝的神器如此无力,宙斯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他对雅典娜隐隐的忌惮就是这么来的,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千百年来,对方一次又一次无声展露能力所带来的。
幸好她是女神……不再多想,宙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摆正心态。
看厄瑞玻斯,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瞻前顾后。虽然这也跟原始神的力量不像神王之位那样可以更替有关,但宙斯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学习一下。
“止步,来者何人!”
心中杂念闪过,外界却只是一瞬。
当宙斯的身形在冥府的门前显化,一声暴喝随即响彻冥河两岸。
手握重剑的男人抬起头颅,面甲下的双目炯炯有神。深邃而冰冷的气息在他身上释放出来,充塞了这片灰原。
而作为被盘问的对象,宙斯惊讶的发现,这个不似活物的存在居然有着类神的力量,甚至在真神中都绝非弱者。
【扎格柔斯,哈迪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看门人】
【拥有比寻常神躯更强大的不灭体魄,却又不是神裔……我之前还以为这是谣传】
嘴角微动,宙斯回想起了对方的存在。
仄费罗斯和他提起过这事,不过说起来,作为冥王,哈迪斯还真是很合适啊,毕竟他总是喜欢和死掉的东西打交道……淡淡一笑,宙斯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是奥林匹斯的神王,也是天空、海洋和大地的君王。让开吧,我要进入冥府,这是属于我应有的权利。”
“……”
默然不语,名为扎格柔斯的男人毫无敬意的打量了宙斯一眼,随即默不作声的让开了道路。
甲胄上的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间的撞击声。
尽管对扎格柔斯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考虑到是哈迪斯的臣子,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快了,他之所以答应厄瑞玻斯掀起金苹果的纷争,为的不就是改变这一现状吗?
用不了多久,这都会被改变的……没有再理会这不识相的家伙,跨过扎格柔斯守卫的地方,宙斯轻易的穿过痛苦之河,然后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
之前,他一路追逐着那道气息而来,穿过大海和地层。但在来到冥界的时候,他却突然丢失了踪迹。
仿佛是融入了冥界本身那样,那道气息消失的毫无征兆,不过宙斯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冥界诞生的最初就是来自四大原始神领域的交织,所以理论上,四位原始神灵的力量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而厄瑞玻斯刚和自己达成一致,倪克斯有嫌疑,但并不大,如果搜寻无果,倒是可以试着确认,尝试拜访一下这位最低调的创世古神。
剩下的,盖亚也有可能,她毕竟还是地神……所以不出意外,这应该和塔尔塔罗斯有关。
嗯,很符合逻辑的的推断。何况一个从未见过的神明如果不存在于现世,那确实很可能来自混沌不堪的深渊。
结果是有了,可宙斯不由感到更加棘手了。
塔尔塔罗斯,现世以外的地方。在那里他的神王之力注定会受到巨大的压迫与削弱。
“深渊……”
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犹豫片刻,虽然本能的有点排斥,但宙斯还是再次动身了。
虽说他并不是在波塞冬的言语相激下才选择追查刻托背后的主使,而是出于自己的目的主动离开,给诸神‘松松绑’,顺便避免麻烦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宙斯就不想知道那个存在是谁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他之前绝对见过对方,尽管现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但他还是要去看一看。
于是身形闪动间,随着周围的环境渐渐扭曲,一道存在又不存在的蜿蜒门户浮现在宙斯的面前。
塔尔塔罗斯,在还不是神王的时候进入过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还在为推翻自己的父亲努力。
今天再次站在的门口,宙斯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物是人非。
“……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深吸一口气,宙斯一步迈入。
很快,随着一阵时空变换,冥府的天空下,便少了宙斯的身影。
“嗯?”
地狱深处,一座高高的山脉上,连绵不绝的宫殿群中,阿斯摩蒂尔斯刚刚收回自己的那一道力量。
这座寄居在刻托身上的力量并非没有代打功能,只是在面对同级存在时确实没有什么作用。所以几乎只是宣示了个存在感,他就匆匆回到了深渊。
只不过与宙斯以为的不一样,一如曾经说过的,当塔尔塔罗斯中的魔神诞生,九狱的时空就在深渊中上浮。
所以他实际上并没有走深渊的大门,而是在刚一进入冥界的时候,就直接回到了这里。
“还是追过来了吗……在这种时候离开,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你自己居然也想要制造矛盾?”
