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地与水

  轰隆隆――

  雷声阵阵,宛如上天在震怒。

  远方,尼罗河的拍打声依稀可闻。整个希伯来人的居住地内,只有最中心的地方少有人踏足。

  这是巨树的根系,也是梅瑟祷告的地方。每天的这个时候,梅瑟都会默默的向神祈祷,向讲述自己做出每一个决定时的心声。

  “……这就是我的选择。”

  “很多人不理解我,就连亚伦也不理解我的选择。可万能而永恒的主啊,当我在您的面前放弃了永生,我就已经看清自己的内心了。”

  “尽管我曾被迫逃离埃及四十年,但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一天不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后悔。”

  “所以我最终回到这里……唯愿您的光辉撒在地上,如它撒在天上,让每一个虔诚的信者都能得到救赎。”

  没人会在梅瑟祈祷的时候打扰他,无论他们信或不信神。

  祭司的神秘和高贵是刻在这时代人骨子里的,如果不是因此,作为一个离开了四十年的外来者,梅瑟也不可能轻易得到族人的信任。

  能和神沟通的人,就是这个时代最受人们崇敬的存在,人们像敬畏神一样敬畏这种特殊,无论埃及人还是希伯来人,都是如此。

  ……

  祭祀持续了很久,蛇杖所化的大树下,梅瑟说了很久。

  每一次,他都期待着面前能燃起圣火,从而再次得到神灵的启示。然而直到他起身的那一刻,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神没有回应他,好像曾经的神启已经说的够多了。

  梅瑟愿意用自己的永生和一切换取对他人的救赎,而神也早早给出了的答复。

  对于同一件事情,不需要说第二遍。

  “……或许这就是命运。”

  “我的选择也在神的预料之中,也许当神看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注定不会选择永生。因为过去与未来都在的眼前。”

  默默起身,梅瑟叹了口气。

  自己亲手种下的巨树就在眼前,它不仅可以遮蔽天上的雨水,更可以驱散绝大多数恶劣的气候,比如风暴和大雪,甚至还可以稳定大地,根系能够防止地裂与熔岩。

  有了它,埃及诸神的力量就不管用了,自己也可以安然铸造城市,等待完成约定后法老放他们离去。

  这就是神赐的圣物,哪怕已经如此高大,它依旧能汲取养分,越长越高……

  “……越长越高?”

  神色一变,梅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凝视着这颗巨树,相比起之前,它似乎确实又长高了些许。

  可这由泉水与蛇杖的力量所构成的巨树,又怎么会凭空长高?究竟是泉水的力量得到了增涨,还是蛇杖的力量变的更强?

  “发生了什么,又有灾难降临了吗。亚伦应该已经去处理了,可他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轰――

  话未落下,大地震动,巨树猛然一颤,让梅瑟险些没有站稳。

  巨响从树冠上传来,些许雨水透过裂开的缝隙从中漏出,在地上溅起阵阵泥浆。

  梅瑟抬首仰望,可依旧密集的枝叶挡住了他的目光,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撞击了巨木。

  但顺着和蛇杖间的联系,梅瑟知道,这种攻击来自天空。

  “可天空的攻击刚刚发生,它怎么还在生长……外面发生了什么,亚伦不是正在外面保护人民吗?”

  任何东西的变化都是有力量来源的,这一刻,梅瑟发现,虽然巨树受到了攻击,但它还在上长。

  某种补完的喜悦感莫名从心底升起,然而此刻的梅瑟心中只有焦急。

  他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看,他们大概是同时受到了来自天空和地面的攻击。

  这个世界,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神为我昭示命运……在那虔诚的信徒中,凡壮年的,十者死其三;妇幼的,十者死其五;老病的,十者死其七……这就是命运吗,那我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不,它有意义。至少,我会让更多的人成为‘虔诚的信徒’。”

  迷茫一闪而逝,梅瑟的眼神重回坚定。

  看着愈发庞大的巨树,他伸出手,试图操控它的枝条。

  千万道枝条随即舞动起来,有向上试图拍打流星的,也有对外试图攻击敌人的。

  梅瑟给它下达了命令,毁灭一切靠近的危机。

  奇迹造物随即动了起来,像是山岳在挪动自己的躯壳……而同一时刻,在巨树庇护以外的地方。

  孟斐斯周围的人们都能看到,天空厚重的云层被撕裂出一个个大洞。

  有流星纷纷落下,坠向人间的罪民。

  “啊――”

  “放过我,我愿意改信,放过我!”

