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军队向南撤退,带着重伤的图喾尔第回到了阿舒尔城。并将奄奄一息的图喾尔第交给了内殿的御医[1]直接治疗。御医为了救治图喾尔第,调和了一剂特殊的熏蒸草药酊剂,瞬间令昏迷不醒的图喾尔第恢复了生命体征。
御医端详了一下图喾尔第的伤势,发现他的胸口和腹部都有严重的外伤,骨折的断裂声令人胆颤心惊。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御医用药膏覆盖了伤口,并用纱布将其缠绕紧密。药膏中含有一种特殊的草药,不但能防止感染还有止痛的功效,能够加速伤口愈合。接下来的几天里,御医和宫女[2]们轮流照顾图喾尔第。他们给他喂食流质食物,以保持他体力的恢复。图喾尔第的伤口逐渐开始愈合,但他仍昏迷不醒,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御医知道,图喾尔第的生命之火虽已恢复,但他的精神却依然脆弱。为此,他采用了一种古老的神秘疗法,利用特殊的音乐和咒语来唤醒图喾尔第的意识。
***
安德烈与苏珊娜经常前去探望他,询问医师他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苏珊娜问:“这种疗法有多大的把握能使图喾尔第完全恢复呢?”
御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这种疗法对每个人的疗效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可能在几天内便能恢复清醒,有的人则需要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在图喾尔第身上,我已经看到了很大的进步,但我仍不能确切地告诉你们他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过来。”
安德烈和苏珊娜彼此看了一眼,他们明白这并非一个容易的过程。苏珊娜轻声问道:“那么,我们能为图喾尔第做些什么呢?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更快地康复吗?”
御医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其实,你们已经在帮助他了。你们的关心和陪伴对图喾尔第的康复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在他的意识尚未完全苏醒之前,你们可以为他讲述一些过去的故事,让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些都将有助于唤起他的记忆,帮助他找回自己。”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德烈与苏珊娜经常来到他的床榻边,一边讲述,一边与他一起回忆着从歌篾到赫尔维蒂,再到阿托尔的往事。
***
然而此时此刻,阿舒尔国的局势却每况愈下。
因为有拉贵尔的协助,尼尼微城就这样快速陷落了。反叛者们如狂风席卷,掌控了西部辽阔的土地。他们在愤怒之中,对被占领地的百姓施以满腔的疯狂与残忍,仿若世间恶魔降临。阿托尔商人的财富被他们一网打尽,而那些勇敢反抗的人,更是惨遭肢解,沦为供养士兵的离奇食品。
安德烈对此的反应,不出所料地遵循了自己伯公的旨意。阿托尔的国徽被重新赋予了意义,化作了人类英雄马尔杜克的荣耀之象。此举本来并没有激怒南方天国的当权者们,但当他们在听完了拉贵尔煽风点火的阐述后,他们认定了阿托尔国不可饶恕的渎神行为。
天使长严令修改律法,禁止世人再对马尔杜克的名号供奉与传颂。在协助越狱者的重罪之上,他们宣判阿托尔国的诸城不再是“人类”,而成了应被毁灭的“罪恶之城”。就像约旦河[3]东岸、盐海[4]以北的所多玛与蛾摩拉[5]那样,因触犯上帝的律法而被定义为恶魔的领地。
如此,昔日的繁华与安宁,已被恶劣命运的阴影所掩盖。
于是,有五座城邦直接宣布脱离阿托尔的统治,包括中部三城塔贝图、沙迪坎尼和泰尔-比德里和西北的哈兰城,南部的特尔卡;中部三城与哈兰加入了哈尼加尔巴特的阵营,而特尔卡则独立建国。北面的大国赫梯也背弃了阿托尔,转而去巴结沙图瓦拉;他们与西部的游牧民族阿赫拉穆[6]结盟,不断滋扰阿托尔的边境省份。
由于国家已经处于被三面包围的状态,宫廷利木[7]的长官,也就是大管家[8]——马扎兹·帕尼[9],他曾是先王的密友和知己。他向大将军安德烈提议将王都迁往最南端的马里。那里有伯拉河作为天然的屏障,也许可以让已经疲惫不堪的阿托尔军队得到有效的修养。安德烈并没有同意这个提议,因为他知道一旦真的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要完全放弃首都阿舒尔城了。
***
安德烈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了。他在会议内踱步至天明。
