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临近高中毕业之前的十几年间,从来没想到自己要去哪里。将来会干什么,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更是想都不曾想过。我时常想:从古到今,应该有许多具备英雄好汉潜质的人就是在这样的空想中成为了杀鸡屠狗之辈,有少许运气好的,遇到了好的老大,跟着混就混成了一代人杰,比如秦末的樊侩和元末的汤和。
我老爸是个一辈子没打过正规战争的老军人。他算是生不逢时,小时候历遍了大时代后期的穷困和动荡(因此老是给我吹他小时候吃野菜的了不起,但我一点也不认为那有一丝半点的什么了不起),等他大到可以参军战场的时候,大时代已经随着GDI(注:全体防御协会,GeneralDefenseInstitution)的建立而结束。只要当兵就可以混成气候的时代也随之一去不返。
GDI成立于三〇一三年,前身是在三十世纪末大时代全球战争中消灭外星入侵者的民兵军队“地球联合军”。三十世纪末期,人类遭到了最猛烈的外星军事力量入侵,掌握地球文明和先进军事力量的官方权力机构很快全面崩溃。在十五年的征战中,人民在火海中呻吟挣扎,地球总人口迅速由战前的三十亿减为三亿。以月球民兵组织起家的地球联合军在英雄司徒王的带领下,逐渐融合地面反抗势力、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从各种渠道取得前代文明成果,一步步地壮大自己的力量、打击入侵者。终于在三十世纪末将侵略者尽数消灭。
战后两年的第一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全人类只剩下三亿六千万人口,大量土地被破坏或污染,工农业几乎完全毁灭,在人类这个物种处于存亡边沿时甚至还不得不全面控制人口繁育长达十余年。缓慢地自我恢复了十余年后,正当从政界人士到普通民众都认为该让地球联合军“赏一美女,解甲归田”退出历史舞台之时,来自我们的平行世界——天界的入侵突然造成了极大规模的破坏和损失。地球联合军趁机打出“自我整顿”的旗帜,几乎保留原来的机构人员不动,把招牌换成了“全体防御协会”便赖掉了被弹劾、解散的厄运。
老实说,全面清理整顿后成立的GDI相比民兵组织出身的地球联合军正规许多,完全是官兵和草寇的区别,这也是GDI能够延续至今五十年不倒的缘故。GDI集合了全球的军队和秘密警察力量,留给地方政府的武装力量只有些治安警察。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对抗天界骚扰和入侵,到后来触角就延伸到了涉及军事和强力事业的任何一个角落。几十年过来,人们已经习惯上把GDI看作一切事情的主宰,政府只是二当家一类无足轻重的角色。
但在百废待兴的重建时代,哪怕GDI内部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建功立业的。我家老头子碌碌无为的在军队里混了三十年,然后回家养生。那些日子里虽然没正规战争可打,但是天界的破坏分子活动超级猖獗,老头子想升官想得发痴,跟着大禹去学三过家门而不顾。结婚结得晚不说,还等退出一线回家休养时才生我。这个我倒不怪他,生得再早些,也就是跟他一样整天流窜着混日子罢了。
我从小不甚学好,这跟缺乏足够的管教有关。当然,我正不需要这个,倒是颇为自得。胡混到了高一时,我迷上了电脑。据史载,这个东西在千年之前就开始大规模应用了,但是因为多次的浩劫,文明和历史都出现数百年的断层,现在生产应用的都是极其初级的,其超出二十二世纪中叶的发展历史也不可详细考证。
玩着玩着,我倒玩出了一定的水平。但环顾四周,老家的环境实在玩不出什么名堂,最多就是在新开的电脑城里帮人装机挣钱吧。那时电脑相当昂贵,装机的生意属于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连混黑道的听说了都咒骂“还是你们挣钱狠呐”。我玩电脑倒还玩出两根穷骨头来,觉得普及这个教化四方倒不错,挣那种黑心钱让人戳脊梁骨则甚是有违俺样的美学。
但除此之外,我就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本事了,因此即将进行高三初模拟考试,决定人生前途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火烧眉毛的感觉。这里的人都很不欢迎我,想在这里安稳度日是不可能的。我不想去参军,老头子当一辈子的卒已经衰了一辈子,我不能再跟他一样衰下去。当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工作相对稳定,但此时刁民众多,还动耶叫嚣人权、投诉。最近的一次见警察打人好像已经是五、六年前,这几年只看到警察给围攻,有时闹大了还得靠GDI军队来救场。
