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自称李三的少年所用并非南疆武技,无论是擂台下观战的一众南疆少年,还是岸边南北两艘楼船上面的观战之人,大都也已看出端倪。
此时再听到小余当众叫破对方中原人士的身份,南面楼船上身为皇宫侍卫总管的五皇子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当即脸色一沉,提气问道:“此番【龙城演武】,乃是南疆国中少年英雄的选拔。阁下若非南疆人士,又岂能前来赴会参选?”
他这话看似在问擂台上的那个李三,但目之所及,却是望向北面楼船上的盈虚道长和鹤唳真人。可想而知,眼下与小余对阵的这个少年既是中原人士,而且用的还是中原道家的功夫,于情于理,显然都和这两位中原道家高人脱不了干系。
那盈虚道长不禁干咳两声,正要开口辩解。不料擂台上的李三此时已缓过一口气来,急忙扬声说道:“在下此番前来,只为一睹贵国【龙城演武】之风采,顺路领教南疆境内少年英雄们的本事。既不争名,也不求利,更与中原道教全无半点关系。所作所为,皆由在下一人承担。”
说罢,他深吸一口长气,玄门功法随之流转全身,体内凝固的气血也终于通畅如故。随后这个中原少年又向对面的小余说道:“在下听闻南疆境内出了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英雄,同为习武之人,难免一时技痒,这才冒充南疆人士前来参会,只为领教阁下的手段。先前看了阁下两场比试,只恨未能与阁下台上相遇,直到昨天夜里才终于摸到门路,用银钱买通此间官差,安排今日的对战名单,这才能与阁下公平一战。如今心愿既了,在下自当告辞,不敢继续叨扰贵国盛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哗然。要说这次【龙城演武】前六日的每一轮比试名单,乃是由朝廷的人在头一天夜里提前抓阄安排,所有人难免心存疑惑,担心这当中会有作弊的嫌疑。此时这李三当众声称自己用银钱买通了安排对战名单的官差,无疑是坐实了众人这一猜想。一时间会场当中的好几名官差急忙开口辩解,纷纷指责台上这个中原少年胡说八道,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擂台上的小余却无暇理会什么对战名单的事,只是向这中原少年问道:“所谓‘李三’,自然是个假名,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但那中原少年却不肯透露,只是淡淡说道:“在下不过是中原武林之中的无名小卒,似在下这般身手的年轻后辈,在我中原境内没一千也有八百。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听到中原武林之中似李三这等身手的少年高手竟有数百上千人之多,小余自是不信。
然而转念一想,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放眼整个南疆境内,同龄人里只怕已经无人能够出其左右。可是放到中原武林,单单只是道家一脉,无论是眼前这个李三还是当日遇到的于渔,实力显然都不在自己之下,可见中原武学之博大精深,中原武林之卧虎藏龙,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再看这中原少年虽然不敌自己,但却依然能够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大有视在场众人于无物的天朝上国风采。小余不禁心中有气,暗道:“手下败将,神气什么?”
他又想到中原道家的那个少阳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冷笑一声,向那中原少年说道:“既然输了,不说名字也是好事,免得辱没了师门祖宗。”
听到这话,对面那中原少年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双眉也随之扬起。但他嘴上却不肯服输,扬声说道:“阁下武功虽强,但终究只是邪魔外道的速成功法,远不及我中原道家的玄门正宗心法。更何况在下只是中原道门之中一个劈柴煮饭的小童,每日堂前旁听,初窥道法门径。尽管如此,三五年后,在下也足以再同阁下一争高低;十年之后,必定能够胜过阁下!”
小余笑道:“吹牛的大话谁都会说,我又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十年之后,你让我去哪里找你验证今日夸下的海口?”
那李三到底也是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当即接口怒道:“武当山上【太虚宫】,在下随时恭候大驾!”
