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听着脚步声,该吃烙饼吃烙饼,该左右扭头欣赏景色欣赏景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直到左拐弯处,离周家班还有一条小路的距离时,周玄瞧见了一个肉摊。
这肉摊老板是个棋迷,这个点不知道去哪儿磨棋子去了,肉摊没人管,也没必要管,就搁着一柄剔肉尖刀,和一块肉被剔得极干净的大棒骨,狗都懒得叼。
周玄觉得机会来了。
他摸出了随身带着的醒木、折扇,仔细听着耳朵里的脚步声。
等那声音已经接近拐弯处的时候,扇木互击!
“啪!”
平地生梦,以响木为号。
……
鬼头刘三,才转出弯来,便没来由听到“啪”的一声,而后身子抖了抖。
刘三上个月才升的二炷香,是拐子的踩盘,平日里堂口有什么动作,他要负责踩点、跟梢。
这次他负责的点子,是周家班的少班主周玄。
别瞧周玄命贵,刘三觉得,命贵的人通常无用,标准的傻盘子,以他二炷香的能耐,不得跟得死死的?
周家班的院子,他没胆子进,他就一直在周家班大门前的小路里猫着,等着周玄。
这一等,还真等到了。
“呵,傻盘子一个,被我跟着呢,还傻乎乎的吃烙饼!”
刘三尾随周玄一路,心里谩骂个不停。
但他却不知道,拐弯处听见“啪”的那声醒木,攻守易形了。
“唉?那傻盘子怎么不走了?”
刘三从拐弯处出来,瞧见七八米开外的周玄,站在肉摊前和肉老板聊些什么,看表情,两人还挺激动。
“吵上了?”
刘三不好过去,蹲地上,掏了根烟抽着。
烟还没点着,刘三却瞧见那肉老板忽然掏出剔骨尖刀,一刀捅进了周玄的心窝里。
“噗。”
刀捅出一声哑响,吓得刘三的烟差点抖到地上。
“捅死了?”
刘三吃了一惊,就见捅人的肉老板,扔了刀,一溜烟的跑路了,被捅的周玄躺地上一动不动。
“这……这……不白捡的便宜吗?”
刘三来跟稍之前,狗王跟他透过风的:“你只管摸清楚周玄的生活规律,别跟他动手,也别进周家班。”
有了狗王的口风,刘三跟梢周玄一路也没敢动手,可现在周玄死了啊。
“我把尸首扛回去,或者斩下他的头带回堂口,应该能领大赏,堂口里的灵童骨,我估计也能分上一些,灵童骨啊,那可是香火。”
刘三升二炷香不久,香火对他的诱惑比钱还大。
他纠结了半分钟,决定还是先瞧瞧周玄到底有没有死透……真死透了,立马把他的尸体扛走。
“干!”
刘三下定了决心,把烟头摔出火星子来,起了身朝着周玄走去。
他走路极有特点,脚下没有声音,是拐子二炷香的手段——踏草无痕。
不管是跑还是走,速度是常人的两三倍,而且不发出响动,是伏击、踩盘的好本事。
很多三炷香、四炷香的高手,若是不仔细倾听感知,也很难发现暗中靠近的刘三。
可惜他遇上了感知力极强大的血井通灵人。
刘三离被扎了一刀的“周玄”越来越近,他伸长了脖子,注意力都放在“周玄”身上。
可他却不知道,地上的“周玄”,只是平地生出的梦境,而真正的周玄,手里握住一把剔骨尖刀,跟在他身后!
周玄的香火层次太低,生出的梦很不真实,对手在梦中一旦受到一点点伤害,便会从梦里醒来。
“梦醒之后,你再想让你的对手入梦,就很难了。”
这是袁不语讲课的内容,周玄谨记在心。
“既然受到一点伤害就会从梦里醒来,那我要是一击毙命,是不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周玄一直在寻找机会,就在刘三蹲下身子,低着头伸手去探地上“周玄”鼻息的那一刻,机会来了——
——后脖完全暴露、注意力全在“周玄”身上、而且周玄居高临下,进刀极容易。
“拐子,我日你大爷!”
周玄想起被缝嘴的小女孩,想起拐子拽得二五八万,放出风来要清算他,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致。
他双手握刀,冲着刘三的后脖颈狠狠刺了下去……可又刺不下去。
像有一团沼泽,裹住了他的手脚。
是梦!
是他生出的梦,在阻挡他的出刀!
“给老子让开!”
周玄心里朝梦怒吼,也就在此时,他眼前闪过了神启秘境。
秘境里,电闪雷鸣,艄公朝着他的方向,单膝跪地,右手扶住白骨船篙,他忽然仰头,像挣脱了什么。
周玄也觉得忽然轻松,杀意更甚,他与艄公几乎同时喊出一句“杀”,尖刀沉落!
梦境泥沼顿时退去,让开了一条路。
“噗嗤!”
剔骨刀将刘三的脖子捅了一个对穿,周玄还不敢松劲,对方虽然是个盯梢的,但也是拐子的人,谁知道他几炷香?有没有什么神异本事?
周玄干脆整个人压在了刘三的身上,手里紧紧的握持住刀柄,
直到对方许久后都不再动弹,他又忙将刀抽出来,对着刘三的脖子、后背、后腰,连捅几刀,方才放心。
周玄起身想要回周家班,可没走两步,腿软得没了力气,便蹲在墙角,手持着刀,保持进攻态势……
刘三躺在血泊里,不能瞑目,他曾经想过,自己如果死,会死在哪些堂口的诡异手段上,可他万万没想到,死亡,竟是一柄杀猪刀!
杀他的,
是一个傻盘子!
……
余正渊和三个徒弟吃饱喝足,等了会儿没等上周玄,便踩上了回戏班的路。
刚拐弯,余正渊就瞧见周玄蹲在墙角,手里握着刀,旁边不远,则躺着一个血人。
“哎哟,这是咋了?”
老余迈腿往周玄身边跑,关心道:“玄子,玄子,你咋了?杀人了?”
“送我……回周家班。”周玄见到大师兄,心里紧绷的弦松开了,再也没撑住,累晕在余正渊的怀里。
余正渊连忙把周玄背到背上,往周家班里小跑。
“余经理,咱要不要报捕房?”
“报你大爷,没眼力劲啊?把地上那血葫芦也扛上,回班里!”
余正渊对着徒弟屁股踹了一脚。
“那刀呢?”
“带回去!”
回了周家班,余正渊还特意叮嘱那三徒弟:“把尸体先弄到老戏台,今天的事,别给我出去乱讲,谁乱讲就甭在周家班里干了!”
一向待人宽和的大师兄,这次也急了。
“咋回事啊?”
袁不语原本坐在祖树下喝茶,他难得享受不用烧菜的闲暇,忽然瞧见周玄被背着送进了周家班,心头一紧,三步变作两步跑了过来。
他先检查了周玄,发现只是脱力疲惫,没什么大碍。
大师兄却面如土灰,小声对袁不语说:“玄子,玄子……杀人了……”
“杀人?”
袁不语扒开抬尸体的徒弟,瞧了脖子上中刀的刘三,扯开他的衣领,胸口处露出了一条铁锁纹身。
拐子堂口的标志性刺青。
“是拐子的人!”
紧接着,袁不语又朝着刘三的脚腕处一捏,坚硬如铁,再往脚掌上一捏,顿时呆愣住了,
“脚腕子硬,脚掌软得没骨头……是拐子的踏草无痕,二炷香的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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