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江书辞坐在身边自然是曲云舒的小动作了。
自从放假那天她突发奇想决定去复古街验证一下自己的梦境之后，仿佛对江书辞就没有以前的小心谨慎了。
也或许是因为昨晚在宿舍门口跟温且惠吵了一架不服输？
曲云舒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自己内心是想跟学弟坐一起学习的。
凭什么温且惠能跟学弟在图书馆当同桌学英语，自己就不行呢？
“江同学，看起来大家对你的期望都很高啊。”
吕良的言谈举止给人很成熟的感觉，他看向江书辞的眼神诚恳，语气由衷。
“我跟周同学大四了特别忙，这次大赛负责的就偏向于理论方面了。帮大家查阅文献、写写论文是没问题的，但是让我们每天来实验室做实物恐怕有些困难。”
周薇闻言也是点头附和，面露难色：“实在不好意思，吕同学已经实习了，我也在努力给大厂投简历，实物方面得多麻烦你们了。”
江书辞闻言看向曲云舒。
学姐是队长，于公于私他都想听听学姐的意见。
曲云舒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倒不如说这是人之常情……也算是山海大学的传统了。
她转头跟江书辞解释：“比赛要求做实物和发表论文，咱们学校历年来都是这样，大家一起立项设计，集思广益。实物部分咱们两个年级出力比较多，论文方面大四前辈们负责的内容多。”
江书辞见学姐这么说了，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大家走就行。
于是吕良笑着跟江书辞说：“所以学弟你四级可得抓抓紧，刚才跟曹同学聊了两句，他说你是大二专业水平拔尖的，咱们队伍少了你这样的人才可是损失大了。”
“我会努力的。”江书辞笑着点头。
他心里在想队伍氛围看起来还不错。
周薇学姐不善言辞，但好在吕良学长八面玲珑，日后也好沟通了。
只是希望两位前辈别说得好听，到时候分工的时候甩锅啊。
实验楼里响起了铃声，听起来有些遥远，闷闷的，跟平时的铃声不太一样。
江书辞仔细听过才发现原来阶梯教室里没装广播，那铃声隔着一道门便像是隔了个世界，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正想着，教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穿格子衬衫的小老头。
小老头自然就是郑毅了，他年纪大了以后虽然精气神依旧很足，但毕竟肉体的衰老不可避免。
再好的腰也没有年轻时候挺拔了。
只是身上那时间沉淀出来的老教师气场，瞬间让教室里噤了声，落针可闻。
唯独江书辞惊讶万分。
原来是这位老师吗！
虽然早就猜测过跟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老教师不会是等闲之辈，却没成想居然是院里特意请来返聘的教授。
郑毅环视教室一圈，背着手站在了讲台上，闲庭信步，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
“哎呀……好久没在讲台上站一站了，也好久没给这么年轻的一个个小娃娃讲课喽。”
郑毅呵呵笑着，唏嘘时光荏苒。
多少年了，他年对的都是那些博士生和研究员。
眼瞅着这间教室里上大一的学生里还有不满二十岁的，这一对比更显得自己年纪大了。
“虽然在座有些同学可能跟我之前认识。”郑毅瞥了眼正在看自己的江书辞，笑了笑：“但也只是眼熟罢了，未必真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郑，叫郑毅。”
他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半就听见有此起彼伏地吸气声。
望着教室里不少学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满脸振奋，郑毅很满意。
“呵呵，听过我的同学还不少啊……那我就不用多介绍那些冗杂的头衔了，你们只需要知道跟着我学，小小的一個全国联赛拿冠军易如反掌。”
他伸出手掌，幽默的翻了一下。
还没上课之前，他就是个和蔼的老人家。
郑毅这种级别的老教授是看不上本科生比赛的，尤其是做个实物写篇论文就能评奖的那种。
但没办法，本科生又能要求多少呢？
他们四年时间又能学多少呢？
尤其是电信这专业学的又杂，能理解。
吕良很兴奋，就连刚才精神萎靡的周薇都瞪大了眼睛。
“学院请郑教授给咱们本科生讲课吗？捡大便宜了！”
曹桂华连忙小声问：“这老师很有名吗？”
“何止是有名！”周薇激动道：“上世纪郑教授就在嵌入式领域赫赫有名了，时代进步他的研究所也走在前沿。据说目前在研究最新的RISC-V，前不久还跟工程院的院士一起参加了阿里的生态大会发表了讲话！”
吕良眼里炯炯有神：“是一位活到老学到老的老科研前辈了，据说研究所的待遇也很好，从不压榨研究生，而且他给学生出钱治病的事也是一桩美谈！”
江书辞心想这里就能看出俩人的性格差距了，一个偏向于科研说些自己还听不懂的名词，另一个则更关心薪资待遇。
他这才刚上大二，说实话并不能理解郑教授的厉害。
但直觉告诉他跟着认真学习准没错，是自己人生中的贵人。
曲云舒则在心里暗暗点头，心想杜院长有事是真办，看来没夸夸其谈。
“废话就说这么多，现在说说我上课的规矩。”郑毅伸出手指：“丑话说前边，我只对要参赛的同学负责，其他同学不论是出勤还是作业我一概不问。上课可以旁听，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准备，赵老师联系他们之前都说过了。
“所以接下来的规矩都是针对参赛同学们的。”郑教授收起了和蔼的面孔，变得严肃且有压迫感了：“我不管你是谁，旷课迟到三次就别来我课堂上了。另外作业必须做，我自己打印了试卷自己出的题，你们要是不做我会不高兴，我不高兴就会想办法让你们也不高兴。”
郑毅眯了眯眼补充道：“没带试卷就是没做，不接受任何理由……听懂了吗？好，现在开始上课。”
江书辞能听到周围同伴们沉重的呼吸声。
大四的周薇深呼吸好几口让自己精神些，吕良则收起了笑容变得很严肃。
身后同级的曹桂华或许是太紧张了，都快把头塞进书包里去翻试卷。