在朦胧的晨光中,图喾尔第从沉重的昏迷中挣扎着醒来。他的意识仿佛从深邃的梦境穿越回现实,逐渐感受到了周遭的环境。他看到自己正卧于这间四壁镶嵌珠宝的房间里。仆人们穿梭往来,轻轻挑撒着香水,让室内保持着淡淡的清香;床头那做工精美的木制品让他猜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虽然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图喾尔第鼓起勇气,紧紧扶着床沿努力地坐了起来。
当一个仆人走进房间,图喾尔第焦急地问出第一句话:“尼尼微城怎么样了?”仆人闻言,立刻前去通知大管家和御医。不久,他们又请来了安德烈。
安德烈一见到奥莱克西醒来,眼中闪过喜悦与关切:“奥莱克西!我的朋友,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说着,他上前搀扶着试图站起来的图喾尔第。
图喾尔第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别担心,将军。我的伤势已经好转,很快我就能重回战场,与你并肩作战。”安德烈闻言,松了口气,但仍然关切地看着图喾尔第。
“叫我安德烈就好了!为什么和我见外呢?奥莱克西,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疗养身体,不必匆匆赴战。你已经做得足够多,足以让我们为你感到自豪。那一日,在尼尼微城的战斗中,你以寡敌众的英勇事迹激励了一众将领和士兵,远胜于斩杀无数敌军。”
安德烈停顿片刻,接着说:“奥莱克西,关于你父母的离世,我深感遗憾。苏珊娜曾多次让我去劝说你来阿舒尔城住下,但是战事紧张我却没有时间去看你,在此我再次向你道歉;苏珊娜曾告诉我,你的转变让她感到惊讶。那时我还半信半疑,直至亲眼目睹了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奥莱克西,你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国家现在陷入了危难,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鼓舞大家的士气……”
图喾尔第并没有因为安德烈对他的褒奖而露出半点高兴的神情,仍然深深地紧锁着眉头问道:“安德烈,尼尼微城怎么样了?那里的人民得救了吗?”
“对不起,尼尼微城已经完全沦陷了……”安德烈低下头,“再那之后我们又失去了大片的领土。敌人已经在北面汇集了全部的兵力,随时准备南下夺取这座阿舒尔城……”
“就是因为那个有翅膀的人是吗?”
“是的,就是那个为天神雅威看家护院的一条恶犬,那因拥有神力而恃势凌人、鱼肉乡里的恶霸,那位总督、天使——拉贵尔。”
图喾尔第沉默不语。
“现在情况更加的恶化了……奥莱克西,我们稍后要在作战室开会,希望你也到场,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康复状况。”
“好的,我会去的。”
***
不久后,图喾尔第来到了议事厅,旁听正在召开的作战会议,巴布·阿塔·伊迪纳作了最新的局势汇报。当得知背信弃义的赫梯与那些趁火打劫的野蛮阿赫拉穆部族已经跨过了西面最后的防守力量,向杜尔-卡特利姆逼近的时候,在场的众人都感到大势已去,他们继续有人建议安德烈放弃阿舒尔,退到马里去做最后的抵抗。安德烈愤怒地呵斥这种想法,他告诉他们即使只剩这一座阿舒尔城,他也要坚持留在这里包围它,因为只要这座城在,阿托尔这个国家就没有灭亡。
图喾尔第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一直半闭着双目思索着。
当他看到在场的众人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容后,他鼓起勇气,缓缓站立起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德烈。也许这里还有一条路。”
立刻,大家停止了争吵,开始聆听这个英雄——但军衔只有普通士兵的人的陈述。
“诸位,现在我们整个北面和东面都已经成为哈尼加尔巴特的领土,这让大家产生了一种我们只能撤往西南的错觉。但是大家请看。”图喾尔第手指着地图上标记沙图瓦拉军队的地方,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卡拉赫将大部分的兵力调往了我们这里,也就是阿舒尔城以北三里格远的平原上。这就意味着,哈尼加尔巴特本就兵力薄弱的西北方向当前更加缺失防守,也就是哈兰和哈布尔河上的三城。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迁都杜尔-卡特利姆,而不是马里,把所有的军队西移去消灭本来就不是我们对手的赫梯与阿赫拉穆,然后继续向西去夺取那些几乎没有抵御能力的大片零散的赫梯附庸国,并以此作为筹码逼赫梯恢复与我们结盟。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力量南北夹击去夺回哈尼加尔巴特从我们手上偷走的领土了。”
在场的人听完他的陈述后,无不互望着点头称是。
安德烈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恢复了那往日的目光如炬,赞叹道:“奥莱克西!如果是为了这样充满希望的目标的话,我愿意放弃阿舒尔城!”
