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少主亲自到厨房看一眼,见律皊正在认真烧火,神情与在宅院中整理时无异。不知为何,这个陌生的青年总能勾起他的回忆。
柴火炸了一下,火星飞出,火焰燎到律皊的头发,律皊没太在意,任梧凤却心揪了一下。怎么回事?没道理呀!
任梧凤回到宅中,处理事务还好,一静下来总会想起独孤岛,曾经年少。
已经很久没像这样,是因为律皊的出现吗?他的身形、脚步、轻柔的目光,都似故人。那个人……
任梧凤不想再想下去。他不再打开心门亲近任何人,不想在下令杀伐时于心不忍,然而也很久没有人让他在意了。
律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也不会让少主亲自处理的仆役,然而,他做事时的认真,观看的眼神,独处时的安宁,那种气氛……而且现在不是在独孤岛,是在自己的凤巢,不用提心吊胆,更容易放松下来。
任梧凤找总管问清了律皊的来历,和独孤岛没什么交集。任梧凤决定召回律皊。
南枝对律皊道:“你是第一个被再次召回来的,应该可以长在了。”
律皊还是有些疑虑,不敢大意。“嗯。”
下午,任梧凤和两位头目在堂中谈事情,律皊在书房整理。
任梧凤走进书房,律皊知道其他人走了,正要退出去,任梧凤看他一眼道:“过来。”
律皊不明所以,小心跟着任梧凤走到案前。
任梧凤:“磨墨。”
律皊:“是。”
任梧凤一边写字一边观察律皊——果然很像。他的神情,举止,磨墨的方式……
任梧凤一把握住律皊的手,律皊心中一颤。
任梧凤视线逼人,“你真的叫律皊?”
律皊镇定道:“是。”
任梧凤看他的眼神那么深,让人有些心虚。
律皊眨眨眼,“少主?”
任梧凤:“叫我‘无风哥哥’。”
律皊怔了一下,怯怯道:“……梧凤哥哥。”
任梧凤:“无——风。”
律皊轻轻道:“无风哥哥。”
任梧凤:“唉!”
任梧凤让律皊晚间帮他整理书房,还拿了书本到卧房看,也让律皊坐那儿陪着。律皊安安静静。任梧凤抬眼触到他的目光,温柔纯净。有他在,似乎比空的宅院和只有南枝时更安逸。
任梧凤轻声道:“过来。”
律皊慢慢走到少主跟前。
任梧凤:“坐。”
律皊:“少主……”
任梧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无风哥哥’。坐。”
律皊轻轻坐到榻上,和任梧凤隔了距离。任梧凤继续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任梧凤合上书本躺了下来,“等我睡着,你再熄灯走吧。”
律皊:“好。房门……”
任梧凤:“掩上就好。大门关好就行。”
律皊:“嗯。”
呼吸声渐渐宁静。律皊心想倘若自己要对他不利——自己的动作应该快不过他的反应,而且如果自己真动了杀念,以他的敏锐早就会发现。律皊给他盖好被子,熄了灯,悄悄离去。
律皊觉得欣慰,因为无风哥哥还会怀念母亲和无泪,还没有坏得无可救药。他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回去了,可又担心自己突然消失,少主会不会怪罪手下人,会不会迁怒于南枝。
隔天,任梧凤晚间看书时问律皊:“你一直这么坐着,累不累?”
律皊回话:“不累,我很会发呆。”
任梧凤:“想事情吗?”
律皊:“有时也没有。”
任梧凤笑了笑,不亲切,倒也自然。
任梧凤伸手揽过律皊,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用手抚摸他的头发,继续看书。律皊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猫小狗一样的宠物,不知他为何不养一只,可能是觉得麻烦吧。
任梧凤在律皊面前仿佛毫无戒备,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对他不利。律皊也觉得奇怪,在一个曾经要杀自己的人面前,居然没有特别害怕,还觉得这个人很不容易。
他有那么多厉害的手下,还都听他的话,虽然他们在做什么并不光彩的事,手段也很强硬。然而那些更加桀骜的人愿意听命于他,只是如此一来他想要不做坏事或许也更难。那些人也有部下,做那些事被推到那个位置,或许志得意满却也骑虎难下。
无论做了什么事,人总会想方设法说自己是合理的,不知他们内心深处是否真的这么认为。律皊发觉自己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果然帮不上什么忙。
任梧凤发现自己在律皊身边可以真正安下心来,什么也不想,让律皊在屋里守着,他就能踏实睡着,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之前能让他短暂享受的,只有某个女人的手带他回味姬漫兴给他的感觉。而现在,他可以舒舒坦坦甚至美梦一场,那是曾经的美好,寒冷冬夜温暖的火光。
任梧凤:“律皊,你会写字吗?”
