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宋军再次排山倒海般向幽州城发起冲锋。但这次冲锋,不再仅仅是为了强攻幽州,更多则是为了掩护墨非攻等人平安抵达城下。
小王爷韩德让此时还在酣睡,却被城外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醒,忙披衣而起,冲上城头。他向下望去,见城下除了一群满眼悍不畏死,强行攻城的宋军外,还有许多手持皮盾的士兵围在一处,掩护着一个手持铁铲的士兵,朝城下缓缓而来。
韩德让立刻明白了宋军意图,他指着这些手持皮盾的宋军,朝身边守城士兵喊道:“快!放火箭,射死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挖通地道!”
“是!”众士兵应了一声,从身后箭筒中抽出火箭,齐齐射向城下手持皮盾围在一处的宋军。刹那间,万箭齐发宛如千万只急速俯冲而下的火鸟,射在皮盾之上。皮盾顿时就被火箭点燃,城下化作一片火海。
宋军士兵丝毫没有退缩,纵然全身燃着烈焰,皮肤一寸寸被烧成焦炭,他们也不愿停下向前冲锋的脚步。赵光义站在营帐外,目睹着这样壮烈的场面,心中却毫不为手下将士的死伤而悲痛,他在乎的只是何时才能攻陷幽州城,何时自己才能真正成为超过二哥赵匡胤的一代圣主。
很快,第一批手持铁铲的宋军,便在众人的掩护下抵达城下,开始动手挖掘地道。不时有人被城头射下的火箭点燃,没挖几下就扔掉铁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韩德让见状大笑,继续指挥手下士兵,不断向下放箭。一时间,幽州城外数不清的宋军倒下,熊熊的大火惨烈地燃烧着,覆盖了满地的尸骨以及密密麻麻的箭支。
赵光义见战局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乐观,不悦的板起面孔,一言不发步入帐中,不愿再看这场无休无止的鏖战。因为在他心中,战争无非是自己的垫脚石,是他超越二哥赵匡胤的资本。他根本不在乎如何取胜,只在乎如何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功绩。
正值晌午,赵光义用过午膳,正想出营看看局势,一位小校跑进帐中,禀道:“官家,潘将军派出的探子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赵光义点头,道:“让他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身着辽军服饰的宋军探子走进大帐,跪在赵光义面前,道:“官家,小的已经探明,辽国百官自知无力抵抗宋军,故此辽主耶律贤有意舍弃幽州,退守松庭、湖北口一带,依靠长城阻挡我军进攻临潢。”
赵光义闻言眼睛顿时亮了,拊掌大笑道:“哈哈,朕还为一时无法攻下幽州而烦恼,没想到耶律贤却已决定放弃幽州,当真天助我大宋啊!你去继续打探消息,一旦辽国改变主意,速报朕知。”
他说完对那名小校道:“你去传令潘将军,告诉他辽国暂时不会派出援军,让他带队全力攻城,待攻陷幽州后朕封他为幽州知府!”
小校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随后快步退出大帐,赵光义也满面春风的掀开帐帘,亲自去城下督战。
幽州之战一连打半月,双方都死伤惨重,但依旧僵持不下。不过有两件事让赵光义感到欣喜,第一件是幽州城下的地道终于要挖通了,第二件是辽国竟真的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来援助幽州,石岭关败将耶律沙以及被曹彬、潘美杀退的辽国大将耶律斜轸,更是畏缩在幽州城附近,不敢带兵前来增援。一切似乎真如探子所说,辽国已经彻底放弃了地势险要、物产富饶的燕云十六州。
黄昏,宋军暂时停止进攻,将士们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自己的营寨。此时他们的体力和精力,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如果幽州城再无法攻克,那么被攻克的势必是宋国的军心。
士兵们用过晚饭后,都三五成群的围在一处,幽幽怨怨的唱起了思乡的民歌。歌声凄婉、悲怆,回荡在军营上空,久久不散。无论是普通的士兵,还是久经沙场的将军,闻声无不哀叹落泪。
赵光义正在黄罗帐中用膳,听见外面的歌声,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忙出帐去看。只见幽州城外每一座宋营里,都不时传来阵阵呜咽的歌声,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前,置身于垓下围困西楚霸王的汉营中。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心下一惊!他发现眼前的局势与千年前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千年前汉营悲歌,动摇的是被围者的军心,而此刻宋营悲歌,动摇的却是自己的军心。如果任由他们再唱下去,只怕军队纵然不立刻哗变,迟早也会不听号令,擅自回京。
赵光义眉头紧锁,喊来贴身的小校,历声道:“你去传朕旨意,大战在即,需养精蓄锐,各营都熄灯休息。谁敢再唱,朕定斩不饶!”小校的面颊上也带着两行泪痕,闻听圣命慌忙用衣袖擦了擦,转身传令去了。
不久,营中歌声渐渐弱了,很快又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赵光义望着面前高大的幽州城,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伱们思乡,难道朕就不思乡吗?可幽州不破,十六州不复,朕又岂能班师回朝?不过快了,一切都快过去了,用不了多久,一切都该有着落了。”
赵光义想罢,默默回到帐中。拿起刚才放下的碗筷,此时却全没了用膳的心情,于是躺在榻上读起兵书,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间,天光渐渐放亮,新的一天到了。
赵光义连日劳累,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他揉揉太阳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本想披上战甲到城外观战,却见殿前都虞侯崔翰急急忙忙的走入帐中。
崔翰见赵光义衣冠不整,正欲转身退出大帐,却被赵光义叫住。崔翰只得又回过身,对赵光义道:“官家,耶律沙带着一两万辽军,突然从西南方冲向幽州,不知是否分派围城的军队前去迎战?”
