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姓“方”?
而且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小余听不懂对方的话。
就连收养自己的老爹,也不曾说过自己本是姓“方”,黑暗中这个神秘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知道?
只听对方的声音不停,继续说道:“你能够遇到我,本就是你命运之中的一部分。只不过天意使然,所以让你在今日提前遇到了我。”
这一次,小余索性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黑暗中的存在等待半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余说道:“既然只能你问我答,那么我说不说话,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话,对方似乎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遇事不惊,倒是有几分胆色。”
他随即说道:“无妨,你心中的种种疑问,等你正式遇到我的那一日,自然便会尽数解开。而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到那个时候。”
说完这话,黑暗中的那个神秘存在似乎就已远去,因为小余已经不再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对方就这么离开了?
谁知没过多久,惊疑未定的小余,又重新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存在,分明是对方去而复返。
只听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无奈地叹道:“也罢,既然是天意使然,让你今日提前遇到了我,那我也顺应天意,提前指点你两句话,你听仔细了。”
接着,对方已沉声说道:
“第一,不久之后,你将会面临自己这一生之中,第一次真正的危险。而你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并且遵守规则,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第二,绝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身边所谓的至亲之人。你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有你自己!”
说完以上的话,黑暗中的存在似乎意犹未尽,又补充说道:“此外,今日刺伤你的这棵树木,乃是南疆地界上特有的【血木】,所以才会让你提前遇到了我。等你醒来之后,可以从树枝上拔下几枚尖刺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在你正式遇到我之前,如果碰见什么困难,只要用这些尖刺刺破自己的皮肉,就能在梦境中再一次遇到我了。”
话音落处,小余四周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似乎已经开始飞速褪去。而黑暗中的那个神秘存在,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一次,对方是真正地离开了。
很快,小余的眼皮一动,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他的身子,则是被悬挂在那棵怪树的树枝之上,被树枝上的七八枚尖刺扎进了胸腹和手臂。
所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对话,不过是陷入昏迷的自己做了一个梦?
不等小余细想,一股浓烈的甜香,突然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
这股甜香,正是来源于自己所在的这一棵诡异的怪树。
小余急忙屏住呼吸,随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显然,这棵以动物血肉为食的怪树,就是靠自身散发出的这一股甜香,吸引各种猎物自投罗网,从而沦为这棵怪树的食物。
所以无论是那条碧蛇还是自己,其实一早就已经被这股甜香蛊惑,才会懵懵懂懂地来到此处,全然没有察觉到这股诡异的甜香。
不管怎么说,自己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也察觉这股甜香的存在,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从这棵怪树之上脱险。
小余急忙定下神来,将手臂从尖刺中拔出,然后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将火折子衔在嘴里,慢慢离开这棵怪树的树枝,重新回到旁边那块凸起的岩石之上。
这一过程中,他非但没有感觉到疼痛和疲劳,反而有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阿玲焦急的呼喊声:
“小余——小余——”
微弱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的裂缝入口处传来,依稀还有山洞外面瀑布的水声。
可想而知,从自己爬进这道裂缝,然后被这棵怪树的尖刺扎破手掌昏迷过去,这当中恐怕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所以早已回村叫来帮手的阿玲,因为没能见到自己,这才按照自己沿途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寻到了附近。
小余担心阿玲也受到这棵怪树的诱惑,急忙四肢并用,要沿着岩壁上的凹凸爬出这道裂缝,重新回到山洞之中。
然而刚爬上几步,他突然想起方才梦境中的一番对话,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折返回去,从那棵怪树的树枝上面掰下一枚尖刺,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腰带里面。
随后小余爬出裂缝,从山洞中出来,只见耀眼的日光下,轰鸣的瀑布旁边,阿玲果然已经根据自己用短斧刻在山涧边岩石上面的记号,一路找到了这里。
不仅是阿玲,和阿玲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半张脸都已被烧毁的中年男子,正是收养他们几个孤儿的老爹。
原来阿玲昨日回村找来抬那只猛虎尸体的帮手,已经是深夜时分,虽然没有见到小余,众人也不敢摸黑搜寻,只能等今日天色一亮,阿玲才和老爹再次进山,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失踪的小余。
看到小余平安无事,阿玲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一向冷漠的老爹则是面色如常,只是询问小余失踪的缘由。
小余便将自己在山洞裂缝中撞见的那棵怪树告诉了老爹。老爹沉吟半晌,便叫他们用布料在山涧中浸湿,掩住口鼻以免遭到那股甜香的诱惑,然后一同去山洞里看那棵生长在地底的怪树。
然而在山洞尽头的裂缝处,借助火把的光亮,看到这么一棵以动物血肉为食的诡异之树,老爹显然也不认识。
小余不禁想起自己梦境中的那番对话,忍不住问道:“老爹,是不是有一种树,名叫【血木】?”
