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之气候,相较于江州,更为干燥一些,赵大丙觉得自己的嗓子稍微有些干,那盐焗生吃起来也不如往日那样有味道了,齁嗓子。
他喝了口过了夜的浓茶漱口,悠哉悠哉驱车往前,薛家的车舆,与其说是车舆,不如说是商队,顺便来中州这里做买卖的,大小姐亲自带人,陈清焰随着一起。
“到中州了,距离那皇城也就不远,中州不如咱们陈国大,也就千里之地,就算是路上再耽搁些功夫,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了。”
又行了些时候,天上日头虽然不是那么毒辣,但是在大太阳底下走,却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薛家的车队到了一侧停下,结成了车阵,恰好有游商在售卖东西。
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赵大丙就去把那游商队伍喊住了,道:“兄弟卖的什么?!”
那是个憨厚汉子,回答道:“卖得好大枣,还有自家酿造的酒,便宜,滋味大,这位老哥哥,要点不?”
赵大丙大笑道:“来罢,我家的掌柜的见你们有些累,日头毒,不如过来休息,恰好我们赶路也是有些干渴,既然有酒水和枣子,就稍微吃点解解渴。”
“兄弟怎么称呼?”
那汉子道:“我,我叫石武,这我儿子。”
“叫石一松。”
他指了指那边一个半大小子,那孩子给中州的太阳晒得皮肤稍黑了些,一身布衣,腰带上头挂着一把木剑,挺胸抬头的模样,倒是恣意。
赵大丙大笑邀请他们入内,然后买来了枣子,酒水分给众人,这枣子是脆枣,生津止渴,酒的度数也不高,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这点酒水合起来如同喝水。
过一会儿,商队来感谢掌柜的,却没有想到,那马车上走下来的掌柜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量颇高,穿一领青云纹的交领袄,腰间细褶数十,行动如水纹的马面裙,却以簪子束发,明朗动人。
石武带着儿子恭恭敬敬道谢。
这位掌柜的却似是极洒脱随意,只让他们在此安坐,让人取了价钱给他们,不曾少了一分,又允人把他们的吃食分给了石家父子那边,指挥两三百人的大商队,却都井井有条。
是一位很有气度,且厉害的掌柜的。
薛家的商会,在石武的家乡也是有铺面的,不过这样大的商队,那得是县城,不,郡城级别的大商铺子吧?
石武想着,他儿子石一松又拿着那少年道士给的木剑,去找到商队的护卫,想要见识见识他们的剑术,护卫们刷了几下,果然是寒光凌厉的。
护卫觉得这个执拗倔强的小子颇为可爱,道:
“怎么样,做个交换吧?”
“你看看我这剑器,怎么样?”
他拿出一把剑来,那是一把铁剑,鲨鱼皮的剑鞘触感很好,拔出剑来的时候,寒光森然,肯定是一把好剑,薛家走商护卫很能挣钱,他把剑放在那里,石一松眼馋得很。
然后学着江湖侠客们道:“好剑!”
护卫们哈哈大笑。
那拔出剑的护卫道:
“那我拿着这把剑和你的木剑换一换,怎么样?”
石一松迟疑了下,却还是摇了摇头,握住木剑,把放在他前面的那把百炼钢剑推回去了,回答道:“不要。”
护卫好奇,还没有说话,忽而瞥见有人过来,于是脸上露出一种凛然恭敬的神色,拱手道:“掌柜。”石一松下意识转过身来,看到那边的女子站在那里。
石一松被吓了一跳,本能握着木剑挥出去了。
被那女子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
而后那女子似乎微怔了下,眸光落下,然后微笑了下。
“小兄弟,这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石一松回答道:“是,是一个道士大哥给我做的,我们一起走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用一把小刻刀给我刻出来的这把剑!”
