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梁骏用刀斩断藤蔓,“这边。”
林梦夕怀疑道:“木头,你带的路对吗?这完全不像有人走过的样子呀!”
梁骏回头笑笑,“放心好了,走的人少却很安全,而且是近道。”
林梦夕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挑了挑眉毛,“好!”
钥野东北,明海已在眼前。
禾方等人决定先到独孤岛看看,再去商心岛见子大人。为了方便渡海,他们经过威远城后继续往北走,在新宜的明海盟主的官署做了登记,虽不知邹冰恕是否会赶来,还是按约定留下线索(注:新宜是钥野最东北边的港口城市)。
寄了马,乘船驶向独孤岛,大家分头和船上不同的人聊了聊,听到的普遍是明海的日子比以前好,尤其是独孤岛周围的小岛。
在独孤岛岛主住地赫章下了船,在港口转了转,又到城里看看,很繁华。禾方说他幼时深居简出不了解外面怎样,但现在看来挺好。
禾方说他暂时不想去独孤庄园,等见了子大人之后再说。于是一路走到湛湾,人们的生活看起来不错(注:湛湾是独孤岛西北部的港口城市)。
封臻、络绎和陆枫分头去了三个小岛,了解到的情况也差不多,都说独孤岛岛主变了,子大人也很好,如今的贸易、赋税、劳役和十年前差别甚大,民众的负担轻了,生活好了,不用担惊受怕,也有尊严。
海岛越来越富庶,官吏清廉了,为民众做的事多了,路修得好,船造得牢,比以前方便。教书讲学的人多了,读书认字的孩子也多了,学武学手艺可以就近,不用跑远路,就医、买东西方便太多了。
禾方听着、看着、感受着,看来结果确实对大多数人有利,就是不知道独孤一家经历了什么变化?那把刀是谁,他做了什么?
一行人从湛湾乘船前往商心岛。
冬天冷有冷的好,子大人没有到处跑,就在府上,听说天奘法师的门徒从悦原跑来见他,觉得很稀奇,便高兴见客。
侍从告知客人子大人不喜欢拘礼,适当随意就好。正说着,一位身着袍服健步如飞的男人边走边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辛苦了!请坐。”
禾方见他笑容可掬的样子,也跟着笑,感觉温暖。大家行礼入座,喝着热茶。
封臻正要介绍,子贞友笑着道:“我猜这位是封臻,这位是络绎,对不对?”
封臻:“正是。在下封臻。”
络绎觉得有趣,“子大人怎么知道?”
子贞友:“你们俩戴着天奘法师提醒法力不可滥用的‘律戒’,名帖上封臻的名字在前,通常会年长一些,我就这么猜了。”
络绎:“子大人好厉害!”
子贞友:“哈哈哈,我就是爱玩。”
子大人笑起来很爽朗,禾方认真看着他,心想怪不得母亲会和他是好朋友。
子贞友见禾方一直看着自己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道,“你的笑容好像一个人哪!”说着一脸认真仔细地看禾方。
禾方半开玩笑道:“我有很多秘密,只能和大人一个人说。”
子贞友闻言变了眼神,“这说话的口气也很像啊……不是吧!”他一下子起身对侍从道,“你们都下去,屋里不留人,所有人离开外墙三尺,等下我要施法。”
“是!”侍从们快步退出。
稍后,子贞友取出一个法器,施法将整个屋子罩住,然后看向禾方,一脸不可思议,“你,要卸装吗?”
禾方笑着点头,“要。”
子贞友发觉自己心情太激动,需要缓和一下,于是道:“我一会儿回来。”转身快步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子大人搓着手低着头走回来。
禾方已经卸了装,脆声道:“大人。”
子贞友抬起头,比想象中还要心潮澎湃,一脸不敢相信——“无泪!你终于来了!”
无泪微笑点头,等着子大人平复好心情。“大人认识我?”
子贞友粲然笑道:“那当然!你小时候也见过我呀,看着眼熟不?”
无泪笑得开心,“嗯嗯。”
子贞友一脸俏皮,“青龙剑的主人跟你一块儿来了吗?”
