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锋见到这么多好酒好菜,馋得直流口水,他一眼望见门旁的位置还空着,不待何人安排,就快步冲了过去。丁部领见万剑锋这般嘴馋,有些不待见他,可想到他是黎桓与段思明看重之人,倒也不好驱赶他,任由他在那胡吃海塞。
黎桓也没理会万剑锋,而是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同僚们都借敬酒之机对丁部领溜须拍马,彼此推杯换盏之间,大放空话,他自己却始终滴酒未沾。
世上永远不乏沉溺于眼前苟且之人,却少有人能透过苟且,看清理想和未来。黎桓无疑是少数中的少数,他不但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离梦想仅差一步之遥。
“哗……”一个小宦官拿起黎桓桌上的酒壶,为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然后高举酒杯,双手递到黎桓面前,道:“黎将军,请饮酒。”
黎桓见为自己斟酒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会就要派上大用场的内班院小宦官杜释。他接过酒杯,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之后压低声音,道:“杜释,待会丁部领和丁琏双双醉倒之后,你就按计划行事。不用怕,有本将军在,谁也不敢动你。”
杜释点点头,神情间出奇的冷静。他知道自从与这位十道将军谋划此事的那天起,自己就已经彻底没有回头路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没有活路,又何必畏惧?
两人静候许久,殿中百官渐渐都喝得面红耳赤,头脑混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几个平时沾酒就醉的官员,此时早已当众伏案酣睡。丁氏父子酒量颇佳,犹自手持酒杯,对百官劝酒,但两人的目光也已变得惺忪迷离。殿中众人除了伺立在一旁负责倒酒的小宦官们,只有黎桓和阮匐尚算清醒。
阮匐见状,举杯对丁部领道:“官家,微臣再敬您最后一杯酒,这杯酒过后您就快回后宫休息吧,您的龙体比什么都重要。”
丁部领笑着端起自己的酒杯,隔空向阮匐敬了敬,随后一口饮进杯中美酒。哪知这杯酒刚一落肚,丁部领终于支撑不住,已顾不得什么天子威仪,也伏在案上大醉不醒。
杜释见丁部领已经醉倒,忙拿起黎桓桌上切肉的尖刀,就要一刀刺死丁部领。但他此生从未杀过人,而且要杀之人还是当今圣上,他不免有些畏惧。此时他双手不停的发抖,双腿也已瘫软无力,哪怕只是上前半步都难如登天。
黎桓见状,望了望斜对面的丁琏,见他不知何时也已伏案大醉,嘴角泛起冷酷的微笑,对杜释一字一顿道:“你还迟疑什么,快杀了他们!他们今日若不死,明日死的就是伱!”
“是……”杜释双手紧紧握住那把尖刀,一步步逼近丁部领。这本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刀,但此时他握在手中却像块炙热的碳火,又像座沉重的大山,想扔扔不得,想举举不动,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此刻殿中百官都喝得大醉伶仃,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谁还会去注意杜释这样一个小小的宦官呢?就连平日一向老成持重的阮匐,目光和心思也只停留在黎桓一人身上,同样没有把这个再微末不过的杜释放在眼中。
谁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杜释下了多少次决心,他终于一步步走到丁部领面前,高高举起手中尖刀,刀尖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此刻杜释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一会脑中、耳中似有千万个声音在咆哮,斥责他竟敢弑君犯上,一会又像是没有一丝声响,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丁部领。
杜释耳边再一次响起黎桓那冷酷的声音,“他若不死,就是你死!”他缓缓闭上眼睛,用力咬紧牙关,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事已至此除了弑君已别无他途。很快,他的求生欲就战胜了一切,双手不再颤抖,一刀由上至下,直刺入丁部领前心。
随着尖刀刺破皮肉的轻响,丁部领发出一声惨叫,一股腥臭的液体从丁部领的胸膛喷薄而出,溅得杜释满身都是。杜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和插进丁部领胸前那把满是血污的尖刀,他被自己的举动深深震惊了。
弑君!他一个自幼就净身入宫,多少年来任人欺压的小宦官,从来都是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今日居然当众手持尖刀杀了高高在上的瞿越帝王,这一幕不禁他自己惊呆了,殿中的文武百官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父皇!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我的父皇!”丁琏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向杜释冲了过来。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随父亲东征西伐,亲手斩杀的敌人数不胜数,当他亲眼见到自己的父皇就这样被一个小宦官当众杀死,心中仍是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与畏惧。
杜释闻言用力拔出丁部领胸前的尖刀,循声转身看向丁琏,眼中迸射出两道凶光。随即他一言不发的走向丁琏,这次他的手没再颤抖,而是果断地高高举起,弑君这种疯狂、残酷的举动,在他做来,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壮。
“丁琏,你也必须死,你若不死我就得死!”杜释说着人已走到丁琏面前,丁琏悲愤交加,冲过来时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朴倒在满是酒菜的桌案上,杜释见此忙上前一步,脚踩桌案,左手抓住丁琏的衣襟,右手尖刀迅疾的割向丁琏的咽喉。
若是放在战场上,就算一百个杜释,也绝不是丁琏的对手。但此时的丁琏心跳加快,呼吸困难,已经彻底被惊呆了。加之方才饮酒过量,身体不听使唤,竟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刀光一闪,血如泉涌!
刹那间,丁琏的脖子就被杜释割出一道又细又长,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住向外喷涌,转瞬气绝身亡。殿中百官此刻俱已面无人色,胆大的还在兀自稳住心神,欲观事态的发展。胆小的早已吓尿了裤子,恨不得跪在杜释面前磕头求饶。
黎桓冷冷的坐在一旁,看着这场由他一手操控的人间悲剧,竟像个局外人一样。他的视线已慢慢的从杜释身上,转移到距杜释不远的阮匐身上,默默的等待这个朝中唯一可以与自己抗衡的重臣,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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