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电梯的传送舱内,康特乐背靠固定扶手,托马斯在他对面,康拉德站在身侧紧紧握着他的右手。
定时已然设好,再过五分钟便会启动。
这种传送不像航行,无需盖勒立场的保护,快进快出。假如有恶魔恰巧经过,在它们眼中就像是闪光灯一亮一熄,连形状都看不清。
通过康拉德的演算预定方向,加上功率限制,传送距离大概率不会超过星球,最惨也不过垂直送上万米高空,落地砸成肉酱罢了。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挺危险,康特乐决定不吓自己了,有时候人还是不能想太多。
伴随着机械嗡地一声响,迷幻的光彩充斥了舱室。
托马斯最先消失无踪,紧接着是握着他手的康拉德。
康特乐全神贯注,等待着时空变换,可一秒两秒三秒,眼前的光辉都完全消散了,而他,竟还立在原地没动!
他愣神半晌。
什么情况?无法进入亚空间?难道自己和星神一样是亚空间绝缘体?
他按下开门按钮出舱在塔内巡视,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行着,就连他存储的电箱都显示还有一半。
他笑了,一道五味杂陈的牵强笑容嵌入了他的嘴角,他的思绪豁然开朗,怪不得大幅度使用灵能却没引发一点副作用。
他的担心恐惧完全就是多余的,是在自我恐吓,他根本不可能被混沌恶魔侵蚀。
虽然无法进行亚空间航行,但也无伤大雅,反正他的寿命只够在诺斯特拉莫终老。
念及此处他放宽了心,继续坚强生活,等着儿子来救自己就行。
他开导完自己就准备踏电回家,可这时,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了在了他的脑海。
“我踏马都进不去亚空间,哪来的灵能?!”
一种比过去更为直观更为毛骨悚然的恶意直冲他的头盖骨,‘奸奇赐福’四字在他的意念中不可遏制的清晰浮现了。
恶作剧?玩笑?他或许一直就处在注视中,只是他没去想,避免去想。
那绝境的突破,就是邪神的赐福!
蓝色降临了,晦暗无光的蓝色,祂的身后缠绕着金辉,但祂摆脱了,因为他的信标是如此的明确,牵引着祂跨越万物的前来。
亚空间引擎不受控制的高速旋转,高塔的大门轰然关闭。
一切只为引导至此,所有只为这道清晰的意念。
悠远而尖利的语调,仿佛从脑袋挤出笼子的乌鸦嘴里传来。
「桀,吾已明了你的心意,吾已知晓你的愿望,现在,就让吾赐予你真正的福祉。」
康特乐从未像现在这般坚定过,胸腔产生的狂暴敌意让他的心脏如擂鼓般泵响。
他的双眼如钢铁般冷硬,铿锵有力地反斥:“我拒绝。”
蓝色扭曲成怪异模糊的形体,唯一能看清的唯有一双宽阔得遮蔽穹顶的羽翼。「无需拒绝,顺从心意。吾已为你精心制作亚空间的锚点,肆意的穿梭吧,银河将由你而改变,由你亲手焚烧,开启一场没有终点不会结束的永恒混乱。」
羽翼一合一张,传送舱缓缓打开,迷幻的色彩再次荡漾,邀请康特乐入内。
他岿然不动,任凭眼前波谲云诡,他只当自己是局外人。
但一位谋划许久的邪神,祂岂会任由对方无视。
「异域的灵魂啊,安心的投入你的倒影吧,银河里没有谁比吾更在乎你,希望你成长。信任命运编织者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你的孩子康拉德·科兹难道你也不管吗?」
「你破坏了吾利用预言诱导他的计策,吾原本在他大脑中投入的幻象他现在浑然不理,可吾被你接引而来,如果你长困在此,吾将再次摧毁他。」
「吾以赌约向你许诺,将投影映入亚空间,你的灵魂本质决定了你随时拥有抽回的能力,我将不再擅自干扰你,永不。」
康特乐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
科兹的堕落原来真的与奸奇有关。
他确实看过不切实际的预言,那是科兹向一个少年伸出救赎之手时,少年趁机一刀捅入了科兹心脏,可事实是刀早已掉出鞘外,少年根本摸不到刀。
绝无可能的预言为何发生?原著并无解释,但此刻有了答案。
这桩预言影响了科兹的决策,吸出少年的温热的眼珠品尝,大快朵颐。
康特乐能否放弃康拉德?他无法放弃。
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怎能容忍再次被折磨成魔鬼。
他没有回答奸奇,但他的步伐坚定地的前行,没有丝毫偏移。
蓝色的翅膀喜悦地盘旋着,似乎在为自己的又一次胜利而欣喜。
康特乐站在舱内,一股黏稠到近乎实质,棉花糖一般的亚空间能量萦绕在他的每寸皮肤。
他的思维跨越无尽时空,看见了一座水晶迷宫里竖立的黄金棺椁。
虚幻的他正停留其中。
他的眼里尽是瑰丽的彩光,随后裂缝撕开,一闪一逝。
……
云层的迷蒙稀薄处,苍白虚弱的太阳映入微光,但依旧比泰拉最阴沉的暴雨天更暗,因为这里是食尸鬼星域,这里是诺斯特拉莫。
康拉德呆立在一处荒野的乱石丛中,远处能看见停靠船舶的港口,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篷房工厂大型机械。
他已来到了地面,再一次看见天空。
可他的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担忧,困苦,他想倾诉的心无人倾诉,他想怒嚎出声却不能怒嚎。
他要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去哪了!
他从未如此恐惧,他从未如此害怕,他甚至不敢去深想。
可父亲迷失在亚空间乱流中被异形撕碎的画面,却不停地在他脑海里跳跃,像是要将他逼入疯狂,憎恨这个世界。
本处在解脱欣喜中的托马斯,也在发觉康特乐不见后情绪降至了冰点,他看着康拉德,试图安慰他也是劝说自己。
“可能是能量不够用,没传送成功。”
康拉德猛地昂起头,好似一头溺水时抓住浮木的野兽,“对,你说的对,就是这样,我要救父亲出来。”
他太容易陷入纠结,他太需要被人开导,他需要一个信念,那个信念就是他的父亲。
这时,一圈黑暗的漩涡突现,在康拉德紧张的注视下,康特乐迈步而出。
两个都怀着对对方关切之心的人,没有任何言语,扑向对方拥抱在了一起。
直冲天际,顶埋乌云的五号巢都化为了他们的背景板,再多的压抑和黑暗都无法驱逐他们炙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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