听到这话,老爹顿时一惊,向小余问道:“你听谁说的?”
面对老爹的询问,小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总不可能告诉老爹说,是自己被这棵怪树的尖刺扎破手掌,于是在梦里听到了这么一个名字。
幸好老爹并没有深究,转头凝视裂缝中的那棵怪树,喃喃说道:“不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血木】了。据说这是南疆地界独有的一种上古奇树,只生长在不见天日的暗处,而且是以地底的水土和动物的血肉为生,寿命可达三五百年之久。”
说罢,他不禁沉吟道:“然而在如今的南疆,【血木】几乎已经绝迹,可谓十分珍稀。也就只有……只有那里还存活着一两棵。不想在这片苍山之中,居然被你误打误撞,寻找到了一棵传说中的【血木】。”
听见老爹说这棵怪树十分珍惜,一旁的阿玲立刻来了兴致,问道:“老爹,小余找到了这么值钱的一棵怪树,那么我们几个这个月的任务,是不是都能算完成了?”
老爹没有理她,随即示意小余和阿玲跟自己出了山洞,然后吩咐两人说道:“这棵【血木】名贵至极,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触碰的。今日之事,你们两人通通烂在心里,更不能跟他们几个提起半句。”
老爹所谓的“他们几个”,自然就是指同为被他收养的孤儿当中,其余的大强、小妹和丧彪三人。
小余和阿玲不明所以,只能应允下来,随老爹一起出山回村。
一路上阿玲又软磨硬泡,缠着老爹不停恳求,要用小余发现这棵【血木】的功劳,算作是小妹完成了这个月的狩猎任务。
旁边的小余也附和道:“老爹你说过,只要我这次能够成功猎到一只成年猛虎,就算是完成了两个月的任务。要不你把多算给我的那一个月,当作是小妹这个月完成的任务。”
对于他们的请求,老爹只是冷冷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任何一个人要想活在世上,只能靠他自己,休想指望旁人。至于你们两个,自己都未必能够活下去,又有什么资格去理会旁人?”
阿玲还想继续求情,却见老爹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缓缓说道:“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因为从下个月开始,你们几个就再也不用进山狩猎了。甚至连家里砖窑的活,也再也不用做了。”
这话一出,小余和阿玲都是一愣,没明白老爹的意思。
但是任凭他们如何询问,老爹却再不肯多说一句,只是大步走在前面。
待到三人离开这片苍山,回到他们居住的小村,老爹便叫上村里的两名成年男子,把小余昨天猎到那只老虎抬上推车,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让小余和阿玲自行回家。
回到家里的小余和阿玲,吃完老爹留给他们的两张面饼,就去了屋子后面老爹的砖窑。
只见本该热火朝天的砖窑,今天却出奇的冷清。炎炎烈日之下,只有他们几个孤儿中年龄最大的大强,正在独自清扫砖窑里的尘灰。而在不远处阴凉的墙角,则是刚满七岁的小妹,坐在地上倚墙午睡。
看到砖窑里的这副光景,小余便向大强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强见他们两人回来,急忙停下手里的活,将他们拉到旁边,小声说道:“小妹刚刚睡着,别吵到了她。”
说罢,他才回答小余的询问,说道:“老爹说最近的生意不好,没人问他买砖,所以我们家的砖窑只能暂时停工,不用再烧砖了,还叫我和小妹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听到这话,小余和阿玲都是一愣。
也就是说,方才回来的路上,老爹曾说砖窑里面的活再也不用他们做了,居然是真的?
