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奉天殿。
众大臣早早就聚拢到宫里来,过奉天门后一路进到奉天殿,却是过了一个时辰,日已过半,却仍旧不见朱厚照的身影。
即便奉天殿内殿门敞开,保持通风状态,但大夏天的,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
“李阁老……”
几名翰林出身的官员,先都聚拢到李东阳身前。
而李东阳则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想与他们探讨朝务。
杨廷和与梁储两个阁臣,则引他人把矛头对准了大明的兵部尚书何鉴。
“何尚书,究竟是怎回事?黄州如此大城,竟也能失陷于贼?难道我大明地方的城防都是纸糊的吗?”
兵科都给事中张瓒态度非常强硬,朝何鉴当众质问。
作为大明的科道言官,正德时期的言官讲求一个冒死直谏,敢打敢拼。
史书上描述张瓒是方面大耳、眉入鬓骨、骨骼隆起,是忠义之臣的典范,后来在嘉靖三年更是主导平叛了大同兵变,后来还做到兵部尚书。
但历史上他却是一等一的奸臣,投靠嘉靖时期宠臣郭勋,蓄财帛百万计,为人所不齿。
当然这都是后话,在眼下,他却展现出了铮臣的风范。
何鉴脸色羞红道:“平叛乃地方之事,兵部对此也知之甚少,有军政事还是问前线将帅,以及地方都御史为好。”
吏科都给事中杨褫道:“听说黄州一方知府,乃是杨部堂的门人,却不知杨尚书为何于此时缄默寡言了呢?”
显然杨褫也是有人“点拨”过,知道要把事往杨一清身上栽。
本来朝中就有不少人看杨一清不顺眼,尤其几名阁臣与杨一清不对付,眼下矛头转移,也直接体现出朝廷内部的派系之争。
杨一清被众人凝视,却显得镇定自若,道:“中原贼寇纵横江北数省,作乱数年,中途也曾多次威胁到京师,诸位当时为何不仗义执言,甚至主动提出随军出征呢?”
“杨尚书,您这话就不对了吧?”杨褫道,“您乃是行伍出身,也当知晓,我等乃文臣,地方遇贼生乱,当由一方主政之官统辖破贼事宜,何以要提到当初贼寇逼近京师时?”
杨一清道:“黄州事,我不知道。谁知道问谁去。”
“你!”
在场很多人都表示不满。
尤其是中层官员,他们会觉得杨一清明显是在推卸责任。
地方知府是你的门生,那地方城池陷落,你也应当有责任!
杨一清不理会周围人的异样目光,走到李东阳面前,道:“李阁老,不知您对此事有何见地?湖广都御史李士实,在廷推时,可是您力主让他前去湖广的,我听闻他在湖广平贼事项上迟迟未有出兵,即便出兵也迁延不进,可是需要将其撤换?”
李东阳心知杨一清是在转移矛盾。
他咳嗽两声不言语。
杨廷和有些听不惯,出言提醒道:“贼寇刘三一部,可是在湖广地方上被破,也乃是湖广都御史出兵协同。另有贼首刘六,也是被武昌左卫指挥使满弼率部射杀,怎能说他无所作为?”
杨一清道:“可我听说,他在江夏,为了凑集军饷,把地方上弄得民怨沸腾。黄州遇困,距离江夏不过百余里,他却迟迟没有发兵驰援,这才导致黄州失陷,且在城陷之后上奏朝廷,说什么贼寇以天雷妖法破城墙,这是地方都御史应当有的作为?”
旁边的户部尚书孙交凑过来,面带笑容,好似是想讲和一般,笑道:“此等事,还是需要细查的,刚出了黄州这档子事,给地方一点时间。”
“就怕贼寇不会给地方上整顿和调查的时间。”
杨一清显得很果决,厉声道,“贼寇破黄州,下一步就会攻武昌县,再然后就可能威胁到湖广省府江夏城,到那时,诸位也可以如此淡然漠视吗?”
杨褫道:“杨尚书,黄州城破乃是您门生所致,怎现在您还学会迁怒别人了?”
“李容宗是李容宗,我近年来都未与他相见,他地方施政和城防事宜,更不会请示于京师诸公廨,黄州城破与否,与我何干?”杨一清也是恼了。
怎么张嘴闭嘴就说李容宗是我门生?
我又不是他爹?
就算我是他爹,他这个独立个体在地方上干的事,我能左右得了吗?
杨一清道:“且我还听闻,武昌左卫指挥使满弼在率部射杀贼首刘六之后,便躲避进黄州城,于黄州城陷入贼困之时,他并不亲率兵马出城破贼,在城破之后他率部奔逃,黄州城破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褫道:“满弼始终有击杀贼寇首领的功劳。”
杨一清冷笑道:“但要不是他逃进黄州城,贼寇也不会倾尽全力攻城,还有中原的平贼官军为何迟迟未能进入淮右之地?你们只揪着黄州知府一人过错,又可曾知晓背后的因由?”
就在几人还想过来争论时。
李东阳咳嗽两声,抬手将众人的发言打断。
作为首辅,且是三朝老臣,弘治时期遗老,李东阳于此时还是有极大的威严,能镇住场子。
李东阳道:“诸位不必争了。眼下当以解决贼患为先,还不到追究罪责之时。”
一句话算是定调了。
随后李东阳道:“地方奏报贼首刘六死后,只余贼寇不过千人,地方对贼寇不够重视,是乃此战失利的主要缘由,李士实、李容宗和满弼等人,包括湖广镇守总兵官南和伯方寿祥,都是责无旁贷。要等贼患平息之后,再论功过赏罚。眼下,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及早平贼。”
“李阁老所言极是。”杨褫道。
杨一清听了就很不爽。
先前我也是这论调,可你们都喋喋不休,咋的,我一个吏部尚书在朝堂上没有发言权,你们只信这个弘治阁臣,不把我这个吏部尚书、外臣之首当回事?
……
……
众人安静下来,继续等皇帝亲临。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皇帝没等来,却是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给等来。
“诸位臣僚,先回吧,今日不朝了。”
张永到来之后,对在场的大臣是比较客气的,且带着几分歉意,尤其对杨一清是格外礼重,毕竟二人是铁交情。
杨廷和走过去道:“张公公,湖广如此重大军情,陛下难道置之不理吗?”
张永微笑道:“陛下什么都知晓,来不来,其实也并无大的差别,相信各位朝中栋梁,能处置好此事。”
“但这需要陛下统筹调配。”杨廷和黑着脸道。
李东阳已多次表示过,要在中原贼寇平息之后退出朝堂,杨廷和也被早早作为储备首辅在行事。
此时李东阳是拖着病躯上朝的,需要有人来代表内阁,甚至是代表文臣出来跟皇帝的特使对话。
张永叹道:“陛下已下旨,让身在河南平定妖众的陆侍郎、彭军门的兵马,往湖广进发,估计再用十日左右,重兵将会抵达湖广地面。配合湖广巡抚都御史李士实等所部人马,相信贼寇兴不起大风浪。”
“诸位臣僚,若仅仅是一城之失,不必如此惶恐,眼下需要求稳,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贼寇兴风作浪也非一两日,也就是今年才消停了一些,哪怕困兽犹斗,也让他们再蹦跶几日,不必什么事都劳烦陛下亲临。陛下对各位辅弼朝政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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