听到对方报出武当山的名号,小余心中已是确信无疑,知道这个自称李三的中原少年此番前来找自己比试,源头果然是在自己当日所见的少阳子师徒那里。
记得邓坊主曾经说过,中原武当山合计有一百零八座道观,习武者超过半数,乃是以【真武观】为尊,号令山上的其它道观,也便是少阳子和于渔的所在。而在外人眼中看来,武当山上所有习武的道观,便是约定俗成的“武当派”。
如今这个中原少年报出武当山【太虚宫】的名号,即便不是那少阳子师徒的同门,至少也是同宗,可想而知,定是这中原少年从少阳子师徒口中听说了自己的事,这才动了来找自己较量的念头,不惜隐姓埋名前来南疆,设法在这次的【龙城演武】之上和自己一对一比试。
只是那少阳子当日曾将一股阴派内力注入自己体内,从而抵消掉自己体内原本的阳派内功,按理来说已是无解的死局。在那少阳子看来,自然用不着再找一个武当山上的后辈弟子前来南疆和自己这个废人比武。所以这个中原少年此番前来,多半是出自于渔之口,而这也就印证了小余之前的猜想,于渔和自己互赠剑镯以朋友论交,的确是出自真心,全然不知她的那位师父已经在暗中对自己下了毒手。
就在小余思索之际,那个自称李三的中原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当即跃下擂台,就此穿过人群离开会场。会场里的官差和军士本想阻止,但是见南面楼船上的那位五皇子并未下令,只得放任这个中原少年自行离去。
随后小余也从擂台上下来,却见围拢在台下一众南疆少年纷纷避之不及,眼神中更是透出一丝恐惧,就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不止是这些参会少年,就连此番同来的丧彪和小帅,投向自己的目光中也隐隐多了一份戒备。他顿时醒悟过来,心道:“方才和那中原少年打得起劲,却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恐怕接下来的这几日,我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毕竟此番前来参会的这许多少年,包括丧彪和小帅在内,谁又不想挺进前十、前三,甚至是夺得第一?”
幸好伴随着会场中的官差继续点名,今日接下来的比试又开始正常往下推进。只不过有了小余和那个中原少年这场激战的珠玉在前,场中这三座擂台之上后面的比试,未免就有些索然无味了。直到丧彪和小帅相继上台,这才重新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既然小余已经当众显露了身手,同样身为夜神殿教众的丧彪和小帅自是不甘示弱。尽管两人碰上的对手实力堪忧,但是无论是丧彪隔空出掌的【赤影手】,还是小帅鬼魅般的身法之中暗藏的铁钩杀招,都足以令台下观战的众人惊骇不已,真正感受到夜神殿作为南疆武林第一教派的可怕之处。
待到他们两人成功晋级,后面小美凭借她那凶狠的剑法也再一次取胜。至于秋月堂的那个少女黎无名,小余先前在擂台上比试之时,便曾听她道破那中原少年的师承来历,可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见识犹在自己之上,急忙留神去看她的这一场比试。
只见黎无名第三轮比试的对手是一个百刀门弟子,双方在擂台上站定之后,那百刀门弟子便持刀出招。但是每一刀劈至黎无名身前,也不知是因为这个秋月堂女教众躲闪得快,还是这个百刀门弟子的刀法没练到家,总是差了尺许距离。
双方似这般一个攻一个躲,来来回回十多招后,那百刀门弟子似乎是急火攻心,终于乱了章法,挥舞着手中弯刀凭空乱劈一通,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擂台边缘。紧接着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随之跌下擂台,就此落败。
看到这个头戴兜帽的少女又赢的莫名其妙,在场众人惊疑之余,反倒有些习以为常了,都说这女子的运气简直好到了家。
但小余这次看得清楚,且不说黎无名那看似拙劣、实则巧妙的身法,显然是在故意隐藏实力,单说那百刀门弟子突然举止失常,发疯似的在台上乱劈乱砍,却是因为就那一瞬间,对面黎无名深藏于兜帽之下的双眼当中,分明有一抹妖异的红光泛起。
记得小余当年新晋地界,刚跟着李、黄两位老师学完头一年功课,即将分堂任职那日,冬雪堂的潘堂主和秋月堂的月之祭师为了争夺自己,便曾有过一番秘术对峙。当时潘堂主的眼中浮现出诡异的绿光,而月之祭师的眼中则有红光闪烁,恰如方才擂台之上黎无名眼中的异常。
由此可见,这个秋月堂的黎无名之所以能够接连取胜,靠的可不是什么运气使然,而是秋月堂里的种种秘术。据小余所知,秋月堂里的这些秘术除了能够使容颜长驻的【留青】,还有什么【摄心】、【驱蛊】、【乱神】、【惊怖】、【噬魂】、【祭血】等等,却是只知其名,不知其用。
好在这个黎无名此番是以夜神殿地界教众的身份和众人一同前来参加比武,大家也算是友非敌。否则当真在擂台上撞到,双方全力而为,就连小余也不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是否能够应对得了秋月堂里这些诡异的秘术。
由于今日已是【龙城演武】的第三日,历经前两轮的淘汰,参加这第三轮比试的少年还不足两百之数。待到小余他们五个相继获胜晋级,今日安排的近百场比试差不多也就要结束了。
小余自然是继续留在会场观战,想要看看众人口中那个已经有三十多岁年纪的黑壮大汉。一直等到今日最后的几场比试,才听擂台旁的官差高声念道:“下一场——李文虎!黑金刚!”