看得出来郑毅不论是资历还是气场都让这些本科生很有压力。
江书辞打开书包，从课本里拿出夹着的卷子……第一天上课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反正他把大一大二的课本都带来了。
展开卷子，身边窸窣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难不成学姐也紧张了？
跟曹桂华一样手忙脚乱？
不应该的，学姐那么稳重的人。
江书辞转头一看，正好看见学姐脸上的一抹惊慌。
他一愣，心想不会吧？
学姐你还特意叮嘱过我的！
曲云舒此刻心里一凉。
昨晚她心思全在父母离婚的事上了，在宿舍楼中厅打电话最后回了寝室就伤心地睡下，竟然忘了收拾书包！
卷子还放在桌上的课本里夹着！
她忘带试卷了！
“学姐，”江书辞趴下头小声喊着：“学姐……”
曲云舒心跳加速，这次就不是害羞了，而是紧张。
她上这么多年学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结果教授的第一堂课自己就犯了这么蠢的低级毛病。
“学姐，你看我的试卷吧。”
江书辞把试卷推到曲云舒眼前。
没等曲云舒回过神来，郑毅已经背着手溜达下来检查作业情况了。
“江书辞，你卷子呢？”
郑毅溜达过来，看着江书辞面前只有课本的桌面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老师，我忘带了。”
江书辞站起来，十分诚恳地认错：“没带就是没做，对不起。”
曹桂华替江书辞捏了把汗，生怕教授对他有看法。
倒不是说替江书辞着想，他俩根本不熟。
曹桂华是害怕江书辞这个得力干将被刷下去，换个水平差的入队，那他压力就大了……反正他有预感，脏活累活都会被甩给他们这当学弟的。
而大四的吕良跟周薇则对视一眼，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对方都已经察觉到了关键。
郑教授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大二的学弟居然跟郑教授是熟人？！
郑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很看好的学生，一时间犯了难。
怎么第一天就搞这种事呢？
小伙子啊，伱可让我真难办咯。
我是年纪大了眼有点花，但不是瞎了。
刚才你把卷子推旁边女孩面前我是看不见吗？
不过他尊重江书辞的选择。
身为一个男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
“前边站一会吧，长长记性。”郑毅背着手冲着教室前边一努嘴：“念在你是初犯，下不为例。”
江书辞礼貌欠身，然后去教室前边罚站了。
曲云舒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学弟坑了。
她急了，想要解释：“老师我……”
江书辞却冲着她摇了摇头。
郑毅闻言看向她：“那好，你来说第一题选的什么。”
曲云舒第一次见江书辞如此坚定地摇头，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不过很快她想到了什么。
“老师，第一题选B。”
曲云舒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传来议论。
就连离着曲云舒最近的苏晓易都疑惑地歪了歪头，不理解云舒为什么会选错。
“嗯？”
郑毅皱起了眉，凑近曲云舒想去看她手里的试卷。
曲云舒脸色一红，躲了躲。
不过郑毅还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来，你说这道题选什么？”
他用手里的试卷拍了一下曹桂华的桌子。
曹桂华刷的一下子就立正了，眼睛瞪得老大：“这道题选A！”
“这么简单的题也错？我看你这个领队怎么像是没睡醒？”郑毅对曲云舒摇了摇头，也冲着教室前边一指：“你也去站一会清醒清醒吧！”
“好的老师。”
曲云舒没有半点犹豫，带着试卷悄悄站到了江书辞身边。
只不过在面对江书辞的时候，就有些羞涩了。
江书辞脸色焦急，小声道：“学姐，我第一题选的是A啊！”
郑毅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教室前边的那俩，尤其是视线落在江书辞身上，眼神意味深长。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心想我就说这小伙子不能这么简单的题也出错嘛！
至于那个女孩……
嗐，年轻人！
他摇了摇头，心底感慨。
曲云舒用试卷悄悄遮着脸，脸色有些红。
“我可能看错了。”
江书辞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
“不过谢谢你学弟，虽然最后让你落得也跟陪我一块罚站的下场，但还是谢谢你。”
曲云舒大大方方道谢，然后把试卷展开，自己捏着一角，另一半递给江书辞。
他们俩紧挨着，肩膀保持着暧昧的半个拳头的距离。
一人拉着试卷的一边一块看，一块听老教授讲课。
这可比当同桌记忆深刻多了。
曲云舒心想自己估计会把这堂课记一辈子吧？这还是她上这么多年学第一次当众罚站。
也是她初中父母离婚后封闭自我以来，在感情上做过最勇敢的事。
十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她的青春定格在了母亲搬走的那一刻。
多年以后鼓起勇气走到教室前边与江书辞肩并肩，她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似乎是吊桥效应发作，曲云舒用余光看向江书辞认真起来就很帅的侧脸，心里很开心。
她又怎么忍心让学弟替自己罚站呢？
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她觉得学弟的付出绝不应当被辜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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