赵光义本能的点点头,可随即他又想起昨晚宋营悲歌的一幕,微微叹息道:“崔翰,朕身边的贴身禁军有多少人?”
崔翰道:“禁军有五万余人。”
赵光义站起身,披上盔甲,从容的道:“耶律沙不过是我军手下败将而已,让攻城将士专心攻城,朕亲自带兵迎敌便是!”
崔翰忙道:“不可!官家乃九五之尊,怎可亲自迎敌?”
赵光义微怒道:“太祖皇帝在世时,常常亲自带兵迎敌,为何朕就不行?莫非你小看朕的武艺不成!”
崔翰为难道:“官家,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赵光义不耐烦的道:“朕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你只需点齐兵马,再把云通判给朕找来,朕这就去会会耶律沙!”崔翰见圣上心意已定,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很快,崔翰就点齐了五万禁军,又把云子霄从幽州城下叫了回来,一队人马在赵光义的指挥下,火速向西南方的高粱河而去。
烈日下的高粱河,与往日一样水势不宽,清澈见底。赵光义带领五万禁军来到高粱河边,在狭窄清浅的高粱河对岸,便可远远望见耶律沙的队伍正朝这边急速而来,在数万辽军身后,隐约可以看见一座不高的山丘。
赵光义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起,向前一挥,代替军令。随后一提缰绳,策马向高粱河对岸的辽军猛冲过去。铁蹄踏入水中,激起万千水花,同时激起的还有数万禁军的斗志。
众人见状齐声高呼,紧跟在赵光义身后,冲过高粱河,直扑向迎面而来的辽军。而耶律沙此刻也似换了个人,不再像石岭关时那样不堪一击,似乎彻底爆发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野性,与对战争的渴望,他率领两万人马毫不畏惧的冲向宋军。
霎时间刀光剑影齐现,乱箭飞矢齐发,人喊马嘶齐鸣,两军在高粱河畔展开了激战。耶律沙不愧为宇文延懿的师兄,虽曾败于李重进手下,但此刻手中长刀舞开,好似下山的猛虎,闹海的蛟龙,眨眼间无数宋军都做了他刀下亡魂。
赵光义、云子霄、崔翰也都不甘落败,每人手持一口宝剑,杀向辽军。只见寒芒乍起,剑光纵横,血光崩现,数不清的辽军未及发出临死前的哀嚎,就被三人手起剑落,洞穿了咽喉。
刹那,鲜血染红了河滩,杀气震撼着苍穹,大地在数万勇士的脚下微微震颤,既像是在为双方死难者悲恸,又像是被这场战争吓得发抖。双方从河滩杀到对岸,从上午杀到黄昏,直杀得日光暗淡,天地动荡,辽军终于抵挡不住,在耶律沙的带领下,向身后荒山的方向仓惶而逃。
宋军士气高昂,齐声欢呼,赵光义也放声大笑,自攻打燕云十六州以来,双方还从未展开过大规模的野战,此刻见辽军四散奔逃,人人心中都畅快无比,一扫昨夜众人心头的阴郁。
赵光义再次举起长剑,向前一挥,命令道:“辽国鼠辈不过如此,给朕追!”他说完一提缰绳,朝辽军身后追去,将士们见皇帝身先士卒,勇猛无比,自然毫不迟疑的随着掩杀过去。
辽兵见宋军穷追不舍,都惊叫着扔下刀枪、旌旗,抱着脑袋向前狂奔。就连骑在马上的耶律沙,也是一边策马,一边回头,好像生怕被宋军追上,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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