那少女笑了笑,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分明能够施展出不弱的武功,直接把剑夺走的,可是还是问了石一松,石一松想了想,道:“好吧。”
他松开手。
那位少女掌柜把剑拿在手中,手指轻轻拂过这剑器,眸子微垂下来,睫毛很长,那柔美的目光注视在了木剑上,在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有一个字迹洒脱的【李】字刻痕。
石一松咕哝着道:“我本来说是要一位天下绝顶的剑客给我写下这个字的,可是李道士就给我写来,那没办法啊,我就只好努力,让我自己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剑客!”
“到时候这把剑也是可以很有名气的!”
他很自傲地说。
也很孩子气。
小石头看着那发呆的少女,石头脑袋忽然就聪明了一回,他小声问道:“掌柜您认识李道士?”
那少女掌柜微笑道:“是啊,认识的。”
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只手握着剑柄,另外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按着木剑上的削刻剑痕缓缓拂过去,小石头好奇咕哝了下,道:“李道士的运气真好,他竟然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们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吗?”
那少女微笑回答道:“不是。”
“只是我们确实是比较小的时候在一起玩。”
那少女又道:“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呢?”
小石头很耿直地道:“因为李道士很穷!”他回忆了下,再度郑重地道:“他真的非常非常的穷!”
少女禁不住轻笑出来了,但是石一松沉思许久,回忆许久之后,道:“但是他明明这样穷了,每天啃大饼,还得吃我们的葱,自己吃葱白,把老了的葱绿给我,穿一身发白的蓝道袍,可是腰上却还带着一枚玉佩。”
“嗯,他可宝贝这一枚玉佩了。”
“这样大个人了,整个人身上就这一枚玉佩值钱的。”
“却宁愿每天啃大饼吃大葱都要保护好。”
“不知道谁给他的呢?”
这个才十岁的孩子很耿直的说着这些感慨,可是抬起头,却看到那边很从容,很厉害的少女掌柜捧着木剑,那一张面庞上出现了一种以孩子的思维,还不能理解的神色。
石一松反应过来了。
“哦哦,那玉佩,是你送给他的?”
那位薛家的少女掌柜微笑道:“是啊。”
“只是我给他这样的玉佩,只是希望他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去当铺换钱的,没有必要一直留下的,那不是很特别的东西。”
“您在说什么啊!”
孩子反驳,指着木剑,大声道:
“我也很想要刚刚的那把好剑啊,我知道那把剑,我肯定拿不到的,我就算是再和阿爹一起在外面跑商跑了好几年,给人捡好多的柴,攒下的钱也会用来补贴家用。”
“我是不会买这样的一把好剑的。”
“可是我不会拿着这把木剑去和他换!”
“因为这是那道士给我的,所以木剑比起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好剑更重要!”
“对李道士来说,那一定,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不是因为那东西很值钱才重要,那就就和这把木剑是李道士一下一下给我刻下来所以对我很重要一样,那东西对他肯定很重要。”
“因为那是你送的!”
那少女怔住了。
石一松愣住。
然后思考之后,他的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掌心。
“哦哦,我明白了!”
孩子指着眼前的少女掌柜,大声且直接地道:
“你喜欢他!”
或许是庙会的原因,或许是在庙会看人唱戏的缘故,小石头说出这句话,那边的石武头皮都麻了,先是缠着那少年道士要学剑,又一句话对州郡薛家商会的掌柜说这样的话。
一辈子都是做好事的汉子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倒霉。
自家孩子才这样口里没遮拦,石一松给自己的父亲拉着去道歉,可是小家伙没有听到那个和气的女掌柜说话,好奇的时候,小石头抬起头,悄悄看过去。
然后,他看到那位美丽的少女掌柜捧着木剑,没有反驳,那张面容上出现了,仿佛天空最美丽晚霞一样的颜色,就连耳廓都红透了。
石一松想着。
真是美丽啊!