“但是,还有一件事……”图喾尔第停顿了一下,“安德烈,你要以萨尔玛那萨尔王的名义西征。”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了,安德烈感到有些眩晕,并向后退了两步。
“你必须有所舍弃。”图喾尔第说完了最后的话。
安德烈明白安图喾尔第的意思,他陷入了沉思。他十分清楚这一点,到目前为止阿托尔的士气低落与战斗力薄弱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安德烈的父亲萨尔玛那萨尔还在敌人的手上。如果要扭转这一局面,要么是自己称王,要么就是向人们宣布他们的国王已经被救回,但无论怎么做都意味着他必须要放弃自己的父亲。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假设他的父亲还活着,那么沙图瓦拉就会因为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而杀死他。
***
安德烈没有立刻作出决策。会议结束后,他走到母亲拉勒的身边。
在这个特殊时刻,他放下了在他人面前的坚强外表,眼中泛着泪光,声音颤抖地问道:“母亲,我究竟该如何选择?若是拼命去营救父亲,他的国家将会灰飞烟灭;但若是放弃他,我和你将永远失去他。母亲,我该怎么办?”
拉勒轻抚着儿子的头,眼眶也湿润了。她带着哽咽说:“我也不知道,我……我的孩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你爸爸他在那第一天就已逝去,也许……他现在还在苟活着。但是,作何决定……终究取决于你。我的孩子,你应该……应该去思考,如果你是他……他会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结果……他会希望你如何行动呢?”
“他一定会……会为了阿托尔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母子两相拥而哭,他们知道现在只剩这一条路了。
***
在那天之后,安德烈向城内的百姓和众将领发出公告:萨尔玛那萨尔一世国王在尼尼微战役中被自己救回,如今国王将为遵守捍卫自己国家的誓言,向西出征来犯的赫梯与蛮族。
夜幕降临之际,阿舒尔城的百姓与士兵们开始紧张地准备着。军队的战车和马匹被分出一部分来协助百姓托运行李。家家户户搬空了房屋,仓库里的粮食和器械也被迅速清空。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如同一股蓄势待发的洪流,撤离了阿舒尔城,使之成为一座空城。
当破晓的光芒洒满大地时,一支浩浩荡荡迁都杜尔-卡特利姆的队伍已经前进了两里格的路,即使哈尼加尔巴特的军队前来追赶也以无济于事了。经过数日的跋涉,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
图喾尔第凭借勇敢与智慧,被任命为副将,跟随在安德烈的战马身边,共同率领着军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装备和武器落后的赫梯与阿赫拉穆骑兵迅速被击溃。接着阿托尔的军队在萨尔玛那萨尔王的名义下向西攻陷了边境阿林努[10]的堡垒。
在之后的征程中,阿托尔人所向披靡。他们轻取了泰特[11]、伊里杜[12]这两座无人防守的哈尼加尔巴特的镇子;不久他们继续向西攻下了赫梯的属国卡尔凯美什[13]和比特-阿古西[14],甚至一直打到了濒海的帕丁国[15],在那里,他们战胜了一万四千四百名顽强的守军。
如此胜利的延续,使得阿托尔国成功拓展了自己的疆土。让原本看起来已经命若悬丝的国家重新获得了生机与希望。
***
在杜尔-卡特利姆的壮丽宫殿中,高大的拱顶下,光影交错,气氛庄重肃穆。就在那空着的王座前,图喾尔第·尼努尔塔单膝跪地,低垂着头。
在那里,安德烈将军一手扶剑,背后伫立着苏珊娜和众将领,他们的目光穿过光线斑驳的空气,紧紧锁定在这仪式的主角身上。安德烈用剑轻轻放在图喾尔第的右肩上,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强敌当前,无畏不惧;果敢忠义,耿正直言,宁死不诳;我代表萨尔玛那萨尔一世,伟大的阿托尔的国王授予汝骑士的名号,望永志不忘!”
