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绎热好了饭菜端到封臻的房间，看他不在，于是走向禾方的房间，见赵聪和陆枫站在外面，招呼道：“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一阵安静。
陆枫仿佛后知后觉般，“不用了。”
络绎也没太在意，进屋对封臻道：“吃饭了。”
封臻站起身，“你先吃，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络绎：“什么事呀？”
封臻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络绎：“快点哟！一会儿我全吃光了。”
封臻关了门，看一眼赵聪，又看一眼陆枫，三人便一起走到封臻房中。
关了门，三个人都站着，气氛压抑。
终于还是封臻先开口道：“我知道有力无处使很郁闷，但你们这样会让他以为你们是不是嫌弃他，会伤心的。”
“嫌弃？”陆枫眉眼之间泛起悲楚，“他从没嫌弃我这个‘魔物’……”
赵聪脸上的凄恻也显露开来，“我只恨他的运数……也恨我自己要紧的时候总是不在！想的全是没用的，关键时刻也没用。”赵聪说话时想自嘲，却做不出轻松的神态。
陆枫看看赵聪，“我也有责任。”
封臻：“你们会在温泉和他分开，是什么原因呢？你们感觉出他和平常男子不同而避开他吗？”
赵聪面露愠色，“你真这么想吗？”
封臻平静道：“我只是想听真心话。”
陆枫：“我并不知道他的体质特殊，只是把他当女子对待比较自然，总觉得不能随便。可能是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就以为他是女子，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不是，却也习惯这样相处。”
封臻问赵聪：“那你呢？你已经认识他五年了，在顾虑什么？”
赵聪：“我……怎么说呢。其实他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只是会有个合适的距离，总不像别的关系那么容易处理……说不好。”
封臻看看赵聪，又看看陆枫，“现在好点没？”
陆枫垂眉。
赵聪颔首。
封臻：“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
闻言，赵聪和陆枫看向封臻。
封臻：“到了明海，可能会发现更糟糕的事情，比如，禾方是天生如此，还是……”
赵聪目露寒光，“这件事，我也想了。”
封臻：“你们身上有威力巨大的神器，切不可发怒失控，而且作何反应要尊重禾方的意见。”
赵聪：“他太善良了！”
封臻：“你们欣赏的不正是他的善良吗？”
陆枫：“可他太可怜了！”
封臻：“你们表现的可一点都不像怜爱。”
赵聪：“……确实。我太在意自己的感受了。”
陆枫：“我也不好。”
赵聪放松了些，想起一件事——“我们把府衙的地砖踩坏了，幸好当时没被发现。”
陆枫：“嗯，幸好。”
房间内，络绎吃饭很专注，禾方就这么呆着，没感到压力。封臻开门进屋，对禾方笑笑，坐下吃饭。禾方见他对自己笑，轻松了些。
络绎先吃完，没打扰封臻，示意禾方出去。禾方跟络绎出来，看到赵聪和陆枫站在外面。
络绎笑嘻嘻问道：“今天怎么样？温泉好玩吗？”
赵聪一个眼神如利刃一般，寒气逼人，吓了络绎一跳。
禾方赶紧道：“外面凉了，到你屋里说吧。”
络绎心有余悸，“哦。”
禾方和络绎进了房间，赵聪和陆枫也跟了进来，坐在一旁。禾方先说了在平远城玩得很开心，然后说温泉很舒服，园林也很漂亮，最后还是说了被人诬陷的遭遇。
络绎听了，瞪愕惊异，呆了半天，终于开口却话都说不连贯：“告你……你被人……还有可能。”
禾方稍有疑惑，“男子也会被强迫吗？”
回答这个问题，络绎正常多了。“会呀，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像你这样长得好看又柔弱的，要小心噢！”
禾方：“哦。”
此时封臻也进来了，络绎看到他，突然想到：“禾方被诬告的事你知道了吗？”
封臻：“嗯。”
络绎一脸兴奋，“禾方洗清罪名了。庞少爷如果是被人诬告，是否也能洗清罪名呢？”