那少女把木剑还给了小石头,然后回答道:
“嗯。”
“是的。”
她这样道。
于是小石头觉得这位美丽的女掌柜真的是有一种豪侠一样勇敢的模样,他和薛家的商会分别的时候,那位女掌柜亲自拿着一把剑递给了小石头。
于是小小的游侠腰间佩戴着两把剑了。
一把是这位少女掌柜送的剑。
一把是那名少年道人送的剑。
剑身上一把是【薛】,一把是【李】,石一松开心地笑得脸上都安静不下来,咧嘴大笑,把两把剑交错在一起了,很豪气很江湖地道:“如果李道士欺负你的话。”
“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然后那位少女掌柜噙着微笑回答道:
“他不会的。”
…………………………
江湖上的故事,风起云涌,却又平静交错地如同风卷起来的两枚落叶,李观一换了他初入中州时穿着的猩红色麒麟纹战袍,金丝发冠,本来是拿着祖老的松纹古剑。
沉吟了下,他将松纹古剑重新放下。
他提起赤霄剑,佩戴在腰间,然后前去中州的学宫,今日是学宫的论道开始——公羊素王之前提出了决意,一个足以搅动了这天下风云的恐怖提议。
诸子百家子弟出世。
八百年来积蓄的力量,终于要展露于天下,哪怕是五百年前,薛神将和陈国公的时代,哪怕是三百年前,那个英雄烈烈之气撕裂整个天下暮气的时代,学宫也不曾出世。
天下要大变了。
这样的感觉越发具体,越发清晰,但是风啸陪伴李观一前去的时候,却并不对今日的论道抱以什么期望,他喝了口酒,道:“主公觉得,今日拼的是什么?”
“是大儒的学问?是各家各派的理念?”
“当然不是!”
风啸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忧虑:“拼斗的,还是这天下的大势,这一次不过只是表面上像是个文斗这么回事儿了,可实在的呢,不过是列国,势力,一起去仗着自己的影响力收割学宫。”
“这也是学宫之前为什么不入世的原因。”
“只是我也不知道,素王冕下为何此次愿意让学宫入世,当真不担心学宫被吃了吗?况且,有这诸子,世家在,学宫学子入了应国,陈国,倒还算是可以制衡得住。”
“怕的是入了江南,那时候这帮大儒名士,依仗着天下的贤达民生,以及自己门下的弟子,难免会对整个江南的走向,指手画脚的,倚老卖老。”
“可咱们还不能说什么。”
“一开口就是长幼尊卑有序。”
“他们手底下还有学派,还有学子,徒孙。”
风啸把自己有些天然卷的头发挠得更乱了,他已经知道为什么公羊素王不让学宫入天下,是不愿让学宫被切割吞没,也是不愿意这各大学派裹挟了那些还是年轻,不经世事的学子。
免得自家学子给人当了刀子,最后还被扔掉了。
学宫已到了,不似往日的肃穆,反倒是有些人声鼎沸的样子。
风啸喝了半壶酒,他的脸上有些醉意,抬起头,轻声道:“主公,姬道纯以一死而让您成为了世家大族的对立面,而今日又是抢夺大量的人才,陈国应国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而文鹤和灵均为主公编制的大势还不能声张出来。”
“今日论道,您会是那些个大儒的目标,不要说什么愚钝,他们很聪明的,一面是聪明,一面也是人情架着了,姬道纯老而弥坚不是靠着那一手阴谋手段的。”
“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有一番志向的,而今的文相公,当年家贫,姬道纯亲自送书给他;江先生雪夜入学宫,因为遇到了大雪封山,身子僵死,姬道纯带着人把他带回来。”
“那时候的姬道纯二十三岁,在皇族里面也不得志,背着那时候名气不显的江先生走了一夜,回去的时候,腿脚都冻僵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只能说,五十岁前的姬道纯和后来的他,很多地方表现得几乎像是两个人,自古以来,年轻的时候英气勃勃,年老的时候变得顽固糊涂的,不是少数。”
“青史漫漫,书中所载,大半的昏庸之人早死三十年,都是天之骄子。”
“毕竟能落于青史就不会是真的无能。”
“可惜寿数太长,毁去了身后之名。”
“他死了,他的人脉,他的人情,反倒成了主公您的对手。”
“所以我宁愿在老糊涂之前醉死在千日醉里。”
李观一笑骂一句:“还是贪醉。”
风啸挠头一笑,抽空喝了口酒,看着那大门,道:“我就不能够陪伴主公您进去了,我有些其他事情要做……”
他微笑行了一礼,道:“愿主公,可以顺利。”
李观一道:“你觉得,学宫汇聚万人,我们能带走多少?”
