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罗马与安息帝国时期

  年代学:公元元年至公元2年

  经文正文:

  那天晚上,他从冥想中出来。他在自动获得了第五把钥匙以后,将奥莱克西一生的完整记忆拼凑完全,奥莱克西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最终死在沙漠之中。至此,以下密码:

  天空,山,田野,林,沙漠,七,故事,墓

  中的所有涉及记忆结尾的隐藏线索都已经使用完成。

  伊奥斯发现眼前还是那一轮明月,满天星斗。他感到浑身酸痛,轻摆了一下身体,环顾四周,恍然意识到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有着明显的不同。此刻,他正坐在一个幽深的山洞里。

  “我记得,我应该在那个小旅馆的二楼,整洁的走廊,宽敞的窗子,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喃喃自语着,揉了揉眼睛,拍掉身上的尘埃,挺身站起,伸展了一下懒腰。然后他扶着洞口的岩壁,站在能往下张望的石块上,继续自言自语道:“这次,看来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是的,对于伊奥斯·卡夫索来说,这无疑是自从从恩师嘎呵朱讷教授那里学习阿卡西的瑜伽以来,所经历的最大的世界变动。因为这次醒来,他连自己在哪儿,处在什么年月都不清楚了。尽管刚刚,在他阅读完那段独特的记忆之后,他同样面临着诸多谜题。为何这个记忆的主人奥莱克西与他的父亲乌拉赫斯都是在追寻同一首诗的道路上死去,并且都是死在了沙漠之中。在那个世界里,那首诗同他现在所处世界之中——他母亲留给他的这首诗一字不差,这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他父亲和那段记忆的主人奥莱克西之间又存在着何种联系?当然,这些问题并不当下最为紧迫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马上搞清楚自己所处的地点和时间。他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还有那几枚德米特里给他的——雕刻亚历山大大帝头像的金币。

  “嗯……至少我希望这金币还能花的出去。”他自语道。

  远处村落里传来哭泣和喧嚣的叫喊声,伊奥斯下到地面,朝着村口走去。他刚从温暖的洞里出来,又有风吹过,脚踩在湿冷且明显刚下过雨的草地上,倍感阵阵的寒意袭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从身体的不适中抽离,转移到村子里到处晃动的火把和四散逃逸的人身上了。

  “滚开!”有女人用希伯来语吼叫,那声音从马棚那边传来。

  “不要废话了,遵照你的王所要求,把你的孩子交出来!”一名口音浓重的男性,用蛮横的声音响应道。

  “我说了!我没有孩子!”

  伊奥斯出现在争执者的中间,那是两名士兵和一位裹着头巾,面容姣好的黑发少妇,他们正准备对她动手动脚。

  伊奥斯道:“这位女士已经说了,她没有孩子。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的目光在火把的照耀下,炯炯如炬。那两名士兵因理亏而心虚,互相示意后狼狈离开了,归队到其他士兵之中。村子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一些士兵从其他的门户中出来,有的用手提着婴儿的脖颈,有的扛着睡眼惺忪的幼童,他们把那些孩子装在篮子里就带走了。过了一段时间,四周稍稍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隐隐的啼哭声。

  “拉比,十分感谢!”少妇向伊奥斯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要跪下,被伊奥斯阻止。

  “举手之劳。”他说。

  “不,我应当特别的感谢您。”她说着拨开马槽里的草,从里面抱出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伊奥斯吃了一惊,他走上前去,望着那婴儿祥瑞红润的脸颊,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可真乖,长得很美丽。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儿。”

  “叫什么名字?”

  “耶玛砮伊勒(Immanuel)(埃尔,与我们同在)。这名字是他父亲从先知的书里挑的。”

  “多么美丽的名字,又吉利。孩子的父亲呢?”

