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单事件,前后差不多热闹了近两月,方才平淡下来。
八派联盟却又传来消息,尊信门和乾罗山城,这两个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势力,近期有所异动。
都在召集人手,收集物资。一副厉兵秣马,准备攻伐的态势。
因魔师庞斑归隐,而平稳了二十年的武林,即将再起波澜。
为此,八派联盟召开了一次元老会议,以做出应对未来的江湖时局的决策,特邀李道成这位近期名声鹊起的少年宗师参加。
李道成自然知道,这是乾罗和赤尊信两人自觉羽翼丰满,信心满满,即将发起统一黑道征程的信号。
也因此开启了一个波澜壮阔,优胜劣汰,胜者乘风化龙,败者化为尘土的大争之世。
他知道答案,自然没心思去参加什么会议,便打发小半道人去代自己旁听。
八派元老会议,前前后后耗时好几天。等小半道人回来后说起,此次会议也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些团结互助,提高警惕,随时关注之类、老生常谈的话题。
李道成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去参会,浪费时间。
再说田桐,全程目睹榜单事件始末,对小师叔以身入局,一起着拉着大家下水的手段,深感佩服。
听小半道人聊了几句会议见闻,得知谢峰还窝在长白老巢,没有出来,心里觉得很是解气。
笑道:“宗师手段,果是非同凡响。小师叔和言静庵、了尽隔空过招,随手落子,就让谢峰狼狈不堪,躲回老巢,到现在都不敢出来。真是大快人心。”
谢峰为人一贯心高气傲,又仗着派中有不老神仙这老牌宗师撑腰。往日里,除了对少林还保持些客气之外,对其他六派,都不自觉的流露出些俯视的姿态。
所以在联盟内部,谢峰的人缘,委实算不得好。田桐一贯就看谢峰不顺眼,现在见他吃瘪,心中自然觉得解气。
小半道人深有同感。对谢峰,同样没有好感。不过他性子比田桐宽厚些,也较能顾全大局,是以即便再看谢峰不顺眼,也不怎么流露出来。
李道成心中暗叹,此界武当的发展有点滞后,现在已经落了少林两个身位。在八派联盟中处于第四席,话语权不是很重。
所以弟子们也有些缺乏领头羊的经验、思维。没有看懂自己和言静庵、了尽禅主,少林、长白、西宁三派隔空过招的另一重深意。
便提点道:“倒也谈不上过招。只是和言静庵、了尽秃驴,无想僧、不老神仙,打了个招呼而已。”
“如言静庵、了尽,无想、不老神仙这等一方大势力之主,谋算之道,早已是深入骨髓的本能。借势用势,随手布局,信手捏来,都是妙着。”
小半道人和田桐知道师叔在传授谋算之道的经验,都凝神细听。
“他们吹出玄仙名号,推我挡刀,去抗庞斑,只是其一。还一个更深层次的用意,是试探。”
“我一出山就是宗师,之前一直在后山潜修,除了掌门师兄和飞白子师兄外,无人知道我的秉性习惯。他们摸不清我的深浅,所以就用捧杀之计来试探我反应,以确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脾气,确定我的出手风格。”
说罢,停顿了一下,给这两个第三代弟子中的精英人物,留出思索领悟的时间。
小半道人大局观本就比田桐强些,加上晋升宗师级,脑域得到开发,智谋远超过去。
微微琢磨,就会意过来,说道:“若师叔对这‘玄仙’名号全无反应,默认下来,可见就是那种忍辱负重,心怀大局之人。”
田桐也会意过来了:“所以,他们主要是借捧杀之计试探出一个度,看师叔能为八派大局,容忍到何种程度?探测到师叔所能容忍的底线所在?”