风啸回答道:“在您来中州之前,约莫一百多。”
“天策府之事后,应该有一千,已算是翻了十倍,您的对手是有三百年国祚的陈国和应国,是八百年累积下来的大儒,名家,学派,能够以一个人的声望,争夺出一千多学子。”
“主公的名望,已足以自傲。”
李观一笑着点了点头,把坐骑系在了旁边,然后从学宫肃穆的大门入内了,青石砖块幽幽,他踱步行走到论道举行地方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了,学子们层层围绕在外围。
事实上,今日能在此地旁听旁观的都是各大学派的杰出弟子,更多的学子不能靠近,是以文字,用飞鹰把论道的进展,传递到不同地方,然后再由九流之一,【家】的说书人把消息传出去。
李观一目光很好,已经看到在高处的陈鼎业,姜万象,姬子昌,他们是君王,今日虽然来此,却不参与论道,而是在高处看着这一幕。
姜万象的武功很高,注意到了李观一,微微颔首。
陈鼎业的目光投落下来了,他的视线沉静冰冷,带着一丝丝寒意,却又带着一股和往日不同的气息,他举起了桌子上的酒盏,对着李观一微微举杯。
目光冰冷。
举杯相贺,然后就仰脖饮酒。
李观一踱步徐行,在此地的学子其实也极多,只是在发现了李观一的时候,都微微一怔,然后层层叠叠的退开来了,李观一前面,就如同是波开浪斩一般出现了一条坦途。
两位大儒正在论道。
口中所说的都是圣人之言,旁征博引,妙语莲,借助圣人之言,彰显自己的政治主张。
只是现在的论道却和当初那种,为了完善自己道路的论道不同了,更多的是为了壮大自己这一脉,打压其他,寒门学子不入学派之中,则如寸步难行。
这等情况,还是在公羊素王登上学宫之位以后,才算是有些缓解。
当李观一来到这里的时候,两位大儒的论道却忽然止住。
他们的视线都齐齐转移,落在了李观一的身上,先前之论道,只是彼此之间的闲谈这个层次罢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其实都是落在李观一的身上的。
这个世家之敌,这个天下之敌。
有一位威严的学宫大儒轻声道:“天下之大贼。”
他的目光注视着李观一,嗓音徐缓低沉,道:“你要破灭如今八百年天下的秩序和规则么?秦武侯。”
他一眼就已经看出来了李观一的所作所为之目标。
从那种蛛丝马迹之中,看到了这【天下之敌】的特性,他眼底所见到的,是李观一,是破灭赤帝时代秩序之人,也是那堂堂皇皇的白虎大宗。
于是先前论道的夫子们注视着李观一,拱手道出名姓。
“程儒龙。”
“朱景勉,”
“见过秦武侯。”
李观一从容颔首,朱景勉已抬眸,老者缓声道:
“秦武侯欲如何?”
“吾听闻你欲收拢学子,前往江南,是为了教导百姓读书识字?”
李观一淡淡道:“有何不可?”
朱景勉摇了摇头,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圣人有言,百姓应该让他们吃饱喝足,穿暖住好,而后就可以,百姓不懂得分辨,需要有君王引导他们前行,是所谓圣人君子。”
“秦武侯是要将利器交给百姓吗?”