  “他今早到城里去办事了,现在还未回来……”正说着,一对老牧人夫妇急匆匆赶来。他们的神情焦急:“哎呀!你在这儿呢,可找到你了!瞧瞧你丈夫办的好事,把你丢在这儿遇到这种事……”

  “都过去了,叔叔。您看,就是这位主人,他化解了我的危机。”

  伊奥斯向他们鞠躬。便随一家人去了他们的房子。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得知这孩子和他们父母都不是本地人,只是回祖籍地来办事情,借住在亲戚的家里。这时,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两位老人开始责备他:“你现在才回来!你同我那办不成事的哥哥赫利(Eli)一样,总在耽误事!”

  “一切还好吧?!”男人很着急的样子,“他是谁?”

  “一切安好。”少妇抱着孩子,十分从容,“他是我的恩人,你孩子的救星。”

  男人向伊奥斯致意,又过去看孩子,然后说:“我这不赶过来了吗!那办事的说这镇里办不了,把我支到耶路撒冷去!我在那儿听到这事了,还听到坊间传的来龙去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伊奥斯问道。

  “昨天,东方来的占星术士去到城里觐见希律王(KingHerod),说他们前两天看到的那颗流星,是有王要降临这地上,祭司长和民间的文士就说那王是要降在我们这镇和村子附近。所以国王就派人来挨家挨户地搜,凡两岁以下的孩子都要被抓走,估计是拿去埋了……”

  “竟有这样的事?!”

  “这种事……在什么时代都不罕见。”伊奥斯说道,“残暴的君主、愚蠢的占卜师。我实在告诉你们,天上的流星,是东方的智者们正在借助毘湿奴的力量,穿越茫茫天际,从他们阅读的星星里归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说的话。伊奥斯意识到他们都听不懂自己说的,就岔开话题,问道,“你刚说耶路撒冷的王,是托勒密皇帝封的吗?”

  “托勒密?”男人摇摇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伊奥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提别月(Tevet),二十三日。是希伯来历的第三千七百六十二年。”

  “谁是埃及地的主人?”

  “是罗马的凯撒。”

  伊奥斯完全怔住了,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那晚,他在这家人的家里留宿。第二天早上。男人和少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行前,他们向伊奥斯颂赞祷文,并说:“您提醒了我们,躲到埃及地去,我们这就启程。”

  在告别那家人之后,伊奥斯前往镇上,又从那里去到了耶路撒冷。在耶路撒冷,他得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次阅读完奥莱克西后半段的记忆之后,世界的变动,把他带到了两百多年以后的时代,那时地上的国家和格局已经十分不同。从那里,他将向西去往帕提亚(Parthia)国,因为那时的巴比伦已不再是塞琉古的城市。至于为什么要回到美索不达米亚去,是因为如今天际全开,只剩太阳的记忆没有阅读;但他试过多次,太阳依然紧锁着自己的记忆,并未把权限开给他;伊奥斯相信,那所剩的最后两个伊斯特里亚,必定与太阳有关。

  因此,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月亮为他选定的记忆里,安葬伊什塔尔的那棵树的位置。因为也许,母亲留给他的这首诗中的那两句:

  在那安葬我的墓前,念诵七段伊斯特里亚

  指得并不是母亲的墓,而是指奥莱克西的妻子——伊什塔尔女神的墓。

  那时,安息与罗马刚结束了漫长的边境之争,缔结了临时的和平条约,暂定了两国在奥斯若恩(Osroene)西面的边界线;代价是那位意大利裔女奴之子的帕提亚国王弗拉特斯五世承认亚美尼亚的宗主国是罗马,而这激起了国内本就质疑他王位的贵族反对者声讨的浪潮。因为感受到了安息首都泰西封城内暗流汹涌的气氛,伊奥斯·卡夫索并未驻足停留,而是继续南下,去了两河交汇之地——古尔奈(Kurnah)。三百多年前,塞琉古皇帝听说那里是上古伊甸园的所在地,并且在参拜了那棵至今尚在的知善恶树以后,就围着那棵树修起一个园子,并且围绕那园子建立了古尔奈城。河筏荡漾在沼泽中,在河里纳凉的水牛把头浸在水里,又露出水面,好像在向船上的人们打招呼。岸边的妇人们从芦苇屋里出来晾晒衣服,那些高大的椰子树则在清凉的微风中摇摆着。两条大河——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滚滚而来,在这里汇聚。而这里,就是那段记忆中,奥莱克西安葬苏珊娜的地方。

