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顺十四年六月三十日夜。
酉时将过,本是神京最热闹的时分。
但此时整个神京城九门闭门戒严,东厂西厂配合四相营大索全城,不论富贵与否,皆需配合调查点检府上小厮下人奴仆在册人数。
五城兵马司这晚头一回挺直腰板,在各个商铺酒楼大肆搜索不明来历之人,无人胆敢阻拦,终于体验到了一回执法者的快感。
武定侯府三公子与当朝首辅贺府千金在迎亲路上遭遇袭击,新婚夫妇生死不知的消息传将开来。
此事比起李泽洲春风楼才子佳人的美事来的更加轰动,相比起催缴,辽东兵事来看,京中达官显贵无不认为这件事更为严重!
皇帝包括朝中文武两位顶级大佬可谓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其实很多人还不知,这已经是提前得知消息,严加防范之后的结果。
武德武勋也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通过王皇后告知隆顺帝,此事与他们无关。
对于绣刀卫和四相营士兵上府搜检,完全配合,以示清白。
东西城的府邸院落,是重点查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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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西城,武定侯府。
原本热闹的武定侯府此时虽然装饰喜庆,灯火通明,摆着诸多酒席,但是却无人就坐,诸多族人皆回到军中岗位,配合其他三位侯爷以及四相营一起大索全城,誓要为李泽洲,为武定侯府李氏家族出这一口恶气!
亲友故旧以及族中老人也是聚集在本是举行婚礼的忠义堂大堂中愤懑地等待着东跨院那边抢救的情况,还有东厂和四相营的搜查结果。作为傧相的冯通,白钊禹,董夜岚三人在此陪同。
苏邶望却是已经离去,回到东城苏园之中,配合检索不说,同时与天机密卫联系秘密调查伤害贺萧萧的枪手。
这次迎亲遇刺事件也让天机密卫丢尽了脸面,枉他们自诩强于东西厂,居然有这么多死士凭空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没有探知,实在大意!好在他们已经锁定几个商贩,不过此时不好露面下手,只能蛰伏。
到处都是东西厂卫和全副武装的四相营士兵,可别被误会。
金玉堂中,冯老夫人眼睛红肿,嘴中呼喊着洲儿命苦,贼人欺人太甚!武定侯府定然不能受此大辱!
秦夫人陪在身边,搀扶着老夫人,给她拍着背,顺着气。大孙媳妇卫青雪,和李孙女李清在一旁招待客人。
此时堂下外客只剩下另外三位侯府的夫人们陪着,安慰着。
东跨院,李泽洲院。
武定侯李楠,贺沐时两人静静地对坐在院中正厅,沉默无声的喝着茶。
昏迷的李泽洲,濒死的贺萧萧都已经被安置在正房中,原本是两人的婚房,此时贺萧萧躺在床上,大红喜袍已经被褪下,年过八旬的花青海已经从贺萧萧后腰取出了一颗铁弹珠,并为其用点穴手法封住了后腰伤口的血位,止住了流血。
兰香和竹茹,菊苣还有晓月都在一旁听着安排,打着下手,给贺萧萧包扎好,然后穿好衣服。
晓月看着床上已经清洗完血渍,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贺萧萧,轻声叹息,以她的经验来看,很难活下去了!真是个生而富贵的可怜女子,白莲教真是可恶!
同时她又纠结,又很担心的看着一旁的李泽洲。
李泽洲被放在床边的贵妃榻上,已经被脱光了衣服,仰面躺着,头上胸口还插着不少银针,谈太医一手拿着一个琉璃瓶,另一只手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对着李泽洲的手腕比划,吃惊地看着李泽洲手臂,腿脚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结痂愈合。
“花供奉,这就是你说的霸王体质?你确定他的血能够与贺小姐相融?而且要是血液中还有毒素,那可真的神仙难救了!”谈太医有些不敢下手,银针他看过,没有变颜色,不过他不确认是否李泽洲能够依靠这特殊体质消除毒素,很多剧毒不是银针能够探测出来的。
“谈老头,你是不是糊涂了,弄只鸡过来试试不就可以了吗!快点,这丫头失血太多拖不得了!人参汤怎么还没送过来!”花青海心里也是着急,他武功高强,但是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试试李泽洲的血对失血的贺萧萧有没有效果了。
李泽洲此时也是痛苦不已,他此时体内的的热流在全身涌动,他觉得这是在对他体内扩散开来的毒素进行治疗。
但是毒素没有排出去,他能感受到这种毒素很厉害,但他对此并不了解,也不清楚是什么类型,但是没有毒死他,那就是天幸了!
