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大师为何舍本逐末?

  空性乃是少林四大神僧中,最痴迷武学的,一身武功可在空字辈师兄弟中排到第二,只略逊空见一筹。佛法修为反倒是掉车尾。

  此刻含怒出手,一记少林龙爪手之青龙探爪使出,自是威势惊人。看似简单的一爪,却蕴含着十数种精巧变化,李道成上身十数大穴,俱在此招威力笼罩之下。

  五指在苦修数十年精纯易筋经内功的加持下,比起钢钩来,也差不了多少,纵是一重铁甲挡在面前,也能一爪戳出五个指洞来。

  静玄、唐文亮六人,见了空性出手威势,都暗中心惊不已。

  他们自忖若是易地而处,换了自家面对空性这一记足以截金断铁的龙爪手,除了暂避锋芒,用轻功游走闪避,消耗对方的锐气,再寻机反击之外,也没啥其他办法。

  见李道成犹自托大,还是站立不动。六人不由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若是空性怒极之下,不肯收手,伤了对方,才和解的少林武当两派,怕是又要凭生波澜了。

  再说宋远桥兄弟六人,知道李道成武功很高,但到底有多高,他们也没见过。但空性这一爪的威势,却就在眼前,他们心里也没底。

  一时间,除了伤势未彻底痊愈的俞岱岩外,其余五人皆是提气蓄劲,准备随时出手干涉。

  眼看空性一爪就要临头,李道成仍然不闪,宋远桥几人身子一动,就要出手拦下空性。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观战的众人差点把眼睛都瞪落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空性一爪落下,李道成脚步仍然没动,但空性却仍然抓了一个空。

  如此大违常理的一幕,让观战诸人都不敢置信,不过他们到底都是一方高手,凝神望去,顿时就发现了端倪。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道成已经运起九阴真经中的缩骨之法,调整身形,使得身材比先前单薄了些,让过了空性这一爪的落点。

  而空性这等顶尖高手,在出手之前,都预先打好了提前量。眼光随意一扫,对手的武功路数,空间距离的把握,对手可能应对的招式,都了然于心。出手的力道也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多用一分力,也不会少上一分。

  所以李道成这招实际是取巧了,也只有针对空性这等把武功练到骨子里的顶尖高手才有用。若是遇上那些粗通拳脚的,这招反而没用了。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控制力。

  当然,再是取巧,但是对李道成表现出来的素质和功底,众人皆是为之叹为观止。

  正因为他们皆是高手,所以才更加明白,要达成李道成表现出来的效果,无论是胆气、内劲、临敌预判力,还是对骨骼肌肉的掌控,都要达到通神入化之境。缺一不可。

  “好胆气!再接我一招。”

  空性嗜武成痴,见自家势在必得的一招,被李道成用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躲过,他眼前一亮,怒火退去几分,心境恢复空明,又是一记黑龙出海抓出。

  去势比先前那招青龙探爪更疾,更猛,更精妙。

  这次李道成终于动了。在空性这等顶尖高手面前,取巧的招数,也只能使一次,再使就没用了。

  空性攻势迅疾,李道成却退得更快,在观战的众人看来,他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还未被空性抓中,就先被其出手的劲风,给吹得飘了起来。

  空性的第二招,自然又落了空。

  “好轻功!再接我生平最得意的一招!”

  空性目光一凝,知道眼前这年轻道人,武功之强,功力之深,轻功之高,实是自己生平仅见,就连二百年来唯一练成本门最高练体绝学,金刚不坏神功的空见师兄,似乎也逊色这道人几分。

  空性心知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若真像对方说那样,让上自己三招…

  那少林千年威名还要不要了?

  少林四大神僧的脸面往哪里搁?

  所谓欲戴皇冠,先承其重!

  千年大派的招牌,四大神僧的声威,让空性没有退路,只能拼出全力,放手一搏。

  空性有这个自信,在自己爆发全力之下,就算是张三丰,也难以让招。

  圆慧四僧也是面色凝重,死死的盯着空性和李道成。

  今天空性师叔可以输,但绝不容许对方真让他三招。

  空性深吸一口气,吸了足足十几息功夫,看那架势,似乎要把整片天空都吞了一般,肚子如同十月孕妇一样高高鼓起,随即导气下行,肚子恢复原状,双腿却瞬间膨胀了起来,如同象腿一般……

  “云龙九现!”

  空性暴喝一声,双脚在地上一跺,纵身扑出。

  观战众人俱是两眼一花,只觉场中突然多出了几个空性。

  原来,空性此刻火力全开之下,速度达到了一个全新的界限,居然瞬间拉出了六道残影,六道身影的双手也是姿态各异,或抓或拿或锁或扣,同时攻向李道成周身各处要穴。

  速度之快,已然超出在场诸人之中,功力最浅的于满仓、石知味两人神经反应,说白了,这时他俩就连战局发展如何都看不明白了。

  殷梨亭、莫声谷、孙百草、王威四人勉强跟得上。

  完全看明白的只有圆慧四僧,一宋一张二俞,静玄、唐文亮这十人。不过,他们此时也是心无旁骛,双眼牢牢锁定战局,无暇代入对战的两人思考了。

  只见,面对空性这速度快到化身为六的一招,李道成真的飘了起来。就如同清风白云一般,失去了重量,虚不受力的飘在虚空。

  空性武功再高,拳脚再重,身法再快,能打败高天白云么?

  能打败拂柳清风么?

