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伽末离的这一暗示,小余一来要在夜神殿中探查自己那所谓的命运,二来对于佛门密宗的功法,其实也并没有太大兴趣。眼见这位东吁高僧至今依然不肯指点自己,他也不做强求,就此告辞出来,很快就在寺院里找到了早已剃度为僧的小强。
数年未见,小强也长高了不少,但行走间居然拄着一根拐杖,却是一条右腿已经跛了。
面对小余的询问,小强苦笑道:“老大,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晚上,我被那恶僧慈信打断了双腿,由伽末离大师出手替我救治。谁知中途遇到那恶僧慈信归来,大师急于应战,难免将我这条右腿断骨处理得草率了些,所以后来才会跛了。”
说罢,他又忍不住叹道:“记得大师当时曾经说过,倘若治不好我的断腿,便要将他自己的两条腿赔给我,谁知竟被他给说中了。”
听完小强的这番解释,小余难免有些唏嘘。如此一来,大强小强原本好端端的兄弟两人,就这么沦为一个瞎左眼、一个跛右腿的残废,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只会愈发艰难。
谁知小强却不以为意,而且还很乐观地跟小余说道:“如今有伽末离大师在这卧虎寺中坐镇,已经再没人能够欺负我们了。我和大强几个虽然当了和尚,但外出化缘的法子,用的还是以往当乞丐的路数,如今有了和尚这一身份,反倒比过去更容易讨到钱。不瞒老大,再过几年,我们几个存下的钱财,都够在凤鸣镇上买一座大宅子了。”
小余这才稍微放心下来,之后等大强和另外几个孩子外出化缘归来,众人便在卧虎寺中团聚一番,各诉离别之事。后面小余又多留了几日,盘查自己当年传授他们的【怒江拳】和【拨草寻蛇十二打】棍法。对此大强和小强都说道:“老大你不必担心,这些年伽末离大师一直在带我们几个吐纳打坐,早已练得身强力壮、百病不侵,寻常壮汉都已欺负不了我们。”
听到这话,小余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此番前来求而不得的佛门内力,反倒是大强小强他们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全都得到了伽末离的指点。
不管怎么说,既然伽末离居然肯传授他们几个佛门内力,以后倒是用不着自己操心了。小余怕那位东吁高僧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不肯教他们打打杀杀的保命功夫,于是又从白教头传授自己的南疆武技里找了两套刀法传授他们,这才告辞离开,重新回到了长夜谷中的夜神殿人界。
之后的日子,小余便留在食坊里继续潜心练功,准备参加来年的神殿选拔。谁知这一天夜里他从食坊中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忽听旁边劲风声动,一条白色人影毫无征兆地从树丛中窜出,抬手就是一拳攻向小余胸口。
小余这些年来跟随邓坊主练功,无论眼功还是耳功,皆已大胜从前,反应更是今非昔比。面对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偷袭,他立刻认出对方使的是夜神殿十套基本武技里【虎豹拳】中的一招【捣虚式】。
于是小余也随之使出【虎豹拳】中的一招【破阵式】,同样也是一拳攻出,和对方的拳头来了一个硬碰硬。
一时间但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双拳正面碰撞,居然声响不断,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就像是凭空炸响了一串炮仗。随后两人都觉对方拳头上的力道猛烈,双双身子一晃,各自退开两步。
显然,两人这一交手,心中都是惊骇不小。尤其是小余,眼见偷袭之人虽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精英教众,但是看身形个头,分明也是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最多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怎么会有如此猛烈的拳劲?
要知道自从小余加入夜神殿以来,先后跟随胖教头、白教头和邓坊主学习武技,所学内容早就已经远远超出教坊里的同龄教众。再加上他又得到伽末离的佛门内力,尽管存留不多,也抵得上正常修炼过三五年的内功修为,就连邓坊主也说人界的同龄教众里面,已经没有人是小余的对手,那么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教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恰好就在这时,伴随着夜空中的乌云散开,月光铺洒,小余也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白衣少年的容貌。
只见来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古铜色的肌肤之下,皆是鼓起的结实肌肉,阴鸷的面容被月光映照,此刻正泛起一脸的疑惑之色,分明也是惊骇于方才两人交手那一招。
尽管已有六七年的时间未见,但小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顿时喜出望外,脱口叫道:“丧彪?”
听到小余开口招呼,丧彪目光中也有一丝久别重逢的欣喜,但口中却冷冷说道:“叫我武元彪!”
