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宸走上前,只是在不远处朝老妇人笑笑。
毕竟是绑匪,不需要对自己的肉票太客气,否则别人还以为这伙贼军是开善堂的。
老妇人似也懂规矩,面色高傲朝刘宸点头回敬。
双方就算是打了照面,可以谈事。
“这位老夫人,我呢对你的到来深表遗憾,对于你留在我军中不肯走的事,我也表示理解,不过对你不用餐食之事,我觉得你做得很过分,如果继续如此的话,那我想,应该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让你遵循我们的规矩。”
刘宸的话还算是没直接撕破脸。
跑我们这,虽然吃的喝的,都是你们自己带来的,但那也算是我们抢劫回来,赐给你们的。
就这样,还在我这里闹情绪,这是反了天,觉得这贼军就没人管了吗?
老妇人道:“这位道上的兄弟,老身不知道你们是谁,更不知你们的规矩是什么,我只知道,这餐食之事本就是我这老太婆自己个能决定的,与你们的规矩何干?”
“信不信……”
齐十一妹当即就恼了,差点直接提着刀上去。
而刚才还在劝食的灰脸年轻女子,也就是田家第三代之女,这会挺身而出,挡在她祖母身前,大有一种要用血肉之躯为长辈挡刀之意。
刘宸笑道:“有骨气,挺好。这里就要重申一下我们的规矩,或者说是绑匪的规矩。的确呢,我们在之前一定的接触中,发生了一点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但我们也吸取了教训,就比如说在黄州城下,我们与百姓之间就未再有什么不良接触。”
论说话的技巧,刘宸是深谙敷衍之道的。
什么叫说了跟没说一样,什么叫外交辞令,他比谁都清楚。
老妇人即便是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不由头疼。
话术太新颖了,什么不良接触、不愉快的事情,每个名词她仔细琢磨,都整不明白,更别说是这么一串套在一起,听得更是云里雾里。
“何为不良接触?”老妇人问道。
“大致解释一下,就是跟良性接触相悖,就好像我给你一碗饭,你吃下去,这是良性的。但我给你一碗饭,你不吃,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这就是不良接触……”
刘宸说道。
老妇人一听,脸色立变道:“你在恐吓老身?老身这把老骨头,不惧生死。”
刘宸道:“作为你们眼中的响马盗匪,我们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做到盗亦有道,生死你是可以不惧,但你们都是女眷,有些事呢,我想是比生死更为着紧的,比如说……名节。”
老妇人瞬间坐姿没那么板正。
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问题是,这时代的礼教太严格了,死也不是最终的解脱,总还是有比死更让人接受不了的事。
正所谓是骂人不带脏字,恐吓面带笑脸的,刘宸也是很讲究对话技巧。
你不能说我无礼,我这叫通过婉转的方式,让你知道当贼的是如何对待不听话的肉票。
上课!
明白否?
“至于老夫人你是否吃喝,死不死的,本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列,奈何你作为我们收取赎金的交换物,如果你死在我们手上,那会影响到我们收赎金的数量。”
“同时更会败坏我们的名声,让我们在行业内背负不良名声,影响到我们日后的同类业务,这就非我所愿。”
刘宸继续用外交辞令来对话。
老妇人脸色冷峻道:“你要怎样?”
刘宸道:“我的意思,是请老夫人遵照一个绑匪和人质正常相处模式,我们等着收赎金放人,而你正常吃喝等来赎你的人。只要你守规矩,那我们泾渭分明,互不侵犯。但若是你先过界,那也不能怪我们踩过界呦。”
老妇人脸上的肌肉稍微抽动两下,横皱都跟着出来。
正常的道理,以及不正常的恐吓,她都是不怵的,唯独这番话……
她既听不太懂,也挑不出毛病。
老妇人道:“你们这是不讲理。”
“欸,老夫人,跟贼讲道理,可就是你不讲道理了。”刘宸如笑面虎一般,指了指后面的伙夫道,“来人,给老夫人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斋面,也不知老夫人是崇佛呢,还是信道,抑或心无鬼神,所以最好就是吃斋面,这样不会有所冒犯。”
说完,刘宸往旁边的木凳子上一坐,手里拎着马鞭,大有一种要当监工的意思。
“你倒是思虑周到。”老妇人见刘宸坐下,冷声问道,“要作甚?”