无泪没想到子大人连这个都知道,诚实点头,“嗯。”
子贞友没问是谁,只问道:“二位怎么称呼?”
陆枫回答:“在下陆枫。”
东方胤:“东方胤。在下也化了装,要卸掉吗?”
子贞友:“没关系没关系,知道名字好称呼而已。各位都是无泪的贵人,子某替姬夫人谢谢你们!”
东方胤:“大人言重了!”
子贞友笑得意味深长,“坐,坐下说。”
子贞友坐到位子上,对无泪道:“你来此找我,是已经去过南木林雪了吗?”
无泪:“是。”
子贞友眼角堆笑,深深叹了口气。“姬夫人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十分清楚,她也没完全告诉你,对不对?”
无泪点点头。
子贞友:“不过,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你。”
无泪:“我?”
子贞友微笑颔首,“你是她最爱的男人,没有之一。”
无泪听着子大人像是玩笑的话,笑得开心。
子贞友接着道:“只是她弄得那么曲折,究竟为何……唉!”
无泪看着子大人,认真听着。
子贞友左看看,右看看,“应该从何说起呢?”
无泪见子大人似乎很为难,便道:“我们去独孤岛看了,大家的生活还不错,不过我对从前的情况不太了解,请问子大人认为独孤岛一带比之前好吗?”
子贞友笑着点头,“好,是好。只是现在的独孤岛岛主不是你的养父独孤耀。”
无泪:“嗯,母亲说她报了仇。”
子贞友:“是,所以她让独孤耀先杀了她。”
无泪:“嗯。”
子贞友:“那你知道是谁替她报的仇吗?”
无泪轻轻摇摇头。
东方胤等人都聚精会神听着下文,子贞友却没有直接说破,反问无泪:“你会想要为养父报仇吗?”
无泪摇摇头,“他杀了我的母亲,谋害母亲的恩人慕老板,虽然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也不想为他报仇。”
子贞友:“如果独孤家全家都遇害了,你恨不恨那个凶手?”
无泪愕然,“全家!”
子贞友:“嗯,可能只有你大哥的孩子还活着。”
无泪:“……这也是母亲计算中的吗?”
子贞友:“有可能。”
无泪:“……他们全家都那么不好吗……”
子贞友:“或许吧。”
无泪:“可是,独孤一家还在呀?”
子贞友:“你见到的是替代他们的其他人,就像替代你的暖暖一样。”
无泪:“替代我的真的是暖暖?有人告诉我只有‘镜影’能变成我的样子。”
子贞友点点头,“暖暖就是‘镜影’,而且只是其中一个。”
无泪:“其中一个……”
子贞友:“嗯。所以,能够偷天换日做到这件事的人——你猜到了吗?”
无泪看着子大人的眼神,明眸轻颤,答案呼之欲出。他尽力压抑,不敢打扰记忆,不能惊动委屈,然而还是难以接受。无法装傻,不情不愿却不得不承认。“……他,来独孤家,就是为了取而代之吗?”
子贞友看着无泪伤心的表情,满脸哀矜,没有回答。
无泪努力让自己镇定,却发现控制不好情绪,睁着眼睛流下一滴泪,闭上眼,又落下一滴。
络绎见无泪哭了,觉得有点慌,不敢轻举妄动。封臻和陆枫看看东方胤,转回视线看着无泪。东方胤听着自己沉闷的心跳声,抑制“青龙”的躁动。
无泪想着西未侯和周老夫人说的话,尽全力让心情平复,说服自己不要困到受害者的情绪里,而且这件事母亲知道。然而,那个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近的男子,像兄长一般亲切的、在母亲走后还一直照顾他的人,杀了他的全家。
无泪没有睁开眼睛,颤着声问道:“要杀我的,是父亲还是他?”
子贞友吸了口气,“你想听真话?”
无泪:“嗯。”
子贞友:“姬夫人留给我的消息说,独孤耀一定会想办法除掉你,但他不会想到有人将计就计除掉他。所以……”
无泪:“他们都要杀我,对不对?”
