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结果显然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的夏风堂少年教众,居然能在摘星台上胜过冬雪堂的赵副堂主,从而免于被夺走夜之星乃至丧命的下场?
可是再回顾方才那一战,这个少年的实力无疑是有目共睹,赵副堂主也是全力以赴,并未对他手下留情。只不过到了最后双方以内力互拼,按理说结局应该是赵副堂主获胜,但是伴随着摘星台上的木板碎裂,赵副堂主爱惜自己性命,这才只好罢手抽身,主动下台认输。
对此在场的地界教众虽然多有议论,但也对小余今日能够顺利过关心服口服,毕竟就算换成自己上台,也未必是这个夏风堂少年的对手。
当中只有那夜廿九不服,当即向赵副堂主沉声说道:“换我上,我能杀他!”
赵副堂主不以为意,向他反问道:“上了摘星台的教众,便一定要由你动手摘星。不知本教几时有了这么一条规矩?”
夜廿九无言以对,但还是咽不下这股怨气,当即向小余喝道:“小子,有胆量你我上台再打一场!”
小余此时已从木架上下来,重新回到崖边,与丧彪、小帅两人会合。听到夜廿九的挑衅,小帅立刻回击道:“你当我二哥是吃饱了撑的?眼下赢都赢了,凭什么还要和你再打?”
夜廿九立刻掀开自己的黑袍,再次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夜之星,说道:“按照规矩,地界教众只要是双方你情我愿,便能到摘星台上一决生死,谁赢谁就能从对方身上夺走一枚夜之星!我身上的这许多夜之星,只要你有胆量,只管通通赢走,以此换取前往极乐神域的机会。如果你连这都不动心,要么你就不是一个男人,要么就是你的身子或者脑子有毛病!”
听到这话,小帅正待反驳,小余却已抓到对方的漏洞,笑道:“是呀,你身上明明有这许多夜之星,却不用来换取前往极乐神域的机会。却不知是因为你本就不是男人,还是你的身子或者脑子有毛病?”
这话一出,夜廿九当场脸色大变,正待发作,却听旁边人群里传来几声低笑,却是有好些人都被小余这话给逗乐了。
夜廿九愈发暴怒,当即转向人群中传来笑声之处,厉声喝道:“找死!”却被赵副堂主及时喝止,说道:“你要做什么?地界教众私自伤害同门,你是打算把自己送上摘星台?”
夜廿九只能强压心中怒气,狠狠凝视小余许久,最后留下一声冷哼,兀自扭头就走。赵堂主见状,也再次吩咐观战众人道:“赶紧的,全都给我散了!”
说着,他又向小余身旁的丧彪和小帅说道:“你们两个也走,我有事情要和这夏风堂的小子说。”
丧彪和小帅不解其意,但是不管怎样,小余今日总算已经平安过关,只能和小余招呼一声,就此随众人离开。
待到所有教众相继离去,包括那名领小余前来接受惩罚的男教众也走了,悬崖边上就只剩下赵副堂主和小余两人。
赵副堂主这才向小余说道:“你可知道,今日是我有心救了你一命?”
小余不明白他的用意,当即不动声色,问道:“是么?”
赵副堂主笑道:“你能赢了我,也算是你的真本事。然而要不是我出面阻止,就凭你如今的修为,方才一定会死在那个夜廿九的手里。”
顿了一顿,他又叹道:“你要知道,若非本堂的老祭师还有一口气在,冬雪堂的祭师之位,早就已经是他的了。”
小余回想方才在厅堂里见过的那个年老垂暮的雪之祭师,心知赵副堂主说的是实话,只能说道:“多谢赵副堂主。”
谁知赵副堂主却摇头笑道:“你不必谢我,我之所以救你一命,是要让你报答这份恩情。我这里有一趟差事,下个月需要你随我外出一趟。”
听到对方这话,小余顿时有些诧异,甚至是大感意外。
要说这位赵副堂主有心相助,乃是看中了自己和天界之间的渊源,这个道理小余自然已经明白。谁知对方竟是为了让自己知恩图报,从而跟他外出去办一趟差事?