小半道人道:“所以无论师叔作何应对,他们其实都无所谓的。无论何种应对,都给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李道成赞赏的看了两人一眼,讲解道:“正是如此,我看破他们的真实用意。索性以身入局,把大家一起拖下水。拉着大家一起自爆。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引发他们的忌惮。”
田桐心思阴暗些,颇有些小俞莲舟的意思,领悟得很快,顿时就冷笑起来。
“我懂了,所谓人性畏威不怀德。”
“就算师叔再能顾全大局,他们也未必尊重,反而认为您好欺,而愈发肆无忌惮的各种算计您。您摆出一副动不动就拉着大家一起爆的姿态,他们反而会对您保持尊重。”
小半道人点头不已。
确实,这也是为什么武林中人惧怕庞斑的,多过惧怕无想僧的,其原因所在了。
白道宗师,多少还是讲些规矩的,得罪了无想僧,有八成几率,不会丢掉性命。
而庞斑却从来都是下手不留情,得罪了庞斑,有九成九的几率,即刻会死。
问道:“现在他们试探出了您的底线,应该会就此偃旗息鼓了吧?”
李道成摇摇头,“俗话说事不过三,所以,还有一波。同时,也是最后一波。”
忽然间心有所感,转头望向远方的官道,悠悠的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最后的一波试探,来了。”
“是宫里的人,我先避一避,你们随意找个借口应付一下。”
说罢,展开身法,几个闪动间,就纵入钟山之中,消失无影无踪了。
田桐有些茫然,连忙运动,凝神感应,却无所察觉。
过了几分钟后,小半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知道田桐因初见小师叔的自矜行为,在小师叔那里失了印象分。
所以小师叔待他不如自己亲厚,为免影响同门和睦,小半道人不露声色,也假作没有察觉到。
再过了一两分钟,田桐方才察觉到,两三里外有鼓乐、喧闹之声,不由面露骇然之色。
自己到现在才察觉,而师叔约莫比自己早了半盏茶时间(六七分钟左右),就察觉到了。
如此算来,这些人远在七八里外的时候,师叔就感应到了他们动静。
这是何等恐怖的感知啊,简直不可思议!
第一次,田桐对自己初见小师叔时的轻慢行为,生出了悔意。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放不下自矜,没有给小师叔磕头呢?
田桐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出改变,挽回师叔对自己的印象分。
不多时,一个中年太监就带着几个侍卫,以及相关仪仗,来到道观之前。
离大门还有二三十步,这太监就挥手停下仪仗鼓乐,尖声叫道:“皇爷有圣旨到,武当派的人何在,还不出来接旨?”
小半道人和田桐出门,把这太监和几个侍卫迎了进来,还未及摆出香案,这太监就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武当李道成,即刻入宫晋见。”
“李道成呢,在哪里,还不接旨?”
田桐上前接过圣旨,解释到:“李师叔行踪不定,等他回来,我们就即刻通知他。”
借着接旨的那一下,不着痕迹的塞过去两锭黄金,丢到了这太监的衣袖中。
话说这太监也是摸惯钱的,无需上手,仅凭衣袖中传来的感觉和重量,就知道田桐塞的是黄金还是白银,具体的成色份量如何?
这太监脸色顿时就缓和了几分,说道:“你们要尽快找到李真人,不要劳皇爷久候。”
有钱好办事,钱一到位,李道成立马就变成李真人了。
“是,公公放心。我们马上就派人去找。”
等两人打发走传旨太监后。李道成闪身出来,看向皇城所在的方向,冷笑起来。
“好个沙门,好大的手笔,居然能不作痕迹的影响到朱元璋的判断。这既是最后一次出招,同时,也是在向我示威啊。”
小半道人和田桐俱是大开眼界,觉得自己之前是井底之蛙。
确实,若非亲自见到,又怎么会相信,看似平常的一次宣旨,实际是几位名传江湖的白道宗师,在借此过招呢?
同时,他们也放下心来。这次皇帝召见,既是言静庵、了尽和少林、长白、西宁几派的手笔,那肯定会兜底。
无论小师叔接不接旨,应该都不会殃及到武当。
不然,就破坏白道各派内部,斗而不破的潜规则了。
宫中,一身明黄龙袍的朱元璋,听了传旨太监回报说没遇见李道成。
朱元璋不置可否,眼中露出玩味之色,低语道:“有趣,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咱还真想见见你了。”
朱元璋七十左右,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是那种大气标准的国字脸,绝不是后世满清丑化的斜拔子脸。
想想也知道,朱元璋若非品貌端正,在当初加入义军之时,又怎会被郭子兴相中,收为干女婿呢?