这种感觉他真不想再有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难以言喻!
两世为人,第一次大婚就遇到被刺杀的事情,让他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活在这个异世界中,很奇妙的感觉,让他更加融入到了这种身份之中,脱离了原来那种寄托在意识海,像一个旁观者那般状态的影响。
而且他醒来之后,生活确实过的太顺遂了,以往像与秋银的痛苦离别,实际是原本那个李泽洲的因果,他回报了,亲自送灵。
冯婉瑜的爱慕,他也勇敢面对并且求得了长辈们的同意,以后也能相爱相守了。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躺在婚床上那位钟敏灵秀的女子,他的夫人,贺萧萧,他此时的血液不用想,一定是有毒,麻烦的是他依旧是口不能言,而且他体内的能量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
他猛然间想到了酒娘的酒!好汉三步倒!
能够极速地补充他体内的能量,比起进食来说强不知道多少,真的三杯就让他扛不住!此时要是能喝上一口,定然能够清除毒素!
竹茹很快便拿来两只鸡。菊苣则端来了两碗百年老参熬的汤,这就是大补之物,年份越久,越能让濒死之人吊着一口气,起码也能来个回光返照。
谈太医熟练地割开手腕,将李泽洲的血液喂给两只鸡,不出意外,两只鸡很快便死了。
“这!花供奉,毒性依然很强啊!这血我保存起来,好好研究一下毒性。”谈太医也没了好法子,这毒他要弄清楚药性,那可没这么快!而且他也好奇李泽洲的血液有何特殊之处。
花青海亲自将参汤灌进贺萧萧腹中,很快贺萧萧面色便有了些许血色,但是这终究是权宜之计,大补之物,也是一柄双刃剑,这只是在透支她本身的生命力!
李泽洲也被喂下一碗,在他腹中迅速化作一股暖流,补充起他消耗的能量,但是远远不够!
倒是让他能够提起力气,睁开眼来!
“太医!快,去拿酒娘的酒来!好汉三步倒!可以救我!”李泽洲将人参汤带让他清醒片刻的时间,十分虚弱地说完便继续昏了过去。
谈太医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向在场的几个丫鬟问道:“酒娘是谁?快让她将那什么好汉三步倒的酒拿过来!”
晓月很清楚那是酒娘的珍藏佳酿,忙应声道:“谈太医,我知道,我现在就去!”说完便快速跑出去。
酒娘这时却是和茶娘,诗娘呆在旁边贺娇娇的新房当中,冯婉瑜,李兰儿,苏英,还有白宝琳都聚集在此,贺萧萧的生母贺夫人也在这里,原本暴跳如雷的贺娇娇,此时也泪流满面伏在贺夫人怀中,无助地耸动着双肩,粉红嫁衣早蹂就不成样子了。
“母亲,我要为夫君和姐姐报仇!呜呜……”
“傻孩子,你姐姐夫君他们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父亲和武定侯府定然会找到背后凶手的!用不着你一个后宅女子抛头露面!”贺夫人语重心长地安抚着贺娇娇。
贺夫人心中也有一股恨意难以抑制,贺萧萧是她的亲骨肉,她怎么能不恨行凶之人,听到消息那一刻,她都心疼的站立不稳,但是此时在这一众小辈面前,她必须要坚强起来,就是担心贺娇娇这性子,她才顾不得礼数,跑到婚房里来看着,顺带等消息,不然此时她应该在金玉堂呆着才是。
“酒姐姐!快把你的好汉三步倒拿来,救救夫君!”这时门外传来晓月急切的呼喊声。
紧接着晓月便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待看到贺夫人,忙见礼。
贺夫人本来见到李泽洲这未成亲便收了几房美妾颇为不满,此时更是紧皱眉头,怎么这么咋咋唬唬的,成何体统!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也没有多言,淡淡点点头。
酒娘几人在贺夫人面前也不敢造次,呆在这里也颇为压抑,但是来都来的,加上担心李泽洲,只好和府上姐妹们一起守在这里等消息了。
晓月说明情况之后,酒娘便盈盈一礼,转而匆忙随晓月回自己房里去取回那只剩半坛的好汉三步倒。
当酒娘抱着酒来到正房,这才看到李泽洲的模样,细细观察,看到李泽洲貌似没有伤到哪个要害,心底稍稍安心一些。
转头看了看红绸大床上,红纱帐已经拉了下来,看不真切贺萧萧这时是什么状态。
花青海见到酒娘手里的酒,很是感兴趣,也不见外,直接将酒坛拿过来,揭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药香弥漫开来!