  船靠了岸,伊奥斯跳到下面,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象与安葬伊什塔尔的时候大相径庭。这园子靠着岸边,被一人半高的石墙围起来,门是打开的,院子里虽也种了其他的树,但明显都是后栽上去的。只有中央的那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树,被石头砌起的基座保护着,刻意的使之与其他的人保持距离,看着像是有一些年头了。伊奥斯走近了,用手指摸了摸那石台的表面,竟发现它一尘不染。这时,他才看到有人在盯着他看,那是一位站在远处,上了岁数的扫地人,花白的头发,皮肤黝黑,穿着长袖、有着交叉造型的束腰丘尼卡(tunica),下身则是宽松多褶的裤子,这是典型的帕提亚人的打扮。旅者并未多想,一屁股坐到了那个石台上,心中开始回想那五个已经知晓的故事:闪姆、宁录、欣还有奥莱克西一生的前后两段。然后他抬起头,开始目视骄阳,片刻之后,发现其并未有任何变化。

  “母亲……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他低下头,沮丧地小声说道,然后起身,打算离去。

  这时那位打扫者跟了上来,用帕提亚语问道:“伙计,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伊奥斯以为刚刚那地方不能坐,便说:“哦,对不起。我只是累了,在那边休息一下……”谁知,那人改变了问题,继续问:“你是来这里找什么的啊?”

  “找什么?哦……啊,我只是听说这圣树在这里,就来这里看一看的旅客……”

  “告诉我实话,也许我能帮你!你是来这里找什么的?”他用严肃的神情望向伊奥斯,依旧坚持。

  “一座坟墓。”伊奥斯回答。

  “是以斯拉(Ezra)的墓吗?”

  “不是。”

  “那是谁的?”

  “伊什塔尔。”

  老者惊呆了,睁大了双眼:“你以为她的墓在哪儿?”

  “就在那树下。”

  “谁告诉你的?”

  “月亮。”

  老者点点头,咧开嘴露出笑容,他拉着伊奥斯的袖子,把他带到那树下道:“这棵映日果树是我父亲种的,砖是我父亲砌的,那时我虽然还小,但就在他身边打下手;那台子上的尘土,就是我每日擦去的,到今天有四十多年了,无一日例外。那树最近死了,我本要在自己的忌日以前,寻找同样的种子种在这地方,或者栽一棵同样品种的树过来。等我死了,我儿子就会继承我的工作,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就在守护这里。但今天,您来了,主人,我就不用再做这件事了。主人,现在您知道了,这里并不是伊什塔尔的墓,那叫我传话给你的,让我告诉你‘她的墓不在这里’……”

  “那么您究竟是谁,传话的又是谁呢?您的家族又为何要世代为此奉献呢?”

  “我叫亚勒腓(Alphaeus),我的祖先就是那洪水以后,被上帝挑来看管这树的,叫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维护这树,等待‘那一位’的到来,那祖上传下来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刻,‘那一位’来的时候,就会到这棵树这里,目视太阳,依着月亮的示意,来寻找女神伊什塔尔的墓,我们就要告诉他:‘她的墓不在这里’,还要告诉他要到这偈子里写的地方去寻——‘血色之邦,颅骸之城;外囚之茔,英雄之启’。”

  “血色之邦,颅骸之城;外囚之茔,英雄之启……”伊奥斯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突然间,他似乎顿悟了什么,欣喜若狂地高呼:“我明白了!我知道那是何处!感激不尽,我将立即踏上征程,去完成那位托您向我传话的人所托付的使命!”

  “主人!”老者跪了下来,“那托我传话给您的还说,无论‘那一位’是谁,都要我认您做主人,随您一同前往那未知之地,保护与服侍您,直到帮您找到那最后的答案为止!”