“这个时机,这个有些仓促的准备,世界之力异常的波动,还有那个生命女神……所以你是和黑暗达成了合作,想要借此机会彻底统一现世?”
微微抬手,一缕缕黑暗的力量落入阿斯摩蒂尔斯摊开的掌心。
这是厄瑞玻斯曾经参掺入白银一代灵魂的力量,在后来成为了九狱的战利品,也使得魔鬼一族从此拥有了掌控暗影的力量。
看着这份力量,再想想曾经和黑暗之主合作过的盖亚,以及宙斯的性格……
“除了各怀鬼胎,我还能说什么呢?”
手掌握紧,将这一缕力量掐灭,阿斯摩蒂尔斯回身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与地狱第五层中庭的浮岛不同,在炼狱的第九层,是一处与外界极其相似的所在。
地狱的建立来自混乱中的秩序,而地狱第九层,自然是最为秩序的那一部分。
甚至站在凡人的角度,他们恐怕都分辨不出来这里与外界的区别,只会以为自己还在人间,而不是来到了遍布血与火的下层世界。
地狱第九层,【克罗诺亚】,若是旧日的泰坦神灵来到这里,恐怕会恍然发现,这高耸的山脉和尚未倒塌的奥迪尔斯山是如此相像,而山顶的建筑群也和往昔别无二致。
“这么怀念过去吗,或者说,这就是你选择在人间挑起矛盾的理由?”
声音从遥远的时空深处传来,而阿斯摩蒂尔斯对古蛇迟来的询问毫不意外。
当他得知刻托接到的命令并更改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会来问他。
而他给出的答复,也是早在那一刻就想好的。
“自然是怀念的,不过我并不怀念地方,实际上,我只是怀念那个斗志昂扬,妻子还站在身边,有忠诚的卫士护佑身前的自己。”
“这就是我想回去的理由,也是我要击溃神庭,向宙斯和命运复仇的原因。但是你呢,你为什么要阻止这一场矛盾?实际上,你根本没有阻止的理由,宙斯现在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就算他掌握了更强的力量,神王的权柄来自现世,他也就要受到现世的约束。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阻止他挑起自己神庭内部的矛盾,甚至直接对刻托下达命令?”
神情平淡,尽管根本不知道赫麦努世界的存在,但阿斯摩蒂尔斯还是做出了最精准的判断。
“你被绊住了而且你遇到了出乎预料意外的事情。”
“因为前者,你没有办法再稳坐高台,坐观现世的变化,因为作为最关键的点,你的力量受到了限制:因为后者,你不得不给刻托下达命令,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和安排,你找不到更合适的对象,只能让她来完成你的任务。”
“所以你看到了机会?”
声音悠然,古蛇看起来并不愤怒。
阿斯摩蒂尔斯不是的手下,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对于对方的选择,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罢了。
“没错,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地狱和深渊的战争,注定还要持续无尽的岁月,因为世界在壮大,作为混乱面的核心,塔尔塔罗斯的力量在被我消耗,但本身也在成长。”
“只有人间,只有那里才是破局的结点。宙斯想要挑起矛盾,甚至威胁到你的布置――你或许没有办法动用全力,可这不是还有我吗?”
“与其将来的某一天,我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让你和我一起针对宙斯,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我们在人间的利益是一致的了。”
伸出手,阿斯摩蒂尔斯从虚空中拉出一把镰刀。
看起来和曾经的那一把款式很像,但又更显精致和华美。
毕竟相比起那把燧石所铸的天成神器,这把镰刀或许没有针对神王的特殊效果,但它在其他方面的威力其实犹有过之。
于是一步迈出,阿斯摩蒂尔斯来到了地狱以外,那塔尔塔罗斯的大门前。
此刻的宙斯才刚刚来到这里,惊讶的看着大变了模样的深渊。
“没什么是比一致的立场更稳定的关系了,这样,才能让双方对着同一个目标尽力。”
“至于你,宙斯,到此止步吧。”
“你的父亲,终究是你的父亲。”
低声一笑,随后镰刀挥舞。
而刀光下的,正是愕然招架的第三代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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