  嗤――

  “拉神才是万神之神,一切的源头,你们必将受到神罚。停下吧,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我们生来就有原罪,经受的苦难只是赎罪的过程。当洗去灾厄――”

  嗤――

  “大先知在哪,梅瑟在哪,放过我,你不是常说所有希伯来人都是兄弟姐妹,要互相爱护的吗?谎言,骗子!”

  噗――

  “亚伦大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们去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可以听你的――”

  嗤――

  “邪神,邪神,你们不得好死!”

  嗤――

  “……大地将沾满罪与血你们也必将会付出代价的……没人能够躲开,没有人可以!”

  ……

  站在一块土丘上,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祈求、哀嚎、怒骂、诅咒,亚伦脸色毫无变化。

  建城之前,城市的规划中是存在护城河的,只是之前并没有引来水流。

  但大雨解决了这一切,护城河的沟渠挡住了从其他地方流来的积水。而现在,一道直通城外的短渠正被数千人紧急的挖掘起来。

  毕竟就算生命之泉产生了足够的泉水,指望用徒手的方式去运输还是力有不逮。何况泉眼就这么大,哪怕再多的泉水,恐怕也未必能挡住那庞大的黑潮。

  不过那些蛇虫鼠蚁再可怕,它们个体的力量依旧渺小。哪怕是稀释过后的泉水,也足够使用了。

  “加快进度,不要理会他们说了什么。”

  “如果怀有虔诚的心,他们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了。神不需要用杀戮胁迫他们信仰,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决定。”

  声音平静,亚伦看着面前在生命的滋养下越发清澈圣洁的泉眼。

  罪恶的血花浇灌出神圣的花朵,治愈生命的神泉下遍地尸骸。

  也许这世上的每个光鲜者的背后都是如此,无非主动与被动。

  “至少对人是这样。”

  走下土坡,亚伦估摸着那些埃及人应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他的打算能否成功就看接下来的实证了。

  吞食了这么多同族的骨血,那面对异族,总要让他们也多死一点才是。

  “你们也算训练了一段时间,虽然敌人并不是人类,但我们依然要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生命和财富。”

  不一会,当亚伦走上城头,在他的视线中,翻涌的黑色潮水已经近在眼前。

  他好像看到了那被黑潮包裹的人影,一个马背上的男人。

  他也许是埃及诸神的祭者,也或许是某个国家的君王。

  “拔剑!”

  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这是敌人的事实。

  亚伦登上城头,和士兵们站在一处。

  “神与我同在。”

  ……

  “神与我同在。”

  城外,骑在马上,卡什低声祷告,而后遥望远处那根本还算不上城的建筑。

  他看到了上面戒备的士兵――好吧,他更愿意称他们为拿起了武器的暴民。

  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他都看不出丝毫优秀的地方。

  “我还以为神谕中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原来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罪民……我听说过他们,那是被拉神诅咒的族裔,他们的祖先曾犯下大罪,没想到埃及人连他们都处理不了。”

  刀锋上还滴着血,那是卡什亲手杀死的埃及贵族在世上仅剩的东西了。

  虽然碍于神谕,他不会在这种时候直接去找埃及人的麻烦,但既然对方挡了道,那就顺手消灭好了。

  而这简短的一战也毫无疑问的证明了,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他的大军下也不堪一击。至于那些被称作希伯来人的罪民,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们甚至没有看的上去的皮甲,也没有足够的武器。”

  “石矛……呵,莫非我们还活在上古时期吗?”