  伊奥斯连忙把老者扶起来,说:“快起来,老者,虽然我不愿您这样称呼我,但无论如何……好吧,好吧。您同我一起去吧。”

  伊奥斯·卡夫索就在这位新结识的长者——亚勒腓的陪伴下,踏上了前往底格里斯河上游,去寻找那被克特西亚斯(Ctesias)和希罗多德记录为“已化为土堆”的古城尼尼微的遗迹。关于这偈的秘密,确实只有得到了前五个伊斯特里亚的人才能够听懂这个谜语的含义:血色是指宁萨尔的婚礼,颅骸是指宁录与约坍的首级,外囚是指那葬身于异乡的越狱者,而英雄指的就是在尼尼微之战里被安德烈所发现的英勇的士兵——奥莱克西。另外,在亚历山大图书馆任职的年月里,伊奥斯不止一次听到人们谈论尼尼微城,因为传说托勒密就是在早年行军的途中,看到亚述末代国王巴尼拔(Banipal)在尼尼微建造的恢弘的图书馆遗迹,才让他在称王以后,想在亚历山大城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图书馆。

  不久后,他们到达了那里。尼尼微的遗址就躺在柯沙河上,南岸还有一些小的村落,那里甚至还有一座帕提亚人的青铜铸币厂;至于北岸,已经变为荒漠。当两位旅者拄着木头拐杖,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村子里的人劝他们不要在北岸久留,有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拿光了,况且到了晚上,北面就会起风沙,将那片断瓦颓垣的宫殿和神庙完全遮盖在沙子里,直到天亮才又能再次露出来。伊奥斯与亚勒腓还是过河去了。在那废墟之中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伊奥斯说:“记载中,这图书馆里有成千上万的皮革卷轴、蜡板、甚至可能还有莎草纸,但是现在,这里果真被那些巴比伦人、斯基泰人(Scythian)和米底人放的那场大火所吞噬,没剩下一点痕迹。”

  这时,亚勒腓叫到:“快来看!这是什么?”

  伊奥斯来到一个残破的房间下,那里的土中埋着一些粘土片,而上面刻着上古的楔形文字。他摸了摸那些字说道:“看来,这火还是有功绩的,这土板上的字被烘烤的如此坚硬。”他又读了上面的文字。在那个时代,伊奥斯可能是唯一一个能看懂那些文字的人了,他说:“这些方形的泥板记的是事务历史记录,圆形的是农耕记录,你看这些标记,说明政务、历史、法律、天文和地理的不同内容,被放置在不同的房间里……”

  当他们进入那间门口石碑上刻着:

  我,亚述巴尼拔,宇宙之王,众神赋予我智慧,对学术的博学和对细节有着最敏锐的洞察力的我(我的前任都没有理解这些事情),把这些石碑放在尼尼微的图书馆里,为了我的生命和灵魂的福祉,以作为维持我皇室名誉的基石

  的铭文的房间时,亚勒腓惊讶地指着地上那二十一块整齐排列的泥板,拨去上面的沙土,他们看到那整整二十一块泥板上一个字也没有。伊奥斯摸了摸那光滑的表面,说:“也许,这些是还没来得及刻字的……”

  这时,天色渐晚,起了大风。两个人就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第二天黎明,等沙的海洋退潮,遗址再次露出地面,二人就又来到这里,继续考察。当他们进入昨日那有着空泥板的房间的时候,都大吃一惊。

  因为经过一夜,那些泥板上已经写满了文字。

  “这……这上面写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是什么故事,主人?”

  “我在看,等等……你听说过卢伽尔班达吗?”

  亚勒腓一边摇摇头,一边擦了擦汗。伊奥斯皱起眉头,声音很低地说:“卢伽尔班达,他是古时候乌鲁克的一位国王,是在那恩麦卡尔之后做王的。这泥板上到处都是他的名字,还有各种各样的意象、寓言描写和错乱排放的名词,就像记录了一场毫无逻辑的梦境。我虽看得懂每一个字,但却难以理解整段的含义。”

  “也许只是神话故事呢?”