“当然是监督老夫人享用餐食,所谓牛鬼蛇神各行其道。只是在这几天,请老夫人配合我们收赎金的业务,等赎金交付完毕,我们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这些当贼的,继续过独木桥。请吧。”
刘宸做出请吃面的手势。
而端过面的人,正是老伙夫毛老四。
刘宸也瞅了他一眼,好似在说,咋啥地方都能瞧见你?你还挺爱出风头的。
“拿我的银筷子来。”
老妇人终于妥协了。
……
……
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吃面,旁边还有几个灰炼丹的女子服侍着。
连刘宸都在想,这老太太面子可真大,让义军首领监督你吃面?也真是如十一妹所说的,给你脸了!
在老妇人还没吃完之前,刘宸便起身离开了。
没办法,大当家的总有事忙,也不能总盯着个老太太在那吃面,尤其刘宸不禁就想起学生时代的歇后语……想到什么卑鄙无耻下流来了……
因为眼前的事,的确是有碍观瞻。
“当家的,你可真有办法,都没大声说话,那老太婆就服软了。”齐十一妹跟着刘宸走出来,一脸佩服之色道。
刘宸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齐十一妹一脸不解。
“还不是因为你十一妹先给她立了个下马威?耐性这东西,在贼人身上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讲理,就是讨价还价,我用生死来吓唬她,她一个老太婆怕什么?但名节这东西……呵呵。”
有些事,刘宸也就不需要说得太详细。
……
……
老妇人吃完了一碗面,却还不罢休,看着一旁的毛老四道:“还有吗?”
毛老四道:“您还真有意思,以为这正经的热汤面不要钱?趁这儿吃白食呢?”
老妇人从头上摘下个银钗,递过去道:“这够了吗?”
“呵呵,不能收。”毛老四见老妇人如此识趣,也就不再挖苦,转头道,“给您盛。”
老妇人随即又把银钗插回去。
一伸手,旁边的孙女赶紧把擦嘴的绢布给递上前。
“行了,丫头啊,把脸上的灰都洗了吧,这污里污秽的成何体统?”老妇人道。
“可是……”年轻女子显然不愿。
老妇人道:“没什么可是的,我是瞧出来了,这伙贼,是能成大事的,也怪不得是名震中原的响马,也就是生不逢时,若给他们机会,或是能颠覆了这朝廷。”
“啊?”年轻女子听得一脸蒙。
自己祖母这是被吓傻了?
不但乖乖就范吃面,竟还替贼人说起话来?
这会毛老四也盛着热面递过来,笑道:“您慢用,再多也就没了,弟兄们难得有晚热汤面吃,可不能都给您,要是不对付的话,就着点自带的干粮。”
“这位老哥,问您一句,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你们的……什么人?”老妇人一脸热忱问道。
“那是二当家,大当家刚走,他已经是俺们的大当家!”毛老四提到刘宸,脸上还有一股自豪之色。
最近这几天,刘宸与弟兄同甘共苦,收获了一波人心。
更重要的是,队伍重新凝结起来,有了共同目标,队伍上下人心齐整,自信心也回来。
“刘六刘七的哪位?”老妇人追问。
“刘七。”毛老四答道。
老妇人笑道:“难怪,成大事之人,眼界就是与平常人不同。以我所见,他不但有大将之风,甚至堪比裂土封王的诸侯。你们为何在黄州城外恋栈不走呢?”
“这您就管不着了。”毛老四笑着回应。
“这位老哥,多担待。”老妇人还起身给毛老四这个灶头兵行礼。
毛老四横她一眼道:“您别给俺们找麻烦,俺们就烧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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