封臻一脸无奈，“虽说庞少爷也有可能是被诬告，但，你知道禾方是怎样洗清罪名的吗？”
络绎转向禾方：“你怎么洗清的？”
现在房间里有五个人，四个知道情况的和一个不知道的，然而要当着另外三个人的面再解释一遍，还真是让人倍感压力。
禾方鼓了鼓勇气，镇定道：“因为我和正常的男子不一样。”
络绎睁大眼睛看着禾方，“你是说，你不能……”
禾方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对。”
络绎张大了嘴，然后更加兴奋了，“你这种体质修炼法术最好了！阴阳平衡，可遇而不可求啊！”
络绎的反应完全出乎赵聪和陆枫的预料，倒是符合封臻的预期。
封臻：“禾方本来就会很厉害的法术啊。”
络绎：“对哦。怪不得只有你才能使用！”
禾方也对络绎的反应感到意外，却又着实让人轻松。禾方想了一想，将一根手指放到唇上，“嘘——秘密。”
络绎耸着肩，有点不好意思，继而小声道：“而且说实话，省了不少麻烦事，挺好！”
禾方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赵聪这会儿也不想怪罪络绎提议去温泉了。事情发生之后，人总会想着如果当时没有怎样就好了，其实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赵聪当然知道，只是他果然还是讨厌络绎，总能让禾方开心起来，而自己总是做不到！
陆枫看看禾方和赵聪，神色也缓和了。他想起问道：“庞少爷是怎么回事？”
于是封臻讲述了有关庞少爷和“碧舍”的事情。大家听了之后，各有所思。
禾方怅然道：“如果真是被自己救助的人诬告，他该有多伤心啊！”
————
庞家大院内，庞益忻卧于榻上，翻开的书本盖着脸。大小姐进屋看看他，与屋里坐着看书的女子对视了一下，颔首离开。
过了会儿，庞益忻抬手拿开书本，对屋里的女子伸出手，女子便走到榻前坐下，用金绿色的瞳看着他。庞益忻伸手抚摸女子褐色卷曲的长发，低声道：“唱歌吧。”女子唱出美妙的歌声，婉转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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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舍”中，封臻接着道：“下午我们去朋园拜见东辰公，见到了雪莲和珊瑚——她们是地蕴法师的弟子，常住朋园。她们说东辰公派叶咏看着庞少爷，这段时间没什么异常。”
络绎补充道：“叶咏不是一个真人，她是地蕴法师用法力造出的会使用法术的人形，叶舞是她的原形，她们只有头发和眼睛不一样。对了，叶舞春声、叶咏夏芳、夜镜秋光和夜华冬色是和雪莲、珊瑚一起保护朋园和东辰公的，都是大美人。噢，夜华也不是真人，她的原形是夜镜。”
禾方赞叹道：“地蕴法师的法力真厉害！能造出人形，还能自由活动、使用法术！”
络绎：“每个法师厉害的地方不一样，天奘法师是公认法力最强的——不过他好像确实不会这种类型的法术……”
禾方看络绎那么维护天奘法师，觉得很有趣。
络绎自己也笑了，忽而又敛容道：“我不该提议去温泉，对不起！”
禾方看着他，微微笑，“没关系。而且，谢谢你！”
络绎：“嗯？”
禾方：“我现在更能接受我自己了。”
络绎：“接受什么？”
禾方：“所有的。”
禾方和陆枫、赵聪回到自己的房间，气氛好了一些。
赵聪面带愧色，“抱歉！我……”
禾方微笑道：“不用太勉强，只是希望你们能慢慢习惯。”
赵聪有些诧异，“习惯什么？”
禾方：“我，这样。”
赵聪：“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没能保护你。”
陆枫：“我也是，对不起！”
禾方愣了一下，放松笑了，“我总能碰上倒霉事，你们保护我已经很累了。哪有人只要自己呆着就会出事，我这运气真是……”
赵聪：“你……早就知道……身体的情况吗？”
禾方：“隐隐约约吧，是尹神医帮我确认的。我好像没有长成，所以也不会有后代。”
赵聪眉头紧锁，“这种事，居然要在公堂之上说出来……”