  “亚勒腓,你要记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话可言,只有无尽的现实。卢伽尔班达和恩麦卡尔真实的故事我是知道的,别人杜撰的故事我也已经看了好几个版本了;但这一版上的内容,可以说是从未读过。昨天这里还一个字都没有,今天就出现了文字。所以我觉得这上面刻的,与其说是晦涩难懂的诗歌,不如说是整篇的字谜游戏。这里面每一个人名、地名和出现的元素,都对应着某个真实的含义,要逐个破解需要下点功夫……”伊奥斯说着,把第一块泥板搬了起来,“亚勒腓,这里曝晒而严酷,晚上又有沙尘;帮我一起拾几片,搬着带回村子里面去研究,好过在这里折磨自己。”

  他们先拾了前九片泥板,回到旅店去。到晚上,伊奥斯点起油灯,他们还在工作。那第一块泥板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海岸之陆,有恋蛇王女恩梅尔卡齐(Enmerkarzi),吾王恩麦卡尔娶她做第四个妻子,他们知道(如何建造)城镇,(制造)砖块和砖砌路面。当每年的洪水达到适当的水平时,(他们制造)灌溉渠和各种灌溉沟壑。

  阿达德(Adad)的闪电,击中她的子宫,她疼得嗷嗷叫;火焰之剑熔于其腹,犹如蒸汽四散开来。人王婚后,辗转难眠,梦中持剑,铸刻雄狮,封印妻子之宫腔。此乃安努赐孕其妻,卢伽尔班达,阿布(Abu)之月,我们的英雄降于人间。降生之时,三支欢笑的弓箭追上恩麦卡尔,可那屠夫神庙,却轰然崩塌……

  伊奥斯读给亚勒腓听,并说:“你瞧,若不是我太过认识卢伽尔班达,就会轻信这段描写。因为我知道,真实的他既不是一名靠安祖鸟得赏识的普通的士兵,也不是天神安的孩子,真实的他就是恩麦卡尔亲生的骨肉,是美什千加舍尔的孙子。所以我知道,这段文字,写的并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若不知文字里暗藏玄机,就会以为这只是胡言乱语。你看,这里写卢伽尔班达生于阿布月,这是错的。但你可知阿布月用阁楼历(Atticcalendar)表示,就是赫卡托姆拜昂月(Hekatombaiōn)。另外,若这三支欢笑的弓箭就是三个好消息;‘屠夫’就是‘阿耳忒弥斯’的话;那么安努就是宙斯,阿达德就是雷公;海岸之陆就是伊庇鲁斯,恩梅尔卡齐就是奥林匹亚丝;这里的恩麦卡尔就不再是恩麦卡尔,而是马其顿的国王腓力二世;至于卢伽尔班达,就是亚历山大大帝。”

  亚勒腓拿着莎草纸疾书,想要把他的话记下来。伊奥斯却笑着说:“不用着急,亚勒腓。我们先把每一个词的意思都一一对应明白,然后再完整的把这内容誊写下来,那样才来的更快。”

  于是伊奥斯根据石板上的信息完整的还原了亚历山大大帝的一生,知道了自己父母的真实身份和绅士,他唏嘘不已,后来的事记在下面。

  “他们又回到两山之间的平地上……变成了岩石、天堂夫人和孩子。”当亚勒腓把烛台靠近,把第九块泥板上最后一行话誊抄下来的时候,不免有些纳闷,他从文本上移开石英制的阅读石(Readingstone),然后问道,“主人,这句话有三个新的词出现了,并且与前面的内容都毫无关系,要怎么译呢?”

  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伊奥斯已经回避过去,沾缨沥泣,稍作调整又转回头来:“这句话先不译……待明日到废墟去取回剩下的十二块泥板再说……”