阿玲忍不住问道:“可是不烧砖的话,老爹以后靠什么赚钱给我们买吃的?”
大强耸了耸肩膀,说道:“谁知道呢,老爹说等我们几个都回来了,再告诉我们往后的安排。现在你们两个虽然回来了,但是丧彪几天前进山打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阿玲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丧彪这个月不是已经猎到两头野猪,早就完成了任务么?怎么又去山里狩猎了?”
大强苦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丧彪,他最喜欢的就是狩猎,可不只是为了完成老爹交代的任务。”
随后三人又闲聊几句,已经年满九岁的大强身为几个孩子的大哥,又劝他们不必担心,说往后的日子老爹一定已经有了安排,只管安心等待老爹的吩咐便是。
于是已经完成了这个月的狩猎任务,砖窑里又没有活干的四个孤儿,就只能留在家里无所事事,等待去了镇上的老爹回来。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老爹才终于从镇上回来,还给他们四人带回来了一袋发硬的馒头,放到锅里煮软了再吃。
之后他们向老爹询问往后的打算,老爹却不肯透露,只说等丧彪回来再一同交代,让他们四个早点去睡。
然而这一夜,小余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翻出腰带里那枚从【血木】树枝上掰下来的尖刺,当时梦境中的一番对话,又清清楚楚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那无尽黑暗之中的那个神秘存在,并非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而是当真有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存在,通过梦境和自己进行了一次交谈?
小余越想越睡不着,眼见大床上面的阿玲、大强和小妹都已睡熟,满怀疑问的他索性轻轻下床,穿上鞋子出了房间,打算去向老爹请教。
待到小余穿过砖窑,正要去往老爹歇息的房间时,谁知却在后院里面,撞见了独自坐在椅子上歇息的老爹。
只见静谧的夜色之中,椅子上的老爹双眼紧闭,微微仰起头来,任由惨白的月光铺洒在他脸上。
而他脸上的神情,则是一改平日里的冷漠,分明显露出一种强烈的向往和憧憬,又或者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饥渴,不停抽搐的嘴角处,甚至还泛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再加上老爹那张早已被火烧毁了半边的脸颊,深夜月光下的这一幕,无疑有些骇人。
小余不禁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场。
但椅子上的老爹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脱口喝问道:“谁?”
话音落处,他已睁开双眼,眼神中凶光毕露。
直到看清院子里的人是小余,老爹的目光才稍微缓和下来,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一刻,小余满腔的疑问,竟然不敢问出口了。
这个收养他们几名孤儿的老爹身上,一定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点,这些年来伴随着年龄渐长,所有孩子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只是因为事关老爹的过往,所以大家并没有询问而已。
然而此刻看到椅子上的老爹露出这么一副神情,和平日里根本判若两人,小余突然觉得,藏在老爹身上的或许不止是秘密,而且还有一种极其凶险的恐怖。
面对老爹的这一质问,小余不敢再提自己心中的疑问,只是说道:“我是想问老爹,砖窑停工以后,我们往后该做些什么,也好提前准备。”
老爹冷哼一声,怒道:“不是说过了,等丧彪回来再一起说?”
说罢,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又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究竟找我什么事?”
小余默然半晌,当即问道:“老爹,我姓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椅子上的老爹顿时一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小余。
小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平静地解释道:“阿玲告诉我说,老爹当年收养她的时候,知道她本是姓‘阮’。所以我也想问问,老爹知不知道我姓什么?”
老爹默然良久,终于缓缓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孤儿,就像是落进狼群的羔羊,能够有一口吃的,让自己继续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名字,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你们应该拥有的东西。”
说着,他已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口中继续说道:“比起名字,你更应该担心的是,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小余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一路穿过后院,回到他的房间里。
然而就在老爹走进屋子、反手关上房门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说道:“你姓‘方’,方向的方,”
自己姓“方”?
这个答案,显然和自己在梦境的黑暗之中、那个神秘的存在所言一模一样?
小余惊讶之余,还没来得及再问,却听“砰”的一声,老爹已经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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