听到这个名字,小余急忙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有看到大家描述中的什么成年壮汉。
正疑惑间,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已从会场入口处的龙城东门大步踏入,直奔场中的擂台而去;所到之处,犹如一匹黑马奔行,卷起劲风扑面。再看擂台之上,果然是一条身高八尺的黑状大汉,满脸络腮胡须,头颈间还有两道恐怖的刀疤,怎么看也有三十五六岁年纪。
看到这个号称黑金刚的成年壮汉再一次登上擂台,此刻还留在会场里的一众少年顿时群情激奋,嘘声一片。
当中便有人骂道:“这是十七岁的少年?你家十七岁少年长成这副德行?”
更有人低声说道:“瞎子都看得出来,这黑厮能够报名参选,分明是朝廷的安排,是朝廷想要公开作弊!否则的话,接连三日的比试,这黑厮为何总是被排到最后几场上台?其中缘由,便是要等大伙都已比试结束,走的差不多了,他再偷偷上台比试,生怕被我们瞧见!”
面对在场众人的质疑,擂台上的那个黑金刚却是一言不发,眼中只有对面即将和自己比武的对手。
至于与他对战的那个少年名叫李文虎,手持一根枣木棒,在两端棍头包有金铁。碰上这么一个成年壮汉,他也是又怕又怒,向那黑金刚说道:“你……你以大欺小,羞也不羞?”
黑金刚却不作回答,空手大步逼近。那李文虎无奈之下,只能出棍相迎,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两招一上一下同时击出,棍法倒也算是纯熟精妙。
不料那黑金刚只是抬手一挡,再提脚一踩,便听“啪啪”两声,李文虎手中那条枣木棒先是被打断了上半截,而后又被踩断了下半截,只剩下中间短短一截还握在手里。
不等李文虎回过神来,那黑金刚继续逼近,抬手一拳正中李文虎手中残留的棍身,直打得他连人带棍倒飞出去,重重跌落擂台,而后喷出两口鲜血,整个人就此晕死过去。
眼见这黑壮大汉下手如此狠辣,台下众人又是一通怒骂。小余也是微微一凛,望着台上这个壮汉喃喃说道:“勇猛精进,内外皆修……这人练的是佛门功法!”
谁知他话刚出口,便听身旁传来丧彪的声音,冷冷问道:“怎么,你怕了?”
小余一怔,争锋相对道:“我是怕你遇上了他,被这壮汉一拳打死在台上。”
丧彪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一旁的小帅急忙站出来圆场,笑道:“我们几个自然不怕这黑厮。就算真遇上了,打不过就跑,再怎么着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顿了一顿,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况且照小弟看来,我们几个也未必会在台上撞见这黑厮。要知道此番的【龙城演武】,这每一日的比武名单安排,里面的水可是深得紧。这黑厮若是朝廷有意安排的人,那些安排对战名单的官差自然会让他一路避开强敌,顺利挺进十强。
同样的道理,我们几个夜神殿的地界教众,那也不是吃素的。此番演武的规则,本就是朝廷向我们夜神殿学来的,又有本堂的潘堂主亲自坐镇,就连教主他老人家前日也曾亲临会场。试问我们几个若是在擂台上面撞见这黑厮,因此吃了年纪上的亏,夜神殿上下岂会善罢甘休?朝廷的人又不是傻子,既然明目张胆地安排这么一个成年大汉混进来作弊,当然要想方设法避开我们夜神殿的人了。”
说到兴头之处,小帅忍不住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更何况连续三轮比试,我们五个却一直没有相互撞见,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花样,我黎文帅是一万个不信!说不定潘堂主早就在暗地里运筹帷幄,吩咐那些安排对战名单的官差暗中操作,要让我们五个全都顺利挺进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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