试问冬雪堂里高手无数,莫说赵副堂主和夜廿九这些,就自己认识的人里面,至少也还有丧彪和小帅,又有什么差事是一定要自己这个夏风堂教众跟他去办的,甚至还不惜为此从摘星台上救下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小余立刻拒绝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按照夏风堂的规矩,我今年已经协助冬雪堂外出办过一趟差事,原是不必再去。更何况我这趟差事还办砸了,哪里敢拖累本教的其他差事?如果你一定要我报答,那只能想想其他的事了。”
谁知赵副堂主却不肯放弃,干脆在崖边坐了下来,又招呼小余一并坐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没关系,我从头跟你细说便是。我先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小余回答道:“快满十六了。”
赵副堂主笑道:“这就对了。要知道在我冬雪堂里,的确不乏高手,当中比你厉害的,至少也有十个八个。但是就凭你如今这个年纪,放到同龄人里面,别说是我冬雪堂,就算是整个天地人三界,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在你之前,我原本是想叫你那个名叫武元彪的朋友随我同去,可是就凭今日你我之间的这一战,自然是你比他更为合适。”
这番话直听得小余愈发不解,只能问道:“反正都是些杀人全家的差事,年纪大小又有什么区别?”
赵副堂主顿时摇头说道:“错了错了,本教的种种差事,乃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未必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更何况这当中有些差事还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涉及到夜神殿乃至整个大越一国的利害,便如下个月我要你随我去办的这一趟差事。”
随后赵副堂主便解释道:“要说我这趟差事,是有人请我们夜神殿的人前去助拳。所谓‘助拳’,便是有双方约战,各自都要请人来替自己壮声势、震场子,确保对方不会耍什么花招手段。
按理来说,我们前去助拳,原是用不着我们出手。就怕对方不讲规矩,又或者是欺人太甚,我们自然也要出手,帮助请我们前去的一方对付另一方,包括对方请来的助拳之人。
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随我前去,除了看中你的本事,更看中的便是你的年纪了。试想到时候若是双方起了争端,需要本教的人出手,我方却只是派出你这么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教众,若是输了,也不算堕了本教的威名,反正只是一个年轻教众罢了;但若是赢了,岂不就能彻底震慑住对方,从而大涨我夜神殿的声威?”
听到这里,小余才终于明白了这位赵副堂主的用意,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随他同去。按照他的这一番逻辑,对于这么一桩替人助拳的差事,自己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既然不是要去杀人全家,再加上赵副堂主方才确实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小余自然也就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当即问道:“我们是要去替谁助拳?”
但赵副堂主却不肯明言,只是说道:“到时候你自然便知道了。你只管放心,我这一次让你同去,虽说是要让你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但差事只要办得好,我自然还会有另外的好处给你。
除此之外,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你三天两头就会往天界跑,大家都心知肚明。别说是我赵文重这个冬雪堂的副堂主,就算是老潘这个正堂主,也不敢带着你出去白白送死。”
听到这话,小余顿时一凛。原来归根到底,这位赵副堂主今日肯出面相助,到底还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层缘由。他还想再问,赵副堂主却已起身离去,只说下个月自然会来通知小余外出办差。
小余只能独自回夏风堂,不料刚一进门,便看到夏风堂的傅正堂主靠在一旁的墙上,冲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自然用不着再去那摘星台了。要知道你好心替他冬雪堂办差,结果却要接受冬雪堂的惩处,嘿嘿……冬雪堂的祭师是老糊涂了,但他们的堂主可还没有糊涂。”
小余急忙向堂主见礼,心知他是特意过来解释为什么没去冬雪堂替自己开脱。除此之外,傅堂主也没其他的事,随口寒暄几句,只是让小余好生歇息,接着便就此离去。
