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陈默感觉胸口很闷,下意识的便坐了起来,胸闷的感觉瞬间消失,只觉大牢内一片光明。他愕然发现旁边站着两个身穿赭衣的番子,抱着膀子看着自己。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坐起了身,那两人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眼神很奇怪,好像……
心中莫名涌上一丝恐惧,忍不住回头,惊讶的发现,在他的身后,躺着另外一个陈默。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
望着躺着的那个陈默胸口上压着的沉重沙袋,再看那个陈默面孔扭曲,嘴唇苍白,他愈发惊恐起来。
牢顶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一束明亮的光线投射下来,安详,圣洁,温暖。陈默恍然发现自己已经飘了起来,缓缓的飘向洞口。洞口处,后世早已去世的父母亲人们来回飘荡,全部形象高大,绚丽多彩,光环萦绕,冲着他张开双臂微笑,像一个个法力高强的仙人。
我真的死了吗?
一幕幕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陈默的脑海中闪现,既有后世的经历,也夹杂着本体“陈默”从家乡直到入宫的经历。他看到了“陈默”悲惨的童年,初入宫时的艰辛。他也看到了后世自己虽不富裕却很幸福的童年,看到了考上大学时父母眼中激动的泪水,看到了相恋五年最后转投别人怀抱的女友临分手时的依依不舍……他看到了好多,那些原本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事情,重又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就是死亡吗?假如这就是人生最终的结局,倒也不错。
陈默突然感到极度的平静。生无可恋,既然死亡的尽头有自己的亲人迎接,那便就这样吧!
陈默越飘越高,飘进了洞口,感觉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尽头传来亲人们柔声的呼唤,可隧道太长了,好像没有尽头。
“陈少言,你就这么走吗?你不是要让咱幸福吗?”一个好听的女声从陈默的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发现脚下的洞口处站着一抹淡蓝色的丰润身影,看不清相貌,但他知道那是谁。
他的心砰的猛跳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人出现,竟然是胖乎乎的朱翊钧:“陈默小子,你不是说要帮助朕打造一个万邦来朝傲视东方的大明帝国吗?这连开头都没开头,你好意思就这么离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陈默想狡辩,恍然发现,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自从穿越以后,一直就藏着这么一个光复大明的梦想,只是这梦想被身份地位环境压抑,即使偶然出现,也只如流星一般,一闪即逝罢了。
真的就这么离开吗?好不容易穿越回来,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离开吗?就这么眼瞅着华夏最后一个正统王朝渐渐没落,最终被外族取代,然后开启一段长达百年的屈辱历史?
“东亚病夫”,“奴才”,“汉狗”,“数典忘宗”,一个个词语蹦出他的脑海,他迟疑起来,心中涌现出浓浓的不甘——不,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要活下去!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陈默便感觉身体一重,所有幻觉刹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沉重如山的压抑。沙袋压的他无法呼吸,他拼命撑开沉重的眼皮,大声呼喊,发出的声音却比蚊子哼哼声大不了多少。
“咦?”一名番子惊讶的望着陈默:“这小子命还挺大,刚才明明没动静了,怎么好像又活过来了?”
“还真是,这种差事咱哥俩办了没一百回怕也有八十回了,吃了‘千日醉’再压上沙袋,还能醒过来的,这小子可是头一遭!”
“可说呢,真他娘的邪了门了……你去再取个沙袋儿,再加二十斤,不信他不死!”
“得,咱这就去,哥哥等会可得将这事儿上报,这么难办的差事,得多讨点赏钱!”
“赶紧去你的吧,啰哩啰嗦,万一出了岔子,小心张公公砍咱俩的脑袋!”
听到此处,那名番子吐了吐舌头,狼撵似的出了牢门。随着他的动作,陈默的心也倏地沉了下去——这是唯恐老子不死啊,张鲸啊张鲸,老子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居然使出这种毒辣的手段对付老子?
胸闷的感觉愈发严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陈增鼾声如雷,根本就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陈默简直有些绝望了。
对于一个十分了解历史的人来说,他是知道压沙袋这种伎俩的,跟后世的躲,猫,猫,“抑郁症”跳楼差不多,可以让非正常死亡变成正常死亡。他相信,当明天某些人发现自己的尸体时,汇报上去的一定是某种类似突发心疾之类的借口,更有甚者,还会将自己的死亡跟陈增联系起来。这种可能更大一些,不然的话,不能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又将他跟自己关在了一起。
一石二鸟,好毒辣的手段啊。陈默能想通一切,偏偏却无能为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如此。
他绝望了,却没有彻底绝望,就好像后世一个叫石康的人写的那样,绝望的程度是无止境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希望。
只是,偏偏他也看不到任何生还的希望……直到恍然听到门外远远传来的喧哗,一个熟悉而又亲切此刻却又无比愤怒的声音:“滚开,朕乃九五至尊,挡路者,格杀勿论!”
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不知道朱翊钧为什么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出现,他只知道,自己得救了,他只知道,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尔虞我诈残酷黑暗,在他的心底深处,依旧对它充满了无穷的眷恋。
朱翊钧本来已经返驾,对于一个知道分寸的皇帝来说,深夜出宫,传出去,搞不好又得惹得那帮子言官们刮噪,而那是最令他感觉厌烦的事情,他是不会为了一个陈默而主动去招惹那种麻烦的。
可与那个大汉将军掌班闲聊的过程中,掌班无意中透露出诏狱中的种种黑幕突然让他不安起来。这种不安愈演愈烈,终于强大到让他暂时忘记了外廷的那帮言官。而当他夤夜闯入东厂寻找陈默时,东厂番子们推三阻四扯皮推诿的行为愈加证实了他的预感。他暴跳如雷,直奔地牢,在大汉将军们的护卫下,犹若天神下凡,一脚就踹开了关押陈默与陈增的牢门,在灯笼的昏黄光芒照射下,看到了陈默,也看到了压在陈默胸口沉甸甸的沙袋!
“杀了他!”朱翊钧用力一指陈默旁边茫然的番子,同时喝道:“把冯保跟张鲸都给朕找来!”
此刻已经有人将陈默身上的沙袋搬了下来,闻听朱翊钧此言,他顿时一惊,忍不住疾呼:“小爵爷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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