而在上位,陈鼎业端着酒盏,淡淡道:“李观一没有根基,我还不曾听过,见过有学宫的大儒们去齐齐挑战一人的。”
姬子昌缄默,他担忧看着李观一。
原本这天下的秩序就是一潭死水,他和李观一搅动了这凝滞的死水,于是就翻腾起来了浪潮,原本被积压着的,潜藏在平静死水之下的那些东西,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君王出行,自然会有史官相随。
姬子昌背后的宗室史官提笔记录,低声道:
“天启十一年秋,学宫诸子百家,共伐一人。”
姬子昌的手掌握紧,这是代表着宗室的反扑。
诸子百家,共伐一人。
后世人看史书,第一时间就会去觉得此人恶劣。
面对皇帝,皇族的宗室不会不知死活地明面上去反扑,他们的反扑会是一种阴柔的,防不胜防却又笼罩了各个方面,不同角落的反噬。
陈鼎业嗤笑,淡漠垂眸:“史官。”
陈国史官往前一步。
陈鼎业独自饮酒,鬓角白发垂落,宽大有陈国纹路的袖袍垂下,淡淡道:
“记载。”
“天启十一年秋,学宫,秦武侯,独战诸儒。”
陈国史官应诺。
姜万象大笑,也道:“史官。”
应国史官踏前一步,道:“陛下。”
姜万象道:“载——”
“天启十一年秋,秦武侯独战学宫。”
姬子昌看着一左一右两个男子,却忽而垂眸,而在这个时候,下面的两位大儒已是踱步而来,嗓音不紧不慢道:
“秦武侯千金之躯,而武勋凌冽,但是君子为何不修文,为何不重修赤帝法,而要重立一秩序。”
“如此是违逆诸礼,是为失德。”
另一位老者缓声道:“礼,法,君王之道。”
“秦武侯为臣,却要妄动此礼此法,名不正,言不顺。”
“又要违逆圣人之所学,如何,秦武侯觉得,自己比起圣人夫子更懂得这圣人之学吗?”
李观一的手掌按着赤霄剑,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两个老迈的夫子——因为对方自有一套完美的逻辑,他们的逻辑和思维是基于维护他们熟悉的秩序而完成的。
他们维护的是这个基础的秩序之下自己的利益。
这诟病已继续了八百年!
李观一想要拔出剑,但是他知道,这帮老朽的腐儒他不在意,他要的不是名士和大儒,是学宫那些年轻的学子们,老迈者守旧,年轻的人去奔赴时代。
但是偏这些老朽者具备偌大影响力。
李观一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元气,他看到这老朽者身上有一股浩大的气息冲天而起,这就是所谓的【浩然正气】,是这些大儒自我意志和气息的汇聚。
磅礴浩瀚,并非武者,却也各自有玄妙之法。
就在此刻。
一阵和此刻针对李观一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脚步声传来了,平淡的声音道:
“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
两位老迈的大儒怔住,此地上千人注视着那踱步走到了李观一旁边的年轻儒生,后者模样温和宁静:“我便是观一这边,应对诸位夫子之人。”
朱景勉皱眉道:“也没有老师代替学生而出的道理。”
王通笑着道:“今日就有了。”
他看了下李观一,温和道:“你不擅长这些东西,学宫的论道,比得是圣人学说,也比浩然正气,你终究是修行武道的,于此不熟悉。”
朱景勉道:“今日就有,果然是歪曲夫子之说者。”
王通道:“你我之辈,永远局限于夫子的名下么?”
程儒龙沉声道:
“圣人微言大义,百年难以得其真传。”
王通笑着道:“夫子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吧?”
“人能弘道,焉知来者之不如昔也?”
他从而踱步,道:“请吧。”
程儒龙,朱景勉皱了皱眉,他们可是与素王的辈分相差仿佛,这区区一介晚辈,怎么有资格来说和他们论道。
可君王在后,毕竟得忍耐,没有拂袖而去,于是询问道:
“……你这晚辈,倒是张狂,你欲要和谁来论?”
王通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道:
“一个个论,倒是要论到什么时候?”
“诸位,以及作壁上观等待时机的这些……”
“诸位,一起来罢。”
王通踏前半步。
一股气机牵引,于是李观一感应之中,一道道代表着诸子百家的浩然文脉气息,就这样冲天而起,横压四方,就在李观一的眼中,整个学宫都似乎是变化了模样一般!
王通夫子抬起头看着这一切。
他咳嗽着,道:
“莫怕,莫怕。”
手掌放下,年轻的儒门夫子挺直自己的腰背,轻声道:
“也不过一介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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