之后小余稍做收拾,便去找李老师报了个平安,然后直接去了通往神寂山山顶的工事处,萍姑娘也按照七日一次的约定,早已等候在了吊篮前。
小余已经将那枚打算送给萍姑娘的翡翠玉钗带在了身上,却没急着立刻拿出来,打算等到这次的功课结束后再说。随后两人穿过天界的层层浓雾,来到天界禁地所在的山洞外面,萍姑娘便按照惯例,拿着小余替她要求的被褥和餐食在外面等候,由小余独自进到洞中。
和过往的每一次功课相同,栖身于血木之中的这位中原诡道高人又讲了一个新的故事。
这一次的故事倒是并不如何曲折离奇,说的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刀客和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剑客,因为双方世仇相约决斗,大战五天五夜未分胜负,由此惺惺相惜,结为平生知己。
谁知最后两人交换刀剑再战,却因有小人在他们双方的兵刃上涂下剧毒,从而令刀客不幸身亡。之后刀客之子长大成人,自然立志替父报仇,几经波折之下,居然和剑客的女儿互相钦慕,私定了终身。
然而两家的世仇未解,又有最近的杀父之仇,刀客之子终于还是和剑客决战于雪山之巅。
谁知历经一番生死搏斗,刀客之子感受到剑客心中的霁月风光,知道自己父亲之死必定另有隐情,再加上自己和剑客女儿的情愫,已然下不了杀手。
只可惜双方这一战此时已经陷入死地,刀客之子最后的这一刀若是劈落,剑客必死无疑;若是不劈,那死的便会是自己。到头来这一刀劈还是不劈,刀客之子不知道,讲故事的人也不知道,整个故事也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木中之人既没有给出这个故事结局,也没有多说一句他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但是小余这一年来听的多了,早已摸透了他这些故事的路数,反正最后都是主角因为被仇恨所误,只能抱憾终身。
而后木中之人并没有直接开始这次的功课,而是缓缓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出了任务,还把差事办给砸差了,被送上了地界的摘星台?”
对于木中之人为何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小余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自己这位师父虽然身在一棵不见天日的血木之中,但是他既然要为夜神殿乃至龙城里的大越皇室出谋划策,莫说是这夜神殿里面的事,即便是整个南疆地界上的事,他自然都能了如指掌才是。
当下小余也不避讳,将自己这一趟外出的所有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邓坊主教他向冬雪堂说的那些谎言,也不敢有半点隐瞒。木中之人静静听完,最后却不置可否,过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小余难免有些忐忑,试探着问道:“我因为实在不忍杀害李老实一家,反倒是杀死了一同前去办差的地界教众和雇主杜老爷,食坊的邓坊主说我这是中原侠士的行侠仗义之举,敢问师父,我这一次做的是对是错?”
听到这一问,木中之人才开口说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凡事太过太禁,都不是什么好事,又谈得上有什么对错之分?”
顿了一顿,他又沉吟道:“至于你此番的所作所为,终究是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事,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得到这一结论,小余才终于松下一口大气,笑道:“其实这一次我们假扮黄天盟潜入那杜老爷府邸,将杀死杜老爷之举嫁祸给黄天盟的那些道士,我也是突发奇想,全靠过去一年师父你教我的这些东西。幸好整个谋划还算顺利,不但救了人,也顺手除了害,可谓一举两得,没有坠了你这位中原诡道高人的威名。”
谁知他这话一出,木中之人顿时连声哂笑,笑了半晌才说道:“你这也能算是谋划?根本狗屁不通!况且我教你的这些,不过是些最基础的读书写字,放到中原境内,随便一个乡野秀才……不对,哪怕只是念过几年私塾的童生都会,哪算什么权谋智计?将来你去外面闯荡,也休要说是跟我学的什么诡道!”
听到这话,小余难免哑口无言,不知应当如何回复。
木中之人又嘀咕半晌,最后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这次我便多耽搁些时间,告诉你为什么我说你这一次的行事根本狗屁不通。你可知道,要论权谋智计之术,也便是南疆所谓的诡道,你这一次的谋划,已然犯了三条最根本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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