律皊:“……不会。”
任梧凤:“那还是陪我看书吧。”
律皊看着任梧凤睡着,帮他盖上被子,蹑手蹑脚轻轻离去,掩上房门。回房时见南枝站在院子里似看向他这边,便走过去。
律皊轻声道:“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南枝沉默片刻,悄悄问道:“少主……让你做什么吗?”
律皊:“少主让我看着他睡着,说能睡得好一点。”
南枝:“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律皊:“什么?”
南枝:“……没事。”
律皊:“南枝担心少主?有什么事吗?”
南枝:“……我对你说了,你要守口如瓶。”
律皊:“好。”
南枝:“少主从不宠爱任何女人,我之前在想他是否不想有孩子,最近他让你陪他,我还以为他是不是喜欢男子。”
律皊:“我想应该不是。不过我也不太懂少主的心思。”
南枝:“抱歉!问了无礼的问题。”
律皊:“没关系。南枝很重视少主吧。”
南枝:“……他虽然很难猜,却不像那些只会泄欲的粗暴男人。”
律皊:“嗯。”
南枝微微笑了笑,“不早了,休息吧。”
律皊:“你也是。”
翌日白天,任梧凤外出修炼回来,和律皊在院中碰面,自然地和他说话。
任梧凤:“你好像从来不出去。”
律皊有些疑惑,“我可以出去吗?”
任梧凤笑道:“可以啊,只要不超出守卫的范围就行了。”
律皊:“……不过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任梧凤:“你不找女人吗?”
律皊:“嗯?”
任梧凤:“还是你喜欢男人?”
律皊想了一想,怯怯道:“我……如果和正常人不一样,会不会被撵走?”
任梧凤:“怎么不一样?”
律皊低头小声道:“我是一个有形无势的男人。”
任梧凤:“……真的?”
律皊:“嗯。”
任梧凤似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有时候,这样也挺好。”
律皊本想着说出这件事可能会被嫌弃,从而成为自己离开的理由,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夜里,律皊像往常一样陪着任梧凤。过了一会儿,任梧凤放下书本,伸手解开律皊的上衣,律皊有些疑惑不安,但不敢妄动。他想起了初到悦原时碰见的那帮强盗,又感觉有所不同。
任梧凤看到律皊背上的伤痕,“怎么弄的?”
律皊:“意外摔伤的。”
任梧凤:“疼吗?”
律皊:“已经好了。”
任梧凤轻轻吻了一处伤痕,律皊感觉有点异样,“少主,您……”
任梧凤:“叫我无风。”
律皊:“……无风。”
任梧凤:“我想给你一点感觉。舒服吗?”
律皊:“……谢谢!”
任梧凤好像轻轻笑了一声,然而唇间的温存很宜人。他说要给律皊留个印记,便在他的肩上吮吸了一会儿。律皊并不觉得痛,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寻常。
任梧凤睡着的时候好像还挂着笑意。律皊看着他难得的舒怡神情,为他盖好被子,轻轻离去。
律皊考虑再三,想好了办法。
第二天下午,律皊整理好房间,对处理完事务闲坐饮茶的任梧凤道:“抱歉!骗了你们。”
任梧凤:“什么事?”
律皊:“我并不是从落雪来的。”
任梧凤:“那是哪里?”
律皊:“冥界。”
任梧凤:“……”
律皊:“我会记得你给的好,也希望你过得好。”
任梧凤发觉不对劲,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律皊。
律皊:“无风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揭穿你。”
任梧凤:“……”
律皊:“我走了。”
任梧凤大声道:“别走!”
律皊微笑道:“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以我本来的样子。还是你更愿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任梧凤听出了什么,用力搂住他,“都可以!你别走!”
律皊在任梧凤耳边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好的那个自己,还能好好生活,就好了!”
任梧凤慌了,“无泪?无泪!”
律皊:“无风哥哥,再见!”
律皊默念密语消失了。
任梧凤呆立在那里,怀抱空空,当年在独孤岛强忍住的泪水慢慢浸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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