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攻守之间

  武昌县城东城门外直街。

  一场围绕城门控制权的攻守战仓促开打,官军作为主攻的一方。

  义军主守。

  攻守已易。

  在满弼带兵抵达时,义军已攻出直街二三百米,杀得知县宋敏的人马节节败退,甚至连直街两侧都已不见官军直立身影,就算有几个活口,也都选择在地上爬着挪。

  满弼麾下主要以骑兵为主,当其带兵冲进直街后,双方开始了远程火器的攻击。

  “嗖……”

  跟之前浒黄洲一战双方用枪铳不同,这次武昌左卫的官军用的是“火箭”。

  大致的原理,就是在箭上绑火药,在射箭之前,将绑在箭杆上的火药给点燃,而在箭射出去之后,火药的引信也正好点完,然后就听“啾……”一声,就好像二踢脚一样,箭矢在半空中增加势头,弓箭直接射出比平常两倍远的距离。

  火箭是三边兵马,尤其是甘肃兵所常用的,而宣大兵马就很少用到火箭,至于火箭制造的地点,主要集中在关中和湖广北部地区。

  这也导致之前并无跟甘肃兵马交战的义军,上来都很不适应火箭的节奏。

  明明双方距离还很远,可对面就直接放出好似“鸣镝”的响箭,箭矢愣是飞出一整条街,就算中途加冲势而失去准头,但在一定数量的箭矢覆盖范围之下,还是有不少义军士兵中箭落马,也有很多没有护甲的马匹被火箭射中。

  而部分火箭的箭头上还点着桐油,这也使得一条长街,在一轮火箭覆盖之后,很多地方都起了火苗,且火势逐渐增大。

  “冲上去!”

  宋敏一看到这架势,也不顾自己的马已栽倒,更不顾身上还带着伤,竟是以一介文臣的姿态,提着刀带人往城门口方向冲过去。

  官军一时气势大盛,将义军追着打。

  双方将战线一路又压缩回城门。

  在日落时,双方围绕城门进行弓箭的互射,官军几次组织攻门都没有成功,而满弼所部也有想直接冲过去从城门突围的,几次冲击,都被齐彦名麾下将士的火器给打退。

  “轰……砰……”

  到了中近距离交战时,火箭的价值就没有那么大。

  火箭再牛逼也不过只是弓箭的变种,只要有掩体,弓箭近乎就毫无杀伤。

  但火器却有比弓箭更大的杀伤力,毕竟这年头的火铳多都是火门枪,把在手上跟个简易火炮差不多,后坐力大,一人都很难操作。

  但要是固定位置施放,效果非常好,射出去的霰弹近乎能覆盖一小片区域。

  满弼并没有冲锋上前。

  随着日头落下,而眼见义军在城门的防守已逐渐稳固,他心头愈发紧促,就连他麾下的将士也意识到从城东突围难度颇大。

  “指挥使大人,得换个门走了!”

  有将领在隆隆火器发射的声音中,到满弼身前报之。

  而此时,城门口方向又是马蹄声大作。

  “贼寇大军!”

  “又来一批!”

  本来还冲在前面准备寻找机会从城门洞突围出去的骑兵,在发现大批义军从城门外冲杀进来后,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就策马狂奔。

  如此一来,满弼所部再想从城门方向突围,已做不到。

  “转城南!”

  满弼当即下令。

  其所部人马快速撤出战场。

  刚进来的陆陵所部,配合齐彦名麾下的兵马,开始重新从城门方向往内突杀,再一次将攻守之势转换。

  本来城中那四五百名的守城士兵,在失去了武昌左卫骑兵的配合之后,已无力支撑义军的绞杀,很多人都直接往长街两侧的民舍躲去。

  不少官军爬上围墙,想往后街的民巷逃遁,爬了一半,就被骑射技术精湛的义军士兵给射翻。

  ……

  ……

  城南。

  随着天色暗淡下来,守在这里的马三所部人马,等得有些焦急。

  远远都已能听到城内传来的喊杀声,但城门迟迟不开,刘宸又下严令他们必须坚守在此。

  “三当家,要不咱换个城门杀进去?”

  手下人已开始有意见。

  别人吃肉,凭啥我们连汤都没得喝?

  马三怒道:“脑啊了有病?当家的怎么讲,恁怎么听了就行了!给我等额了。”

  马三所部很多都是山东出身的人马,也是加入义军比较晚的,但队伍却非常齐整,一个个人高马大似乎也不太想服软,都瞄着城门,恨不能找装木直接去把城门撞开。

  “吱嘎……”

  就在众兵将等得焦躁时,突然城门那边传来声响。

  城门缓缓打开。

  众人本还以为是先进城的弟兄帮忙打开的城门,可当他们发现从里面出来的是官军骑兵时,赶紧将手上的武器攥紧。

  “卧槽,那不四洒大当家的凶手?弟兄们,给大当家抱球!”