  那晚,伊奥斯难以入眠,虽然他已完全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但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还都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虽然现在这还只是一个猜想,但“岩石”、“天堂夫人”和“孩子”这三个突兀的古苏美尔词语,已经几乎不可能是什么其它的含义了。在海伦尼克语中,父亲的名字乌拉赫斯就是“岩石”之意,伊奥斯则是“孩子”,至于母亲伊南娜的名字,他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对应苏美尔词语中“天”这个词的阴性结构,而“天堂夫人”无疑就是指母亲伊南娜。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前九块泥板上的故事就是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关于乌拉赫斯前半生的故事。而他的母亲则是托勒密回忆录中,那位在亚历山大从印度归来之后,在苏萨集体婚礼上嫁给他的波斯公主斯妲特拉,并且她与那位在东方迎娶的粟特贵族罗克珊娜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为了掩盖他们在维帕希河畔抛弃他们国王的事实,将军们一起商讨编造了亚历山大大帝的死亡,除掉了所有潜在的威胁,然后推举他们的领头者佩尔狄卡斯成为帝国摄政,在他的主持下,合法的瓜分这个庞大的帝国。只不过他们后来起了内讧,于是陷入了漫长的继业者战争时代。

  很多年以后,塞琉古与托勒密获得了最大的领土,然后随着承载那个时代主要记忆的人们也都先后离世,长寿的托勒密就自然地获得了对亚历山大一生的叙述和解释权;还有一个原因是,托勒密的王位合法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把那口空棺材葬在亚历山大城,并因此自诩为亚历山大神性的继承者。不可否认,托勒密是亚历山大大帝一生理念的忠实信仰者。在尼罗河口,亚历山大与几个好友短暂的谈话影响了他的一生,即使他也在印度背叛了他,但最后他还是依照亚历山大用谷粒示意的那个简易的规划,建造了亚历山大城这座港口之都,并按照他的愿望,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和博学院。但是,就像每一位坐在王座上的统治者所做的那样,他也为历史杜撰了大量不实的内容:是亚历山大在行军的途中,因怀疑菲罗塔斯的忠心而杀死他与他的父亲帕曼纽;是亚历山大在酒后的暴怒中刺死了出言不逊的黑色克利图斯;是亚历山大在俄庇斯(Opis)处决了那些一再抗命的部下,并把那些背叛他的马其顿老兵遣返回乡;是他在巴比伦因对好友赫费斯提翁的突然去世,备受打击并饮酒过度,最终引发热病而亡。

  伊奥斯又想起年少时与父亲同行的旅途中,那时面容已经显得十分沧桑的乌拉赫斯,曾和他说过,自己在做樵夫以前,是一位马其顿的逃兵。他就是从那时看不起他父亲的,他认为他怯懦、衰弱并且愚蠢,他一再的向他的父亲强调,母亲已经无法回来了,而父亲的执着并未打动他,反而常常激怒他。直到在阿斯兰伯林中的小瀑布前,他的父亲向他忏悔,并告诉伊奥斯,他自己就是杀死他妻子伊南娜的凶手。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那身穿黑袍手握弓弩,与祆教徒们为伍的人,那带给小伊奥斯一生阴影,挥之不去噩梦的人,不是什么隐藏在黑暗处的魔鬼,竟然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那个他确认过无数次,比任何人都要爱伊南娜的父亲。巨大的震惊和疑问让伊奥斯完全陷入了错愕与失神,而他的父亲并不打算告诉他关于他身世的真相,以及杀死母亲的原因,他以一句“你会恨我”作为继续隐瞒的借口。是的,他当然会恨他,他为了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抛弃了他的军队,抛弃了他的国家,抛弃了一切却换来这最贫穷、低贱且荒唐的后半生;更是因为他伊奥斯·卡夫索,本应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者——托勒密笔下的亚历山大四世皇帝。但怨恨他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一切仍然是巨大的谜团。母亲的死,父亲的动机,所有秘密的关键都落在了那首诗上。伊奥斯就这样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继续寻找答案的旅途。从挝西史达和其他人口中获得的支离破碎的信息,难以复原完整的真相,直到今天,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这些泥板已经把关于他父母身世的大部分谜团解开了,虽然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比如那关于圣树口中的“两个世界碰撞的涟漪”,以及他的父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尽管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率是关乎奥莱克西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因为亚历山大与奥莱克西的相似之处,实在是难以让人忽略,但他也不敢在此刻就草率的得出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确切的结论。然而,伊奥斯认为最重要的——并且也是他最想知道的——是关于为什么在他五岁那年,父亲要杀死母亲,是因为他厌倦了那种无聊且平淡的乡村生活了吗?还是他开始计较如果不是巴耳馨的原因,他本不用出兵波斯波利斯,也不会出现后来的所有变故;还是因为他开始讨厌母亲身上那神神叨叨的萨满女巫的气质,开始认为是她的蛊惑才导致了那寻找所谓世界尽头与大外海的愚蠢梦想,最终断送了他的生涯,毁灭了他的帝国。