“哟,这酒果然极品,谈老头,闻出什么来没有?”花青海倒是好酒,皇宫里这么多珍藏佳酿,倒也没少喝,喉咙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晓月端来酒盅,刚要用酒斗盛出来,花青海已经迫不及待地直接倒了一盅,品尝起来。
“咦?清泉佳酿?里面是放了什么药材?劲道如此之大!定有一味十分难见血参在!好酒啊!姑娘可有多余?老夫花青海,皇家供奉,算是这小子的爷爷!”花青海喝的赞不绝口,不由借李泽洲孙女婿的身份打起主意来。
谈老头不好酒,但是鼻子嗅了嗅,摸了摸长须对酒娘问道:“姑娘对中药财有研究?这酒中至少二十余种药材,君臣辅佐颇有讲究,使其补有余而不损其良性!酒味醇香不厚,好方子啊!可否给老夫一观?老夫姓谈,是太医院掌院。”
谈太医则想到用此方可以调制出药酒,给隆顺帝饮用,调补身子,绵延皇家子嗣,在他看来,隆顺帝阳气不足,所以子嗣不多,宫廷方子都没多少效果,这个或可试试。
酒娘闻言福了一礼歉声道:“两位长辈,并无方子,只是小女子原本家中有一酿酒的老人,小女子从小好酒,学的一些,加之家中留存下来一味不知多少年的血参须泡制其中,所添药材也多是凉性温补中和血参强劲滋补药性的,所剩血参须已是不多,恐怕只能在酿制一坛便在难以为继了。”
“这样啊!如此怕是要五百年以上的血参才有如此功效了,宫中药库却连五十年以上的没有,可惜了!”花青海与谈太医失望的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君子不夺人所好,此时能喝上一杯,已是难得了。
还是赶紧救人要紧,花青海将手中酒盅剩下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又倒满一盅,给李泽洲灌下。
只见李泽洲一盅酒下肚,瞬间身子滚烫起来,浑身通红,紧接着就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竹茹马上要用毛巾上前去擦拭,但是谈太医忙制止住,大声道:“不要碰他!离远一点!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栗子清香,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草本混合剧毒,并无解药,周公子通过汗液在排毒!”
李泽洲此时确实是犹如火烧一般的感觉,嘴唇不自觉地在张合,身体中的热流不停地由内而外涌动,总有一股还不够的强烈感觉,就差一点他就能摆脱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酒!我还要……”李泽洲嘴中发出嘟哝声。
花青海小心翼翼地用酒坛缓缓将酒倒在李泽洲嘴中,他也不敢触碰,这种无解药的剧毒,他不得不小心。
“花老,停下,这酒不可多喝!现在离开远一点!屏住呼吸,快拿来棉布,将洲公子覆盖住!”谈太医看李泽洲赤裸的周身开始升腾起雾气来,忙让周围的人散开来。
待花青海用暗劲将棉布盖住李泽洲,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好在是晚上,没有白天热,冰鉴也没有断,不然李泽洲估计要被热死……
终于李泽洲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一骨碌就坐起来,掀开棉布,大口喘息着。
“水!快,快,我要喝水!我快热死了!”李泽洲望着离他远远众人,来不及多想,口干舌燥,赶紧要水喝,刚才起码喝了有半斤好汉三步倒,十杯一定都不止了!