  空性的云龙九现,再疾再快,也不过把李道成吹得随着他拳脚带起的的劲风而顺势飘飞而已,身体与空性的拳脚落点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寸距离。

  短短三寸,却在此刻变成了天涯。

  飘飞躲避中,李道成还有闲暇点评,“不错,以我看来,当今天下高手中,你足以排到前十了。”

  宋远桥、俞莲舟等十人看得真切,此刻李道成双脚已经完全悬空了。

  这已经不是人间的轻功,即便传说中当年达摩一苇渡江的绝世轻功,也需要在芦苇上借力。

  即便传说中,功力高绝之辈,可以做到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脚下也需要着力点。

  也不能凭空临虚!

  静玄喃喃自语道:“列子御风,这就是传说中的列子御风!”

  观战诸人被静玄自语惊醒,回过神来,各自反应不一。

  俞莲舟、张松溪几人双眼发光,与有荣焉。就连一贯以成熟稳重闻名的宋远桥,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起了一个弧度。

  圆慧四僧则是面沉如水,武当自张三丰之后,又出了这等玄功近仙的绝世高手,这对于和武当有竞争关系的少林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唐文亮、孙百草等人,则神情凝重,他们需要重新审视武当派。需要调整各自门派的发展战略。需要重新规划和武当的关系。

  无他,武侠世界,武功,就是最大的核心科技!

  就是最大的硬通货!

  若是哪家出了一个绝世高手,即是那家的核心科技遥遥领先。

  这可不是某位于前辈喊的那种,而是真正的遥遥领先!

  先是张真人横压天下一甲子,现在武当又出了一个李小真人,尤其还如此年轻,可以预见,武当又要继续横压天下一甲子了。

  如何重新规划和武当的关系,是他们这些各自门派的核心高层,必需要考虑的问题。

  众人思虑中,李道成已然飘然落地,落在空性丈外,问道:“三招已过,还要打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空性一副怀疑人生,道心破碎的样子,喃喃自语道:

  “天下绝没人能让我三招,我相信就连张三丰也不能。妖法,你这是妖法,绝不是武功。”

  不得不说,似空性这等高手,直觉还是很准的,他虽没有猜中,亦不远了。

  没错,李道成开挂了!

  空性的武功,介于金刚门熊虎鹰豹和俩太上长老之间,强于前者,又比后者弱些。

  非要比喻,大概就是射雕裘千仞的档次。绝顶高手试金石,能胜过空性的,就是绝顶高手。

  以李道成眼下的实力,胜过空性固然不难,但要负上双手让空性三招,却也不大现实。

  所以李道成开挂了,挂上系统赠送的天人合一,身心与自然合一,化身清风白云,轻飘飘的躲开了空性这堪称天下前十高手的攻击。

  李道成是故意的。

  他知道空性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身武功,所以就用空性最擅长的一面,来碾压他。

  果然就把空性打击得怀疑人生。

  思及武当少林两派,虽有竞争,却也是处于斗而不破的微妙氛围,没有撕破脸。倘若今日真把这空性整得道心破碎了,好像也不太好。

  一念至此,就厉声喝道:“大师还不醒悟?当年达摩西来,留下的只有武功么?大师痴迷武学,却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明心见性、立地成佛的上乘佛法于不顾,岂非舍本逐末?”

  如此一来,无论空性是否就此沉沦,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没错,李道成想起了后世的知名典故,两大阳谋,朱生寻妻和九转大肠!

  受此启发,也使出了一招阳谋。

  阳谋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对方明知道遭了算计,也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有苦难言,只能生受这哑巴亏。

  比如此时此刻。

  道爷我不过见贵派空性大师痴迷武功,而忽视了佛法,偏离贵派达摩祖师本意。于心不忍,故特意棒喝来点化他。

  有问题么?

  就算空闻方丈亲自来了,他敢说佛法就是幌子,少林的核心科技是武功么?

  所以,空性今后若是有所领悟,弃武修佛,少林失去一个顶尖高手。自己日后见了空闻方丈,空闻即便心中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感谢自家,用心良苦,让空性迷途知返。

  若空性就此道心破碎,一蹶不振呢,那自然是他贪嗔深重,悟性不够喽。可怪不得我李道爷。

  总之,我李道爷纯粹是一片好心,耶稣来了都是这话。

  再说空性,正陷入自我怀疑中,听到李道成一喝,顿时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对!是我魔障了。少林乃禅宗祖庭,武学只是细枝末节……”

  眼看少林从此就要少了一个高手,多了一个高僧。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李道成这话固然是不错,但是混江湖嘛,佛法和武功比起来,还是武功更好使一些。

  他们先前还觉得李道成太过狂妄自大,有失名门正派风范,现在理解了,人家这是为了点醒空性大师回归正途啊。

  当然,也并非没有明白人,比如俞莲舟和张松溪,以及静玄、孙百草、王威几人,脸色就颇有些玩味和古怪。

  少林这边,圆慧和尚也机灵,窥破了李道成的险恶用心,此刻见空性师叔中招,眼看就要大彻大悟,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不由大急。

  也顾不得门派颜面了,提声喝道:“空性师叔何须介怀。小真人方才使的,已然不是人间的武功,败给他很正常。”

  “对!”,空性双眼一亮,为自己的失败找到了开脱的理由,顿时心结尽去,彻底清醒过来:“圆慧师侄说得不错,方才是我魔障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对李道成合什一揖:“阿弥陀佛!道长玄功通神,老衲败得不冤。日后若有机会,还望道长继续赐教。”

  这圆慧和尚倒也机灵,点醒了这空性。李道成有些意外,不过此番算计也是临时起意,随手而为,是以成故欣然,没成也没啥大不了的。

  双手虚虚一扶:“大师客气了。少林龙爪手精妙绝伦,我亦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众少林和尚脸色稍好看了些,空性失手落败,无颜久留,冲六侠和李道成一拱手:“贵派若无他事,我等就告辞了!”

  李道成道:“大师且慢!”

  “哦?李道长还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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