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今日朕去龙翔寺,就是想看看在梦中出现的人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一去,刚好遇见他在提点一个老实人,他妻子想要害他……”
朱元璋将今日自己遇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他遇见道衍之后,道衍为他的梦做了解析。
见老朱能平淡地将所有一切说出来,马皇后吁了一口气。
她一直旗帜鲜明地反对朱元璋过于在意那个梦,并非她慈悲到连一个陌生人都在乎。
老朱如果只是杀了道衍,她最多叹息几声,绝不会因此跟皇帝置气。
真正让她觉得危险的地方在于,朱元璋如果杀了道衍,代表那个梦他非常在意。
道衍只是第一步,他难保不会在未来针对朱棣。
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几个儿子,都是她的骨血,这些孩子若是因为父亲的一個噩梦而被针对,那是她最大的悲哀。
如今有人能将朱元璋的心结解开,马皇后心里是很感激的。
尤其是朱元璋转述道衍为了安抚朱元璋的心魔,自曝其不忍心的一段,简直说到马皇后心尖上。
多么好的孩子,如果有机会见面,她一定会好好感谢他。
“朱重八亏你干的好事,若非这次阴差阳错,你跟那孩子聊过,才免了那孩子遭受无妄之灾。
当初若非臣妾阻止你,你恐怕已经让他横尸苏州了!
我说你呀,一个梦都能被你斤斤计较,您好歹也是君临天下的人了,
怎么还是这么……”
马皇后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住嘴。
身为一个女人,她明白男人有些阴暗面,是不能拿出来讨论的。
她跟了朱元璋这么多年,看他从一个懵懂的毛头小子,成为如今君临天下的皇帝。
她崇拜自己的丈夫,同时也深知丈夫的缺点。
老朱的多疑和敏感,几乎伴随他一生成长,除了自己和朱标,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得到朱元璋百分之百的信任。
“心理学,潜意识!这孩子的知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他身为和尚,却似乎对鬼神之事不感兴趣。
你说他随席应珍学术数,可看他的表现,就差说术数乃是骗人的……”
“差不多,他虽为僧人,却跟着道士学术数,可他心有所归的地方,也不是鬼神之道。
要知道,今日他如果装神弄鬼,得到的好处远比他坦白强。”
“可是如果他装神弄鬼,陛下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龙翔寺……”
马皇后马上接上朱元璋的话,夫妻二人对视而笑。
“说起来,也是他的善良救了他,如果没有他救那个陌生人在前,陛下估计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提他了,孩子们呢,朕想见见老大他们!”
朱元璋刚刚经历一场自我的救赎和洗礼,对于家庭和朱棣心中的愧疚感,正是最浓的时候。
尤其是朱棣,想到他因为一个梦,差点特意针对自己的孩子。
皇帝想起来,就莫名难受。
“父皇……”
“爹……”
马皇后让人去喊几位皇子,不一会大家都陆续来到。
这些孩子,有些人喊父皇,有些人还没适应皇子的身份,还在喊爹。
为首的一个孩童,身穿衮龙服,体型微胖,气质沉稳。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叫爹的孩子,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儿臣给父皇请安!”
在胖皇子的注视下,其他皇子毕恭毕敬,给皇帝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等到其他人都请安之后,胖皇子才压轴,给皇帝行礼。
“好好好,你们都起来吧!
标儿,最近弟弟们怎么样?都听话吗?”
朱元璋的目光,首先落在胖皇子身上。
胖皇子,名为朱标,乃是当今皇帝长子,也是大明太子。
朱元璋最是疼爱这个皇长子,早早就给他定下太子之位。而朱标也没有让他失望,他身为大哥,几个兄弟也很服他。
“回父皇,弟弟们尚未适应皇子的身份,有时不免会失了礼数,不过儿臣与弟弟们一起跟着宋夫子学习,大家都很努力,认真……”
朱标看似答非所问,其实正好回答了朱元璋的言外之意。
老朱很满意太子和自己的默契,然后将目光望向其他几个儿子。
他目前的几个儿子,都在这里。
他们也都是马皇后所出。
老朱的目光在儿子们身上,最后留在老四朱棣那里。
四皇子朱棣八岁,脸蛋圆润,这孩子只看眉目,反而最像自己。
朱元璋平时对他也多有疼爱,不过他的目光落在朱棣身上的时候,朱棣隐约有些闪躲。
他叹气,想起那个叫做道衍的和尚所言。
自己这些日子被噩梦缠身,导致了他对朱棣的态度敏感,这份敏感,终归还是被孩子觉察到了。
朱棣的性子跳脱,经常能整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事。皇帝这些日子被噩梦所困扰,怎么看他都觉得是造反的种子。
可如今回想起来,孩子不都是如此吗?
他招招手:“老四,过来……”
“父皇!”
朱棣乖巧地走到朱元璋身边,老朱一把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怀中。
四皇子一开始局促,老朱故意逗他:
“别人说没惹祸朕相信,可你这小子就不好说了,你说说,你大哥是不是又给你擦屁股了?”
“父皇,哪有?”
朱棣气急之下,赶紧给朱元璋抗议。
哈哈哈哈!
朱元璋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一笑,老朱家的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久违的温馨,在宫殿里流转。
老朱享受了一会天伦之乐,便让孩子们回去了。
他离开马皇后的寝宫,回御书房去。
路上,朱元璋温馨的笑意,变成了一丝凝重。
“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他说此梦和鬼神无关,那为什么朕没见过他,却能梦见他?”
皇帝对于道衍的解释,至今不能完全放下。
不过道衍能帮他化开心结,他还是认可的。
回到御书房,朱元璋打开中书省送过来的奏疏。
新朝建立,事务繁琐。
奏疏里边的内容包罗万象,宗庙之礼、官制、军务,内政,无所不包。
别的皇帝看着就头疼的内容,对于朱元璋而言,却是难得的享受。
他很满足于在这方小天地中,阅览,决定天下事务的过程。
其中有一个奏疏,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
“龙虎山,张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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