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此时听着一口一个“畜生”,“老王八”,早已是有些头痛欲裂,只觉得浑身上下气都要不顺了。
一旁原本吃瓜入了迷的凤姐见状,又顿时加快了手上捶背的速度。
这时,不理气得发抖的贾珍,贾季又对着堂上的贾母拱手道:“老祖宗,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您自可以去慢慢查验。
但这畜生污蔑我在城中书坊所得的银子是“不义银子”,这却是好验证,您只需去寻琏二哥或者薛蟠过来,便可知道我那银子到底是不是所谓的“不义银子”!”
这话一出,莫说正在捶背的凤姐手下顿时一顿,便是屏风遮挡的后堂内,正端起茶杯唯抿的宝钗都是怔住。
看着周围姊妹兄弟们投来的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她只觉得胸口微微有些气闷。
怎么就扯到自家哥哥了?
…
这时候,贾母也已是有些心累,也不管贾季口中骂的“畜生”是谁,只是疲乏的挥了挥手,对一旁候着的鸳鸯吩咐道:“去把琏儿找来。”
“是。”
面容娇美的鸳鸯闻言低头称是,退下时却也好奇的打量了堂中的贾季一眼,只觉得这人果真是个极其刚强的性子。
没一会,浑身酒气的贾琏便被寻了过来。
看见堂上气氛沉闷的众人,他桃花眼中的酒意也是顿时一醒,又见凤姐对他使了个眼色,心中一激,连忙走上前来,对着罗汉床上的贾母拜道:“老太太寻我何事?”
行礼时,又看见了一旁站在不动,面色冰冷的贾季,心中疑惑不已。
很快,他便是听道堂上的贾母问道:“琏儿,你来说,贾季在城中书坊中所得的银子,到底是不是“不义银子””
不义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
贾琏闻言心底满是疑惑,不由看了一眼堂中众人,却又见凤姐对他使眼色。
夫妻多年,纵然不算和谐,贾琏却也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那是让他实话实说……
于是贾琏也没有过多思考,便是斟酌着回道:“好教老祖宗知道,据我了解,季哥儿在城中书坊中得的银子,乃是他平日里写作稿子所赚的稿费,我并无听说过什么“不义银子”的说法。”
说到这,见堂上面色变化的众人,贾琏略微诧异后,又是尝试补充道:“而且孙儿和那城中十大书坊之一的平骏书坊背后主人徐平徐公子相熟,按照他的说法,季哥儿文笔优美,故事巧妙,在城中各书坊中有着“贾师”的美誉,颇受追捧……想来那些书坊巴结季哥儿时所给的银子,应该不算什么“不义银子”吧?”
这话一出,不提已是面色大变的贾珍,其余人面色都是或惊讶,或古怪起来。
而在荣庆堂的后堂,面如满月,华衣紫冠的宝玉更是笑出声来,兴冲冲地看向一旁宝钗,问道:“宝姐姐,琏二哥说的可是真的”
宝钗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无奈,看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只能回道:“真或不真,我亦不知。不过我确实是看过一本哥哥带回来的杂书,而那杂书便是外间这位季二爷所著,确实颇有几分趣味巧思。”
“那便是真的了!”
宝玉顿时笑道:“以宝姐姐的学识都说那书“趣味巧思”,想来应该很是不错,不知宝姐姐可看完了吗?若是看完了,便也送来给我看看。”
宝钗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叫莺儿送去。”
宝玉闻言又是一喜,还没说话,一旁性子直爽娇憨的史湘云便是嚷嚷叫道:“宝姐姐,我也要看!”
宝玉顿时不满道:“云妹妹,这可是我先来的。”
史湘云顿时嘻嘻笑道:“爱哥哥,你可听说“后来居上”一说”
这无赖话一出,旁边的三春与宝钗都是笑了起来,宝玉也是气了个半死,只能气气怄道:“只可惜林妹妹今日没来,不然定要叫她治治你!”
“哼,林姐姐才懒得理爱哥哥你咧。”
…
不提后堂的嬉笑打闹,前堂的氛围已是愈发古怪。
如今事情已经很明了,贾季银子的来路是人家自己赚的,并不是贾珍口中的什么“不义银子”,而且贾母此时心里也隐约信了贾季之前的话。
贾珍是个什么荒唐性子,她心底还是有些数的……不过虽是心里有数,可到了如今,她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贾珍
她虽是贾府的老祖宗,可贾珍却也是如今的贾家族长,又是东府的主子,又如何好在众人面前开口驳了其人的脸面
那岂不是只会让家族嫌隙更多
贾母一时有些犯难,而其后一直捶背的王熙凤却是看出了自家老祖宗的为难,心思百转后,便是笑着开口道:“真真是个误会!原来是珍大哥误会了季哥儿,才闹出了这么个事。”
为事情定了个基调,她又看向一旁气得七窍生烟的贾珍说道:“珍大哥,人家季哥儿辛辛苦苦赚的体己银子,又怎好直接叫人上交府里呢?这事是有些不妥。”
贾珍面色难看,还未说话,一旁早已听得心惊的尤氏顿时连连点头,“确实是个误会!老爷也是误会了季哥儿,以为他银子来路不正,才会如此生气,如今事情既然开朗了,便都各退一步吧。”
看着这两人和稀泥,一旁一直犹如木塑的王夫人此时也拨动手中佛珠,点头开口道:“即是误会,便不要再伤了家中和气。”
三位府中的大妇都这样开了口,贾珍脸色虽仍然难看,却也是缓缓点了点头。
今日的事,他已是丢了大脸,此时再闹,也只会让人看笑话。
所以一时间只能心中恨恨想着,日后慢慢炮制贾季……
罗汉床上的贾母见状,也看向了前方一直冷眼旁观的贾季,见其神色,就知道其人对这种处理方式定是不满。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碰上这种糟心事,也都会不高兴。
可为了贾家的团结和名声,贾母还是开口说道:“此事既然是个误会,你便不要再放在心上,莫伤了兄弟情义。”
“嗤!”
贾季闻言顿时冷笑一声,看了旁边的贾珍一眼,“好叫老祖宗知道,我对这不知耻的畜生早已心生厌恶,您老也切莫再说什么兄弟情义……”
不待众人脸色狂变,他又是说道:“今日之事,既然老祖宗说是误会,那便算了,我也放这畜生一马,不过若是下次他再敢来寻我的晦气,老祖宗您也不用再说什么误会了,我自会与他有个了断,不劳您老再费心。”
说罢,贾季也懒得再看堂中众人的脸色,转身便朝外走去。
独留下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贾珍与寂静麻木,面面相觑的荣庆堂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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