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被红钢珠笔涂鸦过的医院弥漫着一股冷的气息,院前的中央喷泉里装饰着零星的挂坠,仔细去看,那是一条条血淋淋的肠子,很难想象,那些倒仰在地上的病毒生物,它们体内的肠子是如何迸溅上去的。
走进医院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不是充斥空气的消毒水味,反倒是一种让人恶心到呕吐的腥香,白色的前台,白色的急诊室,白色的楼梯,原本医院朴素的色泽,此刻早已被一种诡异的暗红液体缁染。
比起筱黑与何解雨皱眉的表,马晓康显得淡定,他猜想过与林婉清碰面的场景,遍地尸骸、赤迹斑斑,她拥有的血统,自然不像曹候那般轻手轻脚一个必杀——极速碰撞溅起的血迹,犹如一朵朵鲜艳的花蕾。
“叛逆的小女孩,记得这是我在魔戒与你首次见面说过的话?”马晓康平静地看着墙角那再蜷缩在影处的小女孩,迈步往她走去。
林婉清抬起俏脸,冷冰冰地看着他,暗黑中亮起一双通红的眼眸,犹如暗处里藏着两枚闪烁的红宝石,当然,这是马晓康天马行空的想法,他觉得林婉清此刻跟前世心魔时期的自己很像,都喜欢藏在角落,都喜欢陷入黑暗之中,或许小女孩与他的想法一样,只有陷地狱,阳光就不会暴露他们的恶。
可惜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马晓康暗里叹息,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没有言语,只是牵着她的小手离开医院,紧随他后的筱黑和何解雨有些沉默,造就这般炼狱场景的林婉清浑散发着戾气,那股震撼的威胁力,使她们不敢靠近。
阁下没有感觉吗?这股森感实在太骇人了。筱黑神思恍惚,前方两人的影在夜幕中呈现出恶魔牵着堕天使的轮廓,莫名使她不安。
“我大概明白你当初的感觉了…”林婉清歪了歪头,目光浑浊,“因为他们都该死,对不对?”
此刻林婉清的状态,是马晓康最不愿意看到的,按照他前世的记忆,这等同徘徊在疯魔的边缘,他甚至觉得,如果再晚几天找到她,恐怕见面时,眼前可能就是一只活生生的恶魔。
“我明白,想哭就哭吧。”马晓康目光平静,他清楚这个小女孩需要发泄,更需要一个怀抱。
“哭?为什么?”林婉清将额前秀发揉到耳边,“杀些垃圾,还要扮演圣母吗?”
“不是为它们,是你自己。”
“我感觉很好啊,心舒畅多了……”
“如果你缔造杀戮,却不敢正视它,不觉得很可笑吗?”
马晓康站停脚步,淡然盯着她。他明白人从温善到煞恶是件多不容易的事,这就好比从天堂坠落地狱,如果林婉清不能面对她犯下的因果,那么她早晚会被魔障吞噬心智——他见过太多这样的轮回者,这群人最后的结局如出一辙,被杀戮反噬,殆尽于尘世。
他大概清楚林婉清的心理,这几天她只有一个念头——杀尽眼前所有的生物,不论是病毒生物还是人类,哪怕是刚刚出世的婴儿,林婉清照样杀掉。她明白地球在劫难逃,救他们?凭什么?在自己饥寒交加的时候,谁伸出援手了?既然别人要这样对她,难道她还要笑脸相迎?
这就是所谓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典型的一概而论想法,林婉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在末世这个大环境消亡,自己早一步了结他们的命不是一种仁慈吗?她不懂马晓康的意思,为什么要哭?哭给谁看?
“很抱歉,现在我只想放声大笑。”林婉清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她浑浊的眼眸中,杀伐气息泛起,犹如黑化的人物。
是被末世环境渲染得太过严重了吗?马晓康皱眉心想,自己抹杀六十万生灵的事潜移默化在林婉清上,可她冷眸中弥漫的只有杀意,与马晓康摧毁生灵后的平静根本扯不上联系——他大肆杀伐是清楚人世险恶,可林婉清这般杀伐只是为了一时之快,两者同是杀戮,可意义大相径庭。
他抹杀十万魔戒骑兵,那是因为清楚索伦一死,帝国之间早晚会炮火连天,殃及百姓,所以动手除掉。但林婉清的杀戮不同,在他看来,这是怨恨式的杀伐,只想杀尽天下人——可这群人手无寸铁,根本不会破坏世界的发展规律,而他们的生死更应由自己决定。
林婉清做的,是掠夺别人的希望,这是杀生大忌,更是她的心病。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魔化生物。”他心痛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很难幸免。马晓康同样经历过她的疯魔时期,清楚这般心智需要前人启发,否则只会越踏越深,他要的是一群世界观没有被主神同化的伙伴,而不是像林婉清此刻如同恶魔般的队友。
“谁定义他们该不该死?”林婉清冷漠道:“灾难降临,他们必死无疑,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
“他们阻碍你了吗?”马晓康不答反问。
“没有,但我不喜欢他们。”
“他们必死无疑,你是听谁说的?”
“没有,但在我眼中,他们跟死人没有区别。”
“你说他们该死,他们曾伤害过你?”
“没有,但…”林婉清仍在试图为自己的杀伐找借口。
“没有但是。”马晓康一字一句,淡然道:“在这片末世,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权,你不是死神,没有权利去定义这群无辜者的归属。”
“那你呢?那六十万条生命,哪条没有选择权,你又有生命权利去抹杀他们?!”林婉清激动得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
因为他们会为世界带来灾难,尤其是在索伦死去!马晓康脸色肃穆,沉声道:“我问你,索伦死去,魔戒位面会进入末世吗?”
“不会…但这有什么联系?”林婉清脸色有些惨白,仿佛已经清楚马晓康接下来说的话。
“暗黑君王的存在,就是人类秩序的一道隐藏枷锁,这导致了中土不敢发生帝国战争。”马晓康目光深邃慑人,“但他一死,人类的贪婪就会被放大,战火燎原,百姓遭殃。”
“我抹杀他们,正因为在我的认知中,他们该死。”马晓康平静看着她,“但你抹杀的那些人,他们从未想过对世界造成威胁,何来该死之说?”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这些人拥有对世界造成威胁的力量,他们同样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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