图喾尔第用左手放在胸口上起誓道:“吾将仁慈地对待弱者;吾将勇敢地面对敌人;吾将毫无保留地对抗罪人;吾将为无法战斗者而战;吾将为阿托尔的妇孺、兄弟和友人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1]“内区医生”(asabetānū),中亚述帝国皇家宫廷官员之一
[2]中亚述帝国由女王和其他宫廷妇女”(sinniltuaekalle),即由较低等级的女性组成的皇家后宫
[3]希伯来语:/neharhayarden,是西亚地区的一条河流,发源于黎巴嫩、叙利亚,流经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注入死海
[4]即死海,通常的圣经[12]和现代希伯来语名称是盐海(,YāmHaMela),圣经中也提到的其他希伯来语名称是阿拉巴海(,YāmHa‘rāv)和东海(,HaYāmHaKadmoni)
[5]所多玛(英语:Sodom;希伯来语:,天主教汉译索多玛)和蛾摩拉(英语:Gomorrah;希伯来语:,天主教汉译哈摩辣)是圣经所记载的两个城市,首次出现在《希伯来圣经》。根据旧约及新约圣经描述,所多玛跟蛾摩拉是两座迦南地区的城市,城里的居民违反了旧约圣经里,耶和华藉摩西颁布的戒律
[6]Ahlamu或Alamū是闪米特半游牧民族的一个群体或名称,它们的栖息地位于幼发拉底河以西,在Khabur河口和巴尔米拉河口之间
[7]Limmu,是亚述每年都会选出一个新的议政团体,虽然是按抽签挑选的,但很可能是有限的群体,例如最显赫家族的男人或市议会的成员
[8]中亚述帝国宫殿的首席行政长官是管家(maennu),从公元前12世纪后期开始,在著作中被确定为“大管家”(maennurabi‘u),以区别于小家庭的管家
[9]mazzāzpāni,中亚述帝国官职,这里做人名,马扎兹·帕尼可能是国王的密友和知己
[10]萨尔玛那萨尔一世时期,他在第一年征服了西北部的八个国家,并摧毁了阿林努(Arinnu)的堡垒
[11]在亚述语中称为泰都,是米坦尼帝国的首都之一,它的确切位置仍然未知,尽管据推测它位于Khabur地区
[12]Irridu(Irrite)是美索不达米亚西北部的一个城市,可能位于Harran和Carchemish之间,它在青铜时代中后期蓬勃发展,然后被亚述摧毁
[13]拼写为Karkemish,或Carchemish,又译卡尔基米什、卡赫美士,《圣经》和合本译作迦基米施,思高本译作加革米士,西亚古城,位于今土耳其和叙利亚之间的边境地区
[14]BitAgusi或BitAgushi(也写作BetAgus)是一个古老的锡罗-赫梯国家
[15]亚述人称它为Unqi,也称Pattin,是一个古老的锡罗-赫梯国家,它位于古叙利亚的西北海岸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