子贞友把脸转向一旁,不说话。
无泪发觉情绪有时会像泉水,越是想把它堵住,它还涌出更多。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东方胤感觉到左臂躁盛,用右手使劲按住,一旁的陆枫见状,也伸一只手抓住东方胤的左臂,没有说话。
这时,一双手扶住无泪的肩膀,“你现在叫禾方,不叫无泪了,想哭就哭吧。”络绎的声音。
无泪睁开眼睛,泪水滴落下来,他看着络绎关切的表情,感觉踏实。
过了一会儿,无泪轻声道:“络绎,你能讲点开心的事情给我听吗?”
络绎松开手,挠挠头,“……你一哭,我就想不起来了。”
无泪闻言微微笑了,“功力不够,继续努力。”片刻之后,无泪止住泪水,起身站直看着络绎,“我也是。”
络绎垂下目光,又抬起,“你已经很强了。”又嘀咕道,“你身边这都什么人啊!”
无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转而道,“比外祖母周围的人是不是好点?”
络绎愤慨道:“半斤八两!”
无泪:“……谢谢你!”
络绎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谢我,我还好。”然后看看东方胤和陆枫,“那两位估计站起来就要打人了。”
无泪转过身看见陆枫一只手抓着东方胤的左臂,东方胤自己也用右手按着,觉出气氛紧张。
陆枫看看无泪,松开手,笑了一下,表示没事了。东方胤的神情严肃得让人害怕。
无泪轻轻走过去,轻柔地拉起东方胤的左手,“青龙”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泪轻抚他的手背,“不要紧,没事。”
东方胤松开右手,看着无泪红红的眼睛,一言不发。
无泪将东方胤的左手轻轻放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对子贞友道:“刚才难过了一会儿,现在好了。”
子贞友用一副怜爱又佩服的表情看着无泪,“你果然是她的儿子!”
无泪自嘲般笑笑,“其实,或许是因为母亲的死对我的影响更大,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整理好心情。”然后继续问道,“无风哥哥做了父亲的义子,就是为了取代独孤家吧?”
子贞友:“嗯。你还叫他‘哥哥’……”
无泪:“……他也是‘镜影’吗?”
子贞友:“他不是,现在在独孤岛的无风也不是他本人,是另一个变成他模样的‘镜影’。除了独孤家之外,还有一个变了的人是主事蒲庆波,真的应该也死了,不过假的主事比蒲庆波本人好得多。”
无泪整理了思绪,接着问道:“那真的无风在哪里?”
子贞友:“……你该不会想去找他吧?”
无泪认真道:“母亲说让我看看那把刀有没有完全变坏无可救药,她说的‘刀’就是指无风吧?”
子贞友:“她确实是借无风的刀报了仇,不过,居然让你去看……”
无泪:“……”
子贞友:“他的真名不叫无风,叫任梧凤,是明德公的私生子,暗影门的二少主。”
“什么!”络绎一脸惊异。
封臻也倒吸了口凉气,“暗影门的二少主,暗世的掌权人,据说十分冷酷果断,能谋善战。”
子贞友:“嗯,是个狠角色。”
封臻看着无泪,蹙额道:“你刚才哭,是因为他吗?”
无泪低眉道:“我小的时候和母亲一起生活,与父亲和三个哥哥很少见面。十岁之前有一个小女孩会和我一起玩,后来她走了。经常带我玩、陪我说话的就是无风哥哥,母亲走后,也只有他常来看我。我一直觉得他是位亲切的兄长,是除了母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封臻和络绎听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无泪抬起头看看封臻和子贞友,“虽然现在看来,他的亲切或许只是伪装,但他是在母亲走后、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支持的人,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给的好,我记着。”
子贞友:“哪怕他要杀你?”
无泪:“……嗯。我十岁那年落水,他救了我一命,虽说可能是因为时机未到,还不能让我死,或许母亲也知道,然而,他还是救过我,我们扯平了。”
子贞友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你要想好哦,因为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这是我对你母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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