又怎会令马后心折,不惜胸揣热油饼,也要来搭救他呢。
如今朱元璋手握大权数十年,眼神自信,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超然气度。
西宁派,实际就是朱元璋嵌入武林的一颗钉子。是以,李道成普一下山,就轻取八个种子高手。
被少林、长白、西宁用一个玄仙名号捧杀。
随后李道成用一纸榜单,将少林、长白、西宁捧杀之计化于无形,还狠狠回敬了一手的诸般事情。
都瞒不过朱元璋的耳目。
也是正在李道成以身入局,拖大家一起下水,化解对方的捧杀之计后。就有心腹之人进言,观此子作为,似不是心怀大局之人。
加上少年即成就宗师,武力非凡,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这等少年天才,若是那种不顾大局的唯我之人,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朱元璋觉得有些道理,便起意召李道成来见见。看看这位横空出世的少年宗师,到底是个什么秉性的人?
现在见李道成拒不奉召,朱元璋心里还真的生出几分兴趣。
如此新奇的体验。朱元璋自己都记不清了,有多少年,没人敢拒绝自己了?
三十年还是四十年?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道:“既然这位横空出世的‘玄仙’,摆出宗师的架子,拒不奉召。那咱就私下会会他。咱倒要看看,此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是徒有虚名,还是真材实料?”
随侍在其身后,一位气机沉凝,双眼神光内蕴的老太监,就说道:“上位乃万乘之尊,此子不过一介武夫……”
朱元璋扫了他一眼,传递出一种手掌乾坤,口含天宪,不容忤逆的意志。
老太监就把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朱元璋背负双手,眼神意味深长。
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宗师,到底是如庞斑这样目无法度,极度唯我之人?
还是心有纲常,有所顾忌?
以他的信息渠道,自然知道,李道成确已踏入天人之道无疑。被少林、长白、西宁几派高手,评为可堪与庞斑比肩的绝顶人物。
关键,此子还如此年轻,又出身自最会养生的道门,少说也还有百余年的悠久的寿命,足以活到自己的玄孙子上位之时。
所以这位玄仙李道成,乃是足以主导武林下个时代的绝顶人物,势必会给未来的江湖,带来深远的影响。
自己身为开国之祖,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自然要确认一下玄仙李道成的真实底色。
以确定朝廷到底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位横空出世,可比肩庞斑的少年宗师?
对于朱元璋这样,一刀一枪,从最底层爬上来,攀登至顶峰的人物来说,最相信的,就是手中掌握的力量。
对于什么万乘之尊,天命所归之类,儒门的粉饰之词,朱元璋向来是嗤之以鼻。
为了大明未来百年的安定,自己一时之间的屈尊纡贵,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元璋这边才做出决定,立马就有人将消息传递给李道成。今上邀他三日后酉时,于狮子山阅江楼,私下一唔。
李道成也不由为之感叹,自己确实有兴趣见一见这个位面的朱元璋,但却是自己把握主动权。
而不是他传旨召来召去的。
自家人上位,就是这般束手束脚。自己现在恰好和庞斑调了一个位置。
若还是倚天异族在位之时,自己早就用刺王杀驾来反制了,又哪来这般麻烦呢?
罢了,看在武当开山祖,师尊张三丰的面上,还是去见见吧,免得朱元璋迁怒武当。
三日后,申时末,阅江楼。
一群大内侍卫和锦衣卫将阅江楼方圆里许,守得蝇飞不过,固如金汤。
阅江楼三楼上,坐了十余人。
主位正是朱元璋,左边是锦衣卫统领阴风楞严,右手边是鬼王虚若无。
另外还有灭情剑叶素冬,以及先前宫里那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太监。
末位还有两名一身劲装,气息沉凝,中年模样的昂藏壮汉。
酉时刚一到,李道成就踏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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