“洲公子,你想来无事了,你自己先擦一下身体,换上衣服,此时你周身都是排出来的毒素,恐怕要好好清洗一番才行!”谈太医没说完,酒娘已经急忙忙的给李泽洲送去水,她才顾不上什么毒不毒的,自己的男人要水喝,这个要紧!
竹茹和菊苣则去准备热水洗漱用品。
晓月拿来一叠锦帕,递给李泽洲擦拭身上的汗水。
“晓月,和菊苣她们说一下别在这里洗,我去旁边厢房里,用冷水就好!既然我现在独人一个,这里我自己收拾,这塌上的垫子也不能要了,对了,我娘子怎么样了!”李泽洲灌了满满一壶水,这才舒服一些,吩咐完后,担心起贺萧萧来,但他也不敢走过去看,怕伤到她。
“小子,别啰里八嗦了!你娘子暂时无事,再等下去可就说不定了!你快去收拾干净!一会要给你放血了,看你这样子,伤口的痂都要掉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花青海打断李泽洲的啰嗦,让他赶紧去处理,看李泽洲愈合的这么快,这么厉害的毒都毒不死他,心里又冒出一股酸味。
李泽洲裹着棉布抱着一堆带毒的衣服垫子,走到厅中才发现父亲和老丈人都坐在厅中,酒娘见过礼,李泽洲刚要上前见礼,便被李楠止住:“不用了,洲儿你没事就好,情况我都听到了,快去清理!今夜这堂,一定要拜!”
李泽洲忙点头,也不多言语,随酒娘去往隔壁空着的厢房清洗。
很快李泽洲便用冷水冲洗了好几次,这才重新换了一身新郎礼服,头发就用簪子随意挽着,披在脑后了,人帅,怎么都好看!
再回来时,李楠和贺沐时已经不在这边,留下口信,皇上皇后到了,他们前去拜见,在忠义堂那边等他过去,贺萧萧且不论情况如何,贺娇娇也要过去把堂拜完!实在不行,贺娇娇就接替正妻之位!
李泽洲此时状态出奇的好,这次中毒竟然因祸得福,这具身体仿佛二次开发了一般,充满了力气,此时的他,至少比之前气力大了一倍不止!
进入房间,谈太医二话不说就给李泽洲放血,用活鸡试过以后,血液中果然没有了毒,便死马当活马医,大半碗热腾腾的鲜血灌进贺萧萧口中,花青海一旁按压穴位协助贺萧萧吞咽下去。
而后谈太医隔着薄衫给贺萧萧施针,准备唤醒贺萧萧。
整个过程看似很简单,其实真的很简单!
谈太医施针才一半,贺萧萧便轻咳一声,清醒过来,脸色也逐渐多了些许血色。
谈太医忙停止施针。
“娘子,如何了!”李泽洲见此,顾不上谈太医还在收针,就赶紧坐到床边,握住贺萧萧的手,柔声问道。
“夫君!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哎唷……”感受到李泽洲温润的手掌,贺萧萧很是激动,想要坐起身来,没想到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叫出声来。
“娘子,别动,一切有我!来,我的血可以救你,你赶紧多喝几口!”李泽洲将还在流血的手腕递到贺萧萧嘴边,把贺萧萧又吓了一跳。
虽然不可思议,但围观的众人都对此毫无异议,花青海蒙对了,李泽洲的血对失血过多的贺萧萧起了大用!
由于皇上皇后的到来,贺萧萧被劝着闭眼喝了几口血后,便怎么也不肯再喝,脸红扑扑的,直说已经有些头晕了。
谈太医这才想起,李泽洲喝了酒,想必血液中也有酒。他还提议李泽洲的血或许可以当作金创药来用,便让李泽洲给贺萧萧伤口上也抹上一些。
来不及等着看效果,李泽洲力排众议,让贺萧萧躺下休息,只带贺娇娇前去拜堂。
贺萧萧的嫁衣已经不能再用,便也顾不得了,贺娇娇就身着粉红嫁衣在母亲贺夫人以及其他姐妹妻妾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被李泽洲轻轻一搂,横抱在怀中,就往忠义堂走去。
贺娇娇顿时头脑一片空白,乖的像一只绵羊一般,双手搂住李泽洲的脖子,将头死死埋在李泽洲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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