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吃完晚饭,络绎忍不住问子贞友道:“禾……律皊现在怎么样了?”
子贞友:“情况正常。细节你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
络绎:“为什么不能说呀?他又不让我们去看他……”
子贞友喝了口茶,缓缓道:“我记得那年春天很冷,泉将军去朝贺途中经过平远城,关将军花重金请姬漫兴做了一桌菜招待他和同行的玉金全,也就是现今的无虑山领主(注:当时的关将军是关翔的父亲;无虑山位于雪岭北部)。
结果泉将军看到姬漫兴被冷水冻红的手勃然变色,说那么冷的天居然让她做菜!弄得关将军请客不讨好还得赔礼道歉,当时成了笑谈。”
络绎:“……”
子贞友:“你们好好等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没看到最好。”
封臻给络绎递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回房了。
子贞友对东方胤和陆枫道:“你们要不要也出去走走,别成天闷着。”
陆枫看着子贞友,神情复杂。“敢问大人当年是否知道姬夫人的计划?您没阻止她被杀吗?”
子贞友杯中的茶水晃了一下,面色阴沉下来。“我要是提前知道,就算坏了她的计划,也一定会先动手,怎么可能让她被杀!”
陆枫:“在事成定局之前,姬夫人什么也没说,对吧?”
子贞友:“是啊!无泪应该没有什么隐秘的计划吧……姬夫人牺牲自己只会为了保全他,他也没有理由为任梧凤做什么,只是想亲眼证实一下吧……”
东方胤:“为什么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成全他,就保护不了他,这是什么道理!”
子贞友:“跟他们在一起确实很为难啊!我知道你们恨不得冲去柳西把任梧凤杀了,要是我年轻那会儿估计也差不多,然而要是真那么做,无泪会很难过吧……唉!”
陆枫:“如果任梧凤根本没有人性,无泪可能更伤心吧!”
子贞友:“那倒可能不至于。”
陆枫:“……”
子贞友:“你们看现在的独孤岛一带还不错吧?任梧凤至少不是个只会一味索取的贪暴的人。事实究竟怎样,或许无泪回来会告诉我们。”
东方胤:“要是无泪真伤心了——还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子贞友苦笑着用力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东方胤想起要不要先去绝继岛拜访孤落星,却发现实在没有心情,还是等无泪回来带他一起去吧,还能见见慕老板的哥哥慕星云。
子贞友让人带东方胤和陆枫到处转转,经过一口井时,那人说有一些法力高强的人会时不时来看这口井,不过本地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东方胤和陆枫随意看了看,也没太上心。
这个冬天特别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大寒,子贞友把大家叫到第一次会面的地方,进到里屋,传了条法讯出去。子善友接到法讯,示意律皊可以了。律皊用心想着回到那间屋子,默念了两遍密语,从子善友家中返回,出现在同伴们面前。
子贞友:“回来了,挺好。密语一定得记牢。”
“嗯。”律皊点头,对大家微笑。
络绎:“这法器真厉害!距离远也没问题吧?”
子贞友:“没问题,放心!”
陆枫看着律皊,“这身衣服……冷吗?”
律皊:“挺暖和的。”
东方胤:“让我看看你的手。”
律皊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手背朝上,“还好。”
东方胤轻轻握住他的手翻转过来,皱了眉头。
律皊解释道:“主要天气有点冷,不过他们给了我油膏。”
封臻赶紧打岔:“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律皊:“后天吧。我已经从落雪本地人那里了解到了许多,不过还想再多知道一些。”说着看向子贞友。
子贞友:“好,我再告诉你一些细节。”
律皊:“多谢大人!”
子贞友:“别客气。我给你安排了房间,在他们隔壁。”
律皊:“请大人安排我和仆人们一起吧,如果还有位置的话。”
子贞友:“非要如此吗?”
律皊:“嗯。”继而对其他人道,“你们也别来看我,直到我从柳西回来,好吗?”
络绎:“临走前一起吃顿饭不行吗?”
律皊温柔坚定,“不行。”
律皊跟着子贞友出去了。
络绎一脸惆怅,“他怎么那么固执啊!”
封臻:“他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适应仆从的身份,减少破绽。”
络绎:“哦。”
封臻知道禾方想让大家不要太在意,然而——他看了看东方胤和陆枫,希望他们沉住气。
第二天,律皊果然没有出现,大家吃饭时都在想,这菜是谁洗的、谁切的,一会儿谁洗碗……原来那些一直为他们服务的人真是不容易,应该心怀感激,居然很少在意,真失礼。
律皊在做什么,他心情好吗?那个男人居然让他做到如此地步,东方胤觉得心疼又生气。
深夜,想到律皊天亮就要出发深入虎穴了,东方胤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到院子里走走,看见陆枫站在那里。
东方胤:“你也没睡。”
陆枫:“嗯。”
东方胤:“你担心无泪,还是想起了你弟弟?”
陆枫:“都有吧。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可恨!”
东方胤:“……以后就好了。”
陆枫:“你怎么样?”
东方胤:“能怎么样,耐着性子等呗。”
陆枫:“要是现在让你见到任梧凤,会直接拔剑吧。”
东方胤:“很有可能。”
陆枫:“沉住气。”
东方胤:“嗯。”
络绎:“你们俩都在这儿呀!”
陆枫:“络绎?”
东方胤:“你也睡不着吗?”
络绎:“唉,别提了!我上次睡不着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东方胤和陆枫笑了笑,又沉默了一会儿。
络绎看看天上的星星,“禾方明天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陆枫:“至少也要半个多月吧。”
络绎:“要等那么久啊!”
东方胤:“咱们把整个商心岛好好转一遍,如何?”