话音落处,不等小余再次开口,丧彪逼近两步,又是【虎豹拳】中的一招【披荆式】攻出,沉重的拳头径直朝小余招呼过来。
小余也不含糊,同样施展【虎豹拳】和他拆招。两人四拳飞舞,转眼就交手了十七八招,斗了一个难解难分。
随后丧彪变化路数,又相继施展出掌法腿法,皆是夜神殿那十套入门武技中的招数,小余也用对应的武技和他较量,终于渐渐摸透了丧彪的深浅。
原来丧彪招式间的力道之所以强劲,除了他天生神力之外,更多的则是源自他招式间一种阴寒的气劲。结合小余过往的际遇,已经能够确认这股阴寒的气劲,正是南疆所谓的【炼气】境界中的内力。
至于丧彪是从哪里学到的内功,小余倒并不如何惊异。因为早在当年荒山中的那场选拔时,丧彪便曾讲过,说他本是什么河江大族武家的后人,乃是故意伪装成无父无母孤儿,目的就是要被像老爹那样的夜神殿教众收养,从而一步步通过选拔,加入夜神殿。
由此可知,早在加入夜神殿之前便已身怀武技的丧彪,只怕一早便已在暗中开始修炼起了内力。只不过当年的丧彪年纪尚小,修为尚浅,再加上小余等人见识不够,所以才没能察觉出来。
此时面对丧彪这股阴寒的内力不断袭来,小余虽没练过内功,但他体内有伽末离当年留存的佛门纯阳内力,尽管不懂运用法门,但也足以护身,抵挡住丧彪这股阴寒的内劲。
再加上这几年小余跟随邓坊主修炼硬功软功,自身力量也有不小的提升,所以和修炼过内力的丧彪正面相抗,非但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能依仗招式的纯熟和巧妙的变化略胜一筹。
渐渐地,激战中的丧彪难免越战越惊,全然想不通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小余,过去的六七年里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本事。
眼见提前达至【炼气】境界的自己居然还有些不敌对方,丧彪情急之下,忍不住大喝一声,手上的招式路数随之一变,竟使出了夜神殿那十套武技之外的功夫。
可想而知,丧彪此刻用的这些超出人界教坊范畴的武技,定然也是来自他出生的河江武家。只是不知是在丧彪加入夜神殿之前便已学会,还是有人在他进入教坊的石牢之后才在暗中传授。
小余曾经从白教头那里学到过不少流传于南疆地界的武技,倒是识得丧彪此刻所用的武技之中,有一套竟是自己也曾学过的【怒江拳】。他想多看看丧彪的武技路数,当即使出【莲叶绵掌】转攻为守,一边将丧彪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势尽数挡下,一边留神观察对方的招式。
如此一来,月色下的两个白衣少年又斗了五六十招,看似占据上风的丧彪久攻无果,额上已有汗珠渗透,神情也愈发焦急起来。
而小余此时已彻底摸透了丧彪的深浅。以丧彪今夜所展示出来的实力,若是三年前跟随邓坊主习武之前的自己,恐怕还未必是他对手。
只可惜如今已经练成【八卦游身掌】的自己,不但招式变化已经远胜丧彪所用的这些寻常武技,而且眼功耳功、硬功软功和轻功身法,显然都已领先对方一大截。只因双方的力量和内功相差不大,所以一开始用本门功夫交手之时,才会出现半斤八两的局面。
看清这一局势之后,小余已然重拾信心,当下便要施展出新学会的【八卦游身掌】,结束今夜这一场久别重逢的较量。
然而就在这时,小余突然捕捉到丧彪目光中的那种神情,既有惊恐和愤怒,又有慌乱和失落,不禁心道:“从小到大,丧彪就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强的一个,凡事也要争个第一。大家好不容易重逢,今夜我又何必一定要赢了他?”
想到这里,眼见丧彪又是一拳攻来,小余便故意卖了个破绽,“砰”的一声,任由丧彪这一拳击中自己左肩;
与此同时,小余右掌一翻,也是“啪”的一声,拍在丧彪的肚子上。
随后同时中招的两人各自退开数步,捂住自身伤痛。不等对面的丧彪回过神来,小余已抢先说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我怕是要输了。”
听到这话,丧彪不由地一愣,狠狠瞪着对面的小余,眼神就像是要喷出火来。看这架势,似乎还想再打。
小余却不和他再打,索性就地坐了下来,问道:“我们两个非要打死一个,你才满意?”
丧彪默然半晌,终于吁出一口长气,恢复了他惯常的冷漠,说道:“但愿明年的选拔,你不要碰上我!”
小余忍不住问道:“你是说进入地界的神殿选拔?难道这神殿选拔也和当年一样,只有一个名额?”
丧彪冷笑两声,不屑地说道:“亏你也在人界待了这么多年,居然连神殿选拔的规矩都不知道?你记住了,一年一度的神殿选拔,只要是人界教众,都能报名参加,最终能够通过选拔进入地界的,总共只有十个名额。”
说罢,他又再次强调道:“凭你如今的本事,只要运气好没碰上我,或许也有机会。”
听到所谓的神殿选拔一共有十个名额,小余顿时松了一口气。再回想起当年荒山之中只有一个名额的那场生死选拔,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丧彪见小余没有说话,又冷冷说道:“还有六个月时间,你好好练功,说不定我们两人都能入选。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如果当真碰上,我绝不会再像今夜这样手下留情!”
撂下这话,丧彪便已打算离开。谁知小余却开口叫住了他,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加入夜神殿的?”
丧彪微微一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余说道:“我是想问,当年荒山之中只能留下一个活口的那场选拔,我们尚且可以一起活下来,全都加入夜神殿。那么如今进入地界的名额明明有十个,你为什么觉得只有我们两个才有机会?”
这话一出,丧彪的脸色不禁变了,目光中甚至透露出一种久违的悸动。
因为丧彪听懂了小余的意思,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果然,小余抬眼望向丧彪,缓缓说道:“既然我们两个都已经从教坊的地牢里学成出来,为什么不去找找阿玲,还有那个……那个小帅?既然我们四个当年是一起进来的,那么接下来当然也该一起进入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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