  “哈哈哈……”

  卡什的话引起一阵笑声,一路走来,哪怕知道这些虫蚁大军不会伤害他们,可每一个努比亚人的心中依旧积攒了不少的负面情绪。

  刚刚对埃及人的屠杀让他们小小的发泄了一下,可这种发泄还远远不够。

  “做好准备吧诸位,早点完成神的任务吧,然后直接击破孟菲斯,我要把拉美西斯二世当做献给神的祭品,以此证明我的能力。”

  “到时候,城中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挥剑向前,卡什意念一动,滚滚黑潮随即向前翻滚而去。

  他看到了城墙,看到了护城河,也看到了那些戒备的守卫,但这些在绝对的数量下都毫无意义。

  大漠里的生命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对卡什来说,它的数量只能是无穷无尽。

  莎莎…

  细密的爬行声中,潮水的前端接触到了那浅浅的一圈护城河。

  潮水没有丝毫犹豫的向前扎下,它们不需要躲避,只需要用数量填满就行了。

  看着这一幕,卡什开始默默等待。

  “……”

  “……”

  “……”

  “嗯?”

  神色微动,潮水的前端不断涌入浅浅的护城河,但那清澈的水面却仿若一个深渊,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不是就在眼前,卡什甚至还以为自己的军队已经停在了这里,而不是正在不断前进。

  “陛下,这个水好像有问题!”

  声音从身侧传来,卡什微微点头。

  他也看出来了,这或许就是什么陷阱。不过他并不为失利感到愤怒,相反,他还微微松了口气。

  神谕让他们消灭这个族群,对方又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然而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弱,那埃及人应该早就把他们干掉了才对。

  还有这颗明显不正常的巨树……卡什虽然相信神赐给他的大军无人能敌,表现的也十分自信,但他还是很戒备的。

  “所以第一关就是护城河吗,无妨。让蚂蚁搭成悬空蚁桥,把其他生命送过去。”

  “它们有这个能力,我曾不止一次见到过。”

  发出命令,虽然这样会大大延缓进军速度,但卡什并不在乎。

  他的军队无穷无尽,这座小城,挡不了他多久的。

  嗖――

  嗖――

  嗖――

  ……

  地上的碰撞已经开始,四位柱神中最后一位,天空女神努特的力量也逐步显现。

  天空上,数百上千颗星辰开始向着人间坠落,目标直指那巨大的树木。

  严格的说,天空女神并没有星辰的力量权柄,但她繁育了众星,也具备着调动他们的力量。

  于是在她的指引下,流星就如同另一场大雨,给大地带来毁灭和焚烧。

  “怎么还不动手,就不怕那些凡人直接被群星屠杀殆尽吗?”

  心下忐忑不安努特知道,这场棋局他们实则是占有优势的。

  无论如何,这里终究是赫麦努世界,同样是干涉人间,双方的力量都会受到削弱,但对方的削弱会更多,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并没有执掌赫麦努的神权。

  这也是他埃及众神一开始选择接受棋局的原因之一,他们认为虽然外神强大,但在无论超自然还是人间的力量都有优势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很有胜算的。

  然而自从舒的事情发生后,几乎所有的柱神都开始惴惴不安,那个梅瑟表现出来的力量也让他们十分不解。

  他并不是依靠外神的力量展露出种种神迹的,这直接颠覆了人间力量的对比。所以此刻,别人不说,至少对努特而言,她只想拖过自己这一回合,然后把希望寄托在拉神身上。

  “所以怎么还不动手!”

  看着坠落的群星,努特此刻比梅瑟还要急得多。

  她万分希望外神能伸手拦住它们,然而等待她的只有失望。

  直到第一颗星辰落到树上,人间依旧如故。异域的神灵并未插手,反而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

  星辰落到树上,更是落到自己的心上。

  一瞬间,努特的心开始下沉。

  她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拉神的方向。然而她能看到的,只有那覆盖在鹰首上的黄金面具。

  “不要妄想了,努特,已经来了……”

  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赛特面无表情的看着空中。

  和之前舒陨落时一模一样的感觉,他似乎已经在劫难逃。

  ‘……阿努比斯,我未出世的儿子……’

  神力涌动,赛特好像并不打算束手待毙。

  看着那仿佛笼罩万物的大手,作为与地神盖布共同象征赫麦努大地的神灵,赛特冲天而起。

  神光闪烁,一如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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