络绎:“好啊。”
陆枫心想也是,倘使什么都不做,恐怕很难耐心等那么久。
天亮后,子贞友用法力将律皊和两名陪同的人送上岸,并告诉封臻等人,陪同的人会悄悄将律皊送到柳西附近,暗中确定有人将他带走做事便回来复命。
立春前一天,属下传来法讯:律皊已被暗影门的人带回凤巢。
子贞友:“接下来,就看律皊自己了。我很快要动身前往永安城朝贺,你们可以轮流在那间屋子等他,只是不知他何时会回来。”
从现在起,律皊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大家都有些紧张,无论做什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柳西,凤巢。
律皊果然被细细地盘问了一番,好在准备充分,安全过关。
总管看看律皊的手,又看看他的脸,问了话,很满意。“让他给少主整理打扫宅院吧,让南枝带他几天。往后南枝只要服侍好少主就行了。”
律皊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被安排在二少主跟前,不知是不是母亲在天有灵,他要珍惜机会,隐藏好身份,观察判断。
侍女芙蕖带律皊去二少主的宅院(注:芙蕖,音fúqú),边走边调侃道:“像你这么俏的人还靠做苦工吃饭,你还挺有骨气。”
律皊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到了院前,景致似曾相识,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像是跟他打招呼。
芙蕖:“进来吧,少主过几天才回来。”
“嗯。”律皊跟着芙蕖进了院子。
芙蕖:“南枝,帮你做事的人找来了。”
不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位窈窕女子,目光流盼如水。她打量了一下律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律皊:“小人名叫律皊。”
南枝:“用不着那么卑恭,少主不喜欢。”
律皊:“……是。”
芙蕖对南枝道:“他就交给你安排了。”
南枝:“好。”
芙蕖对律皊笑笑离开了。
南枝领律皊到院子另一头的一间空屋,不大不小不简陋。“这是你的房间。”
律皊点点头,放下行李。
律皊跟着南枝穿过庭院进了正房。家具陈设、器物用品看着都好熟悉。
南枝:“少主不喜欢变动,收拾整理时照原样放好就行,不要自作聪明。”
律皊:“是。”
进到书房,蓦然交错了时光——长案、座椅,双份的笔墨纸砚,挂件、画卷,几乎一模一样。律皊让自己回过神,专心跟南枝学做事,好好记着南枝告诉他的话。
南枝:“少主脾气不大,他若不喜欢你会换你去做别的事,照做就行。
大人们说的话,最好不要听,听到也只当不知道,更不要传,这是规矩。
少主如果在院子里练功,千万别去打扰,离远些比较好。
到时间有人会送饭来。你只需在这里清扫整理,别的不用管,如果少主要你做什么,会跟你说。
少主喜欢安静,少说话。”
南枝:“你今年几岁?”
律皊按照编好的回答:“二十。”
南枝:“叫我南枝就好,我们差不多。”
律皊相信自己没有记错,少主宅院的布置和独孤庄园的后院很像,尤其书房,几乎一样。少主的卧房像是母亲练琴品茶的地方,尤其床榻。不知他是沾沾自喜,心里不安,还是有某种怀念之情……
律皊上手之后,南枝便每日刺绣调香,为少主选茶,抽空看看律皊做得怎样。律皊勤谨,穆如清风,南枝觉得少主应会满意。律皊闻着南枝调的香,虽不完全一样,但好似母亲喜欢的味道。
宅院很少人来,给南枝和律皊送饭收碗的人也不在屋里停留,律皊心想:自己没来之前,南枝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吗?她的话很少,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似的。
少主回来时是深更半夜,一群人来了又走,律皊有些紧张,没出房门。
第二天早起,南枝特意来到律皊门前,告诉他少主很累,估计会睡到中午,让他先不用做事,免得吵醒主人。
南枝:“少主睡得很浅,有一点动静就会醒。”
律皊点点头,回房候着。
午饭后,南枝带律皊去见主人,律皊心情还是忐忑,尽量假装成见到大人物的紧张。
南枝行礼道:“少主,他是新来的仆役,名叫律皊。”
律皊低头看着少主脚上的鞋,行礼回话:“我是律皊。”
任梧凤:“哪个字?”声音低沉有力。
律皊小声回答:“白色的意思。”
任梧凤:“抬起脸来。”
律皊抬头看向少主,依然熟悉的面容,眼神沧桑了许多。终于看清楚,不知为何没那么畏惧了。
任梧凤看着眼前陌生的青年,有种异样的感觉,莫名亲切,让人不适应。他站起身,走到律皊跟前,抬手摸摸他的耳环。律皊心里有些紧张,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任梧凤:“你喜欢戴这种东西?”
律皊:“从小就戴的,好像长住了。”
任梧凤轻轻转了一下,没转动。“好像是。你去做事吧。”
律皊:“是。”
过了两天,任梧凤感觉越来越奇怪,宅院里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被律皊整理过的物品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更像被故人用过似的。难道是错觉?总是诡异。
任梧凤当着南枝的面对律皊道:“你不用在这里了,去厨房烧火吧。”
律皊:“……是。”
南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只是让送饭的人叫来芙蕖,把律皊带去厨房。
芙蕖对律皊道:“没想到连你都不行,唉!”
律皊没吭声。
律皊到了厨房烧火,有人在旁调侃,“哟,又一个被少主嫌弃的。”话是这么说,却也没人欺负他。
虽然离开了少主的宅院,律皊在厨房听人聊天也有所发现。这里仆从们的生活与商心岛的差不多,有些方面限制多些,有些方面更随便。管事的人也不凶,做事的人也不欺生,想来不是层层压迫的环境。
这里没有人受伤,看来少主派出去做事的那些手下可能不住在这里。
晚间,少主让南枝到房间,照旧躺在榻上让她服侍放松,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却在南枝关门离去时突然想起律皊的脸,莫名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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