  亦或者,他开始相信祆教徒口中所说的,母亲是这个世界的灾星,所以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完成刺杀她的使命……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剩下十二块泥板上的故事。

  就在这辗转中,天已微亮。伊奥斯·卡夫索叫醒了他的跟随者,他们出发了。在村口的时候,有个早起的村民叫住了他们:“嘿!外乡人,你们到底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啊?”

  “没什么,就是……”

  亚勒腓刚要回答,那个人就抢着说:“寻宝是吧?但你们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能寻着什么呢?还不如那些土贼勤快,你们看看,自打你们来了以后,那河边有多少帐篷出现……可是,那废墟里还能有什么呢?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听了他的话,两个人互相对视,面露惊慌之情,随即立即向河边跑去,那里现在虽已见不到土贼和盗墓者的身影,但他们看到那地上确实有不少露营后留下的痕迹。于是,两个人迅速趟过柯沙河,进到遗址区内,冲向那埋着十二块泥板的地方。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那里已经狼藉一片,很多泥板都被杂碎。那十二块至关重要的泥板也不例外,它们已不再原来的位置,而是断裂、错乱的码放在地上,甚至有的部分已经只剩碎块。

  “看来那些土贼因找不到什么金银珠宝,就一气之下破坏了这些真正拥有无限价值的宝藏……”

  伊奥斯立即匍匐在沙地上,开始寻找、整理那些遗落的部分,亚勒腓本来劝他把这些碎块带回去再进行分类,伊奥斯却说,那样不但会更加打乱现在碎片的位置,而且还会因把其他无关的泥板混进来,使复原的工作变得更困难。于是,他就在地上直接开始拼接起来。到了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只拼回了三分之二的部分,而且,那对他来说最重要的——第十块泥板的开头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主人,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带上这些碎块走吧!”

  “不用了,亚勒腓。我已经大概看懂了这剩下十二块泥板的内容了……”

  “怎么会呢?我们还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翻译啊……”

  “不需要了……这剩下的故事,我隐约地感到有几分熟悉……”

  “啊,怎么会呢?这后面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表面上看,依旧是离奇荒诞的诗歌……”伊奥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说,“这里通篇出现一个新的名字——吉尔伽美什,这个词本身的意思是‘英雄的亲人’。虽然看不到第十段的开头,但在后面的几块泥板上,这个人说自己是卢伽尔班达和女神宁松(Ninsun)的孩子。因此,他是一位半神半人的王子,他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了乌鲁克的国王……然而,接下来的内容断断续续,这里提到了一场巨大的洪水,它吞没了整个世界……然后的内容大概在讲述一位暴君的故事……接着,是一位贤明的仁君遭到了众神的妒忌,他们派下诸多的力量来与其抗衡。在这之后,是关于一位无畏的战士与那些生活在雪松森林中的怪物和野人联合起来,战胜了女神伊什塔尔的篇章……最后,是这位名叫吉尔伽美什的人,孤身一人,踏上寻找永生方法的漫漫长路……”

  这时候,乌云遮住了黄昏时的太阳,地面阴沉下来,又开始刮起了大风。两个人朝遗址的外侧走去,突然,那片乌云飘走了,阳光又照向大地。伊奥斯猛地抬起头来,一轮红日挂在远方。月亮的边缘出现在了太阳的表面,没过一会儿,她就把他完全的遮挡,孤月掩日。

  “这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伊奥斯拂去泪水,重新看向天空,“我明白了,这是关于我的故事……这就是第六个伊斯特里亚。”

  接着,他进入了太阳的记忆。

  经文注解:

  Immanuel,即以马内利(希伯来语:),“埃尔神,与我们同在”的意思,这个名称在《希伯来圣经》的先知书中出现数次(以赛亚书7:14、以赛亚书8:8)

  Eli,希腊语:λ,Hēlì,新美国标准圣经中的Eli

  KingHerod,希律(希伯来语:,古希腊语:ρδη,英语:Herod,前74年-前4年),又译希律王、黑落德王,亦被称为大希律王(HerodtheGreat)、希律大帝,希律一世(HerodI),是罗马帝国境内作为自治国的希律犹太王国的犹太王

  Tevet,又作太贝特月,是犹太教历的十月、犹太国历的四月,有29天,相当于公历12至1月间

  Parthia,本是伊朗东北部的一个地区,但这里指的是安息帝国(EmperturiAshknin),又称阿尔萨息王朝或阿萨息斯王朝(Arsacid),西方史书称其为帕提亚帝国(Parthian),是古波斯一个王朝,存在于公元前247年-224年

  Osroene,是位于幼发拉底河上游的一古国,首都埃德萨(尚勒乌尔法),当时是与安息帝国结盟的属国

  Phraataces,前19年-1世纪,古希腊语:Φρατη,小名小弗拉特斯(英语:Phraataces),是自公元前2年至公元4年的安息帝国王中之王

  Kurnah,或Qurna,今天是伊拉克南部的一个城镇,位于巴士拉西北约74公里处,当地民间传说认为古尔奈是圣经天堂,伊甸园和知识树所在地的原址

  tunica,相当于希腊的希顿(Chiton),是一种宽大的睡袍一样的袋状贯头衣

  Ezra,天主教译厄斯德拉(希伯来语:,Ezra、希腊语:σδρα、拉丁语:Esdras、英语:Ezra,是希伯来圣经的一个重要人物,《以斯拉记》描述他如何领导大约1500名犹太流亡者住在巴比伦回到家乡耶路撒冷(公元前458年)

  Alphaeus,古希腊语:λφαου,出现在《新约》中的人名,它是一个希腊文名字,雅各布的父亲

  Ctesias,按罗氏希腊拉丁文译音表应译“克忒西阿斯”,前5世纪尼多斯人,亚达薛西二世御医,历史学家

  Banipal,Ashurbanipal,亚述巴尼拔(阿卡德语:Aur-bāni-apli,前669年或前668年-前627年在位),亚述国王,在他统治时期,亚述的疆土和军国主义达到了崩溃前的颠峰

  Scythian,古希腊语:Σκθη或Σκθοι,复数:Σκθαι;复数:Skuthai,也译为斯基泰人、斯基提亚人、西古提人、叔提雅人、西徐亚人或塞西亚人,为古代在东欧大草原至中亚一带居住与活动、操东伊朗语支的游牧民族或半游牧民族

  Enmerkarzi,恩麦卡尔之妻,传说和她的丈夫一起建设城镇、发展农业

  Adad,阿卡德语中的阿达德(Adad)和苏美尔语中的伊什库尔(Ishkur)以及亚拉姆语中的哈达德(Hadad)都是巴比伦-亚述神殿中风暴神的名字

  Abu,巴比伦历中一个月份,对应现在的7月/8月

  Atticcalendar,阁楼日历或雅典日历是阴阳历,从仲夏开始计算,在雅典城市的祖先领地古阿提卡(希腊语。Αττικ,古希腊语Attik或Attikī)使用,由于雅典的文化重要性,它有时被称为希腊历法,但它只是许多古希腊历法之一

  Hekatombaiōn,是阁楼日历重点7月/8月

  Readingstone,是一个近似半球形的透镜,可以放置在文本顶部以放大字母,以便老花眼患者可以更轻松地阅读它

  Opis,是底格里斯河附近的一座古老的巴比伦城市,距离现代巴格达不远,阿卡德语和希腊语文本表明它位于底格里斯河的东侧

  Ninsun,在苏美尔神话中,“原野奶牛女士”宁松或宁苏娜(Ninsuna)是一位女神,著名英雄吉尔伽美什的母亲,也是拉加什城邦统治者古地亚的守护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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