  在山东很多地方方言之中,根本就没有卷舌音。

  当队伍发现对面是武昌左卫的骑兵时,他们眼神中所冒出来的满满都是报仇雪恨应该有的赤红,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若无法将对方赶尽杀绝,就对不起苍天,对不起良心。

  “给俺葱!~”

  当马三身边都是一群同乡时,他也顾不上用那夹杂官话腔音的奇怪口音,直接以最简单的喊话,让身边人听懂意思。

  “葱啊!”

  马三麾下将士心气非常高,毕竟昨天追击武昌来的援军几十里,今天属于以逸待劳。

  再加上对面是武昌左卫兵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马三也不讲什么战术,最好的战术就是用人海战术,他也不惧怕对面的弓箭和火器,甚至前排连带盾的都很少,就直接靠身体去硬抗。

  双方距离本就只有一二百步,当马三人马率军冲杀上去后,刚出来的武昌左卫官军骑兵也懵逼。

  贼寇不是已全数聚拢去城东,准备从城东进城了?

  咋这边还有一部?

  “咚咚咚……”且远距离传过来的声音,也不是弓弩箭矢破空之声,而是火器发射的声音。

  明明没见到贼寇停下来放铳,他们就直接在马匹上,移动中就能把火铳放出来?

  马三冲锋在前,人已到了距离城门不到五十步的地方,端起手上的火铳,勾动扳机,却是打火好几次,都没把火铳给打着。

  气恼之下,他直接把手上的火铳一丢,顺势将长刀捏在手上,借着马匹前冲的惯性,端着长刀怼进对面骑兵的身体里。

  两匹马的马头撞在一起,官军马匹因为上面的骑手已被怼下马,其马匹也直接倾倒,又把后面一匹马给扳倒。

  “葱进去!”

  马三算是得了个开门红,身边一群弟兄也不甘示弱,冲上去要把城门给占领。

  但满弼的人马数量不少,双方在这种城门争夺战中,近乎是势均力敌的。

  双方经过一番中远距离的对射,以及近距离的互砍之后,都不得不暂时退出城门,主要是因为马三这边不但要受到对面满弼人马的攻击,头顶上还有守城士兵在往下射箭和丢东西。

  且还是无差别丢的,不但砸义军,也砸官军。

  “他奶奶的……”

  马三的马被砸中,人从马上翻落。

  幸好此时对面官军也在往后缩,这才避免人仰马翻身死敌手。

  马匹在地上打滚之后,他一个拧身,借势提马缰,重新立起来,他往马上跳,第一次没有跳上去,而这会官军的箭矢又射过来,他只能躲在马匹后面。

  但听马匹中箭惨烈的嘶鸣,马再一次倒地,这次怎么都爬不起来。

  马三作为队伍领袖,此时也不能束手就擒,只能靠两条腿往后跑,好在有官军乱跑的马匹过来,他抓住一匹,嘴上嘟哝着“真他奶奶的矮”,似乎是嫌弃这马不够壮实,却也一跃而上。

  “出来了!”

  马三这一耽误,再往后撤的时候,发现又一批官军人马往外突围,且后续是源源不断。

  马三怒道:“就算用这条命,也把门堵住!”

  在这一战中,他自认为被官军给阴了,甚至被部分官军给突围出来,知道要是不继续堵门,官军是不会与他们缠斗,会继续突围,等跑出去,再追就不好追了。

  他鞭策马匹,带人马折返回去,打算把城门给抢回来。

  “三当家,是大当家的!”

  就在此时,马三麾下的弟兄欢呼起来。

  刘宸亲率的五百骑已从城西方向增援而来。

  满弼所部见此架势,已不敢从西南方向突围,只能先暂时撤回到城门方向,改而往东南方向走。

  马三随即调集手下,先避开头上往下掉东西的城门周边五十步,改而绕开城门和城墙,往东边去截杀武昌左卫官军。

  ……

  ……

  半个时辰之后。

  城南战后的场面非常惨烈,火光处处,城门内外到处都是尸体,城头上也是,很多尸体都是半挂或是半吊在空中。

  在陆陵所部从内城杀到城南之后,也是冲上城头,展开一场屠杀,城头上的守军近乎一个都没落,有的被砍翻,有的甚至是自己从城头上跳下来。

  武昌县的守军在宋敏的带头作用之下,可说是展现了最大的韧性。

  但奈何各方面实力都被义军所碾压。

  选择坚守,也等于是选择了玉石俱焚,战场上也没有仁慈可言。

  最后除了武昌左卫有三百多骑从城东南方向突围之外,剩下一座城,包括城内的军民、老弱妇孺,都被义军所掌控。

  “大当家!是俺没用!让满弼跑了!”

  马三走到刘宸面前,跪下来,一脸恼恨,声泪俱下。

  此时他脸上都挂了彩。

  手底下的弟兄,也因为先前一场血战负伤或殒命。

  刘宸扶起他,道:“马三兄弟,你是拼了命,弟兄们都看到了,谁也怪不到你!满弼两次当了逃兵,朝廷不会放过他,我们更不会饶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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