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过中午。
义军仍只处于放炮和兵马调度的威胁中,并没有采取实质攻城。
不过武昌县各城门外,已有大批的官军集结,同时攻城辎重也做了展示,似乎是生怕城里的军民不知道义军攻城的决心。
在义军攻下黄州城之后,兵马数量得到了提升,光是招募的新军就有三千多人,本来在地面上就走投无路的难民,很愿意加入军中,但他们尚还不足以参与到攻坚战。
至于曾经的黄州官军,此时也被征调过江,只是他们还不会被作为义军兵马看待。
总归此时武昌县之外聚拢的人马数量,已有一万二千多人。
“大当家。”
陆陵在带人往城门各处绕了一圈之后,回来跟刘宸通报。
刘宸此时正坐在渡头的位置,把一些中下层的小头目叫过来,教给他们使用新火铳。
听到陆陵的声音,刘宸转过身看过去,道:“怎样了?”
陆陵道:“现在各处的人马心气都很高,随时能攻进去。跟弟兄们说了,今晚在城里开灶,弟兄们都等着急,想着早点拿下武昌县。”
“咱急,城里的人更急。我是问你,城里有动静了吗?”刘宸道。
陆陵摇头道:“城墙上还没什么动静,城门也都跟前两天没差,还按兵不动着呢。”
李容宗靠近过来,问道:“武昌知县宋敏为人刚直,怕是不会投降的。”
“那是。”刘宸笑道,“连你李知府都没有开城献降,别人又怎会开呢?总是要做点事情的。”
李容宗自讨没趣,灰溜溜走开几步。
刘宸道:“有将江夏援军败走的消息送进城吗?”
“传单已经发进去了。”陆陵道,“怕里面的人不太清楚,我们还找人靠近城墙,用弓箭射了几封信进去。城头上的官兵也没还击,大概知道咱的人是去劝降的。”
“挺好。”刘宸道,“就先等着吧。总有一边先沉不住气。”
……
……
中午军中上下正常开灶。
刘宸则坐在搭起来的架子下乘凉,手上还拿着芭蕉扇。
刚过中午,却是江对岸有船只过来,靠岸后,齐十一妹兴冲冲跳下船跑而来。
“不是让你留守黄州吗?怎不听军令?”刘宸差点想拿芭蕉扇打这个莽撞的妮子。
齐十一妹本想来跟刘宸邀功,闻言赶紧告罪道:“大当家见谅,城里没啥事,也没见有旁的地方的官军到来,我是给您送个俘虏的。把人带上来。”
她一招呼,后面有人押送一个布衣的汉子上前来。
刘宸打量过去,那人也正好瞄过来。
“他说他姓田。”齐十一妹道,“是从武昌府来的,还说要赎人。”
刘宸这才走过去,看着兜手立在那的人,笑着问道:“田德隆?”
田德隆突然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容宗,指了指,惊讶道:“那不是……”
刘宸笑道:“你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田德隆本来还显得沮丧,见到李容宗,他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意味,“难怪江夏城里没他的消息,原来如此。”
刘宸道:“田当家,你可别污蔑咱这位李知府,他可没投贼……投我们。我们是将他绑了,不允许他自我了断,他还想刺探军情回去将功补过,你要是有所误会的话,那有些事怕是不好谈。”
田德隆先是一怔。
官贼不是应该势不两立吗?
这贼寇首领咋还替当官的说上话?
随即他好像是明白到什么,拱手道:“小人田德隆,见过当家。您就是刘七刘将军吧?小人的母亲和家眷,先前顺江往德化府走的时候,不小心滋扰到义军办事,母亲身体又不好,承蒙刘将军照顾多日,特地前来……行感谢之礼。”
齐十一妹笑道:“当家的,这人从一见面,就挺会说话的。他还带了两个官军士兵来,说是昨晚上在江岸抓的。”
刘宸道:“真是给田当家添麻烦,路应该不好走吧?进过城,见过令堂了?”
“还没有。”
田德隆脸上也曾有些憋屈。
刚来,就被你们的人给抓了,还落到这女魔头手上,也是好说歹说,我手下都被你们的人打了,我都被踹了几脚,勉强才保住脸上没受伤。
这叫什么待客之道?
齐十一妹一脸得意之色道:“当家的,刚抓的时候,还以为是官府的细作,就给揍了一顿,等他报上姓名,说是来赎人的,我才知道打错了。先在这里赔罪。”
“您别。”
田德隆赶紧转过头朝齐十一妹行礼道,“这战乱年景,突然有人进城,肯定会被人误会,是小人嘴笨未把话说清楚,给这位女将军添麻烦了。回头一定找人给您送上一份厚礼,当作谢罪。”
齐十一妹笑道:“当家的,您看,他就是这么会说话。跟他娘不一样,我都怀疑他不是他娘生的。嘿嘿。”
“啊?”
田德隆一听,心里登时紧张起来。
我娘不这样?
我那暴脾气的娘啊,落到贼人手上,肯定是一顿嘴炮输出,没换来人家一顿毒打吧?
难怪不肯走,原来是走不得!
不过这世上还真没见过谁能治得住她,能把她折磨到,写信来跟他儿子求援,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这个大孝子,想到这里,为啥心里还觉得有点小激动呢?
难道是觉得,终于有人帮我治这不开窍的老娘了?
刘宸叹道:“田当家,没见过令堂,还是先赶紧去见见吧,堂前尽孝很重要,她一直都在念叨你,说自己有个孝子。”
“是……是吗?”田德隆咽口唾沫。
“令堂刚被我们俘获,我们是不愿意留她的,毕竟是举义,不能为难老弱妇孺,是她自己不肯走。”刘宸道,“且在过去这十多天,我们也未对她有任何不敬的地方。”
田德隆心说。
完了完了,越没有什么,越喜欢强调什么。
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那肯定我老娘被你们揍得不轻。
就以这女魔头的暴脾气,她能放得过我那心里没数的老母亲?
造孽啊!
田德隆道:“那咱就先谈谈,把小人家眷接走的事情?”
“别着急。”刘宸道,“我这边在攻武昌县城,抽不开身,再者田当家也还未见过令堂,不妨你先过去见见,等我拿下眼前这座城,咱坐下来好好说说。”
“您还……挺忙哈?”
田德隆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头。
心说,这不是赶巧了吗?
看样子,你们也没有攻打的意思,都在这乘凉呢?
这得攻到什么时候去?
你攻不下来,就不跟我谈?
“十一妹。”刘宸随即将目光转向齐十一妹,“给我听好了,现在你必须严格守在黄州,寸步不离,顺带领田当家去见见他的家眷,让他放宽心,也让田氏做活的男丁回去。”
“知道了,当家的。”齐十一妹马上领命。
田德隆急忙道:“小人只是来接自家妇孺的,干活的,让他们继续干着就是了。对了,除了家母和一众女眷之外,犬子和一些人,提前进了黄州城。不知您是否……”
“哦,还有这事?”刘宸好奇道。
“是啊,当时四艘船,有一条跑了,那不争气的孩子,竟抛下他祖母和姐姐,自行跑到黄州发信与小人,却未曾想……最后还是落到你们手上去了!”
亲养的不是亲生的,刘宸看田德隆那遗憾的神色,就知道他很不待见自己那义子,毕竟他亲儿子刚死没两年,从未把义子当继承人培养过。
要是这义子是亲儿子死后过继的,那就是老田家的继承人。
现在,就显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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