禾方：“没有办法呀。不过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吧，幸亏我是这种体质，否则还真是百口莫辩。”
赵聪：“……你不难过吗？”
禾方：“倒是找到了我不适应作为男子的原因。还有就是，母亲是否知道我无法长成，所以才说我是女孩？这么一想，觉得她是在保护我，就不难过了。”
赵聪和陆枫沉思了片刻。
赵聪想起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不私了呢？”
禾方：“因为我没有钱呀。”
赵聪：“……”
禾方：“而且如果赔了钱，别人就会以为我真的做了什么吧。被证明是诬告，那位大婶和女子能有个教训，又不至于太影响往后的生活，也挺好。”
赵聪：“……嗯。”
陆枫对赵聪道：“我们换过来吧。”
赵聪：“嗯？”
陆枫对禾方道：“赵聪的房间就在隔壁，我住过去，‘小乖’放你这里，好吗？”
禾方觉得有点突然，“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
陆枫微微笑道：“方便他每天帮你化装。”然后看向赵聪，“去把东西拿过来吧。”
赵聪点头，“好。”
赵聪回自己房间拿东西，陆枫跟过去。赵聪的床铺整整齐齐，完全没用过的样子。
陆枫：“你也不习惯睡床吧？”
赵聪：“嗯。谢谢你！”
陆枫：“你自己照顾好他，别又把他丢下了。”
赵聪：“好！陆兄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枫：“说不好。我之前以为他是女子，就觉得是你的女人。现在知道不是，却还是认为他应该跟着你。”
赵聪：“是么……”
陆枫：“你会觉得麻烦吗？”
赵聪：“不会。”
陆枫：“那是？”
赵聪：“有点害怕，担心照顾不好他。”
陆枫：“你用心对他就好。”
赵聪：“嗯。”
陆枫：“对了，他的背被抓伤了，最好上点药。”
赵聪：“多谢提醒！我去封臻那里拿。”
陆枫回到禾方的房间，拿了自己的东西，走之前把“小乖”交给禾方。
禾方接过“小乖”，笑道：“其实我已经不担心了，只是喜欢和‘小乖’聊天。”
陆枫表情自然，“嗯。”
赵聪回来，禾方还稍微有点不习惯。卸装洗漱完，看到东方胤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幽兰谷。
东方胤：“我帮你上点药吧。”
禾方：“嗯？”
东方胤：“你的背被抓伤了，对吧？”
禾方：“哦，没事的。”
东方胤：“把衣服解一下。”
禾方想了想，还是乖乖让他上药。
东方胤看到禾方背上露出的抓痕，皱了眉头，抓痕的旁边还有旧伤，被衣服盖住没有露出的地方他不敢想——禾方的背上都是他的错。
东方胤轻轻给禾方上药，禾方好奇问道：“哪儿来的药？你应该用不着吧。”
东方胤：“幸好封臻有带，以后我也得备点。”
上好了药，东方胤严肃道：“今天验身，你被碰了吗？”
禾方愣了一下，回答：“还好，疾医并没有因为我是疑犯而很粗暴，只是正常检查了而已。”
东方胤铁着脸，“不要给别人碰。”
禾方认真道：“这个我知道。”
东方胤缓了一下，舒展开神情，“今天累了吧？”
禾方：“嗯，休息吧。”
禾方侧卧在床边，看着东方胤的脸，想起一件事，轻声问道：“陆枫说他是从密山开始坐着睡的，你呢？”
东方胤闭着眼睛，眉心动了一下，没有显出表情。“……我也算有点阴影吧，脱了衣服睡到床上会害怕。”
禾方：“怎么会害怕这种事呢……”他并不期待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东方胤，希望他能安心。
东方胤抬手扶住左臂。禾方看在眼里，轻轻道：“‘小龙’乖吗？”
东方胤笑了笑，“很乖，放心好了。”
一行人离开平远城后，禾方被诬告的事情在街头巷尾传开了。有的人怀疑庞少爷是否也是遭人诬陷，也有人拿禾方住在“碧舍”说事，说得好听的是那里风水不好，容易招小人，说得难听的是庞家故意找来这么个废人演戏给大家看。
话传到温泉伙计的耳朵里，伙计怒道：“你们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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