但在本地,这样一个内陆的中型城镇,除了这些职业,没有其他职业是很有前途和足以果腹不愁吃穿的。看着贫民区天天找食的流氓,我深为鄙视,但却没有信心保证自己以后就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父母年纪已大,且看我极不顺眼,不可能养我多少时候,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给他们养着的生活。总之,我得找个有搞头的事情做,那就必须继续上大学。不但得上大学,还得到有出路的地方去。
于是我决定了,不管怎样,我得到很远的地方去。要做些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做一个能够为正常社会接受的出人头地的人,要混出个名堂来让家乡看得起我的少数人和看不起我的绝大多数人都瞠目结舌,顶礼膜拜。出于这种庸俗虚荣的动机,我令旁人瞠目地发奋认真了一年。最后居然让我得偿所愿,考入了对我们来说简直象镀有黄金的空中楼阁一般的南国院。
这里得再插播科普一下GDI的势力范围分布。GDI成立之初就是一个管理一切的国际军事组织,组织理念是“宁要我管天下人,不让天下人管我”,从上到下的组织体系是:
第一级:GDI全球联合会
第二级:GDI东亚区分部、GDI欧洲分部、GDI中北美分部、GDI西太分部
第三级:各分部的省区级支部
第四级:各省级支部的片区级办事处
第五级:各片区级办事处的重点地区派出所
各级分支还有自己的内设部门,如天界局、军委等等,分别业务上指导下级条线部门。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前面说了,大时代结束时全人类只剩下三亿多,因为种族的关系自然较为集中地分布在了四大片区,GDI也就在四大片区相应成立了分部。随着和平日久,各地自然出现独立离心倾向,开始一个又一个地建立国家。毕竟GDI理论上只是个国际协作组织,虽然可以夺权,但没理由阻碍地方建立政权,只不过在GDI的倾轧下地方政权也只是个样子货罢了。很快,连GDI内部都开始出现划片包干,各搞一块的倾向,GDI全球联合会的权威持续五十年下降,第二级(国家级)分部通过权利斗争和文字游戏逐渐成为了权利实际承载体。第二级的名字就变成了:华夏GDI、欧联GDI、北美盟GDI、和国GDI。
但那个时代各个新成立的国家名字也经常变,GDI虽然不变,但跟着改名字换印章都是个麻烦事,倒是GDI驻地不容易变,所以又采取了以首都(驻地)取第二名称的方式来规避无谓支出。再加上华夏GDI的一些窝里斗的破事(容后再叙),第二级GDI机构普遍为人所知的名字是:北都GDI、南都GDI、新罗马GDI、大西洋城GDI、新京GDI。其实两个名字都是正式官方使用的,都可行。
我的家乡西川隶属南都GDI的管区,所以自然就选了南国院这所南都GDI直属的最高学府。在此之前,对于身为六朝古都和大时代以来首个重建城市的南都,我的一贯印象是江南水乡、美女多、好地方。我的美好人生就此揭开了第一页,以前那十八年都只算预热阶段,全都忘掉,不算。
来到南都的那天,正是秋天最热的时候。我站在船头,嗖嗖的江风刮过,却仍然扫不去烦闷之意。下了船,更觉得空气都是热得吓人。虽然人在江边,却是半点风都没有。南都是古代中国的六朝古都,因为大时代后期的权利争夺,造成了华夏独有、延续至今的两都制。华夏GDI也事实上分成两半,有一半的机构和一半的班子在这边。
这里的城市防卫远比我的家乡严格得多,街上常见地堡一类的工事,以班为单位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不息。对于我这样的外来户,不免少见多怪。到了学校门口,看到居然架着有机关枪,更是小吃了一惊。随即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比较安全。不然这种GDI未来之星的培养基地,万一给天界特务钻进来每天刺杀几个,那还得了?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应该的,应该的。
尽管保卫设施如此严密,开学第一天仍然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在开学集会上,一个名叫庆田的高年级学生代表向我们训话,那家伙一脸极其嚣张的模样,胸前还有几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勋章,大概是校方指定的模范学生。他正经话说了几句发现没多少人听,下面“嗡嗡”地开小会音量逐渐上升,便说了一个群嘲新生的冷笑话,居然还觉得很有情趣。上千新生被他的羞耻play所震惊,倒是变得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不过羞耻play没有持续多久,在身边五米没有任何人存在,没有任何物体接触的情况下,庆田忽然七窍流血,就象一瘫浆糊一样倒在了台子上。下面的新生一时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才渐渐出现了小规模的议论。校方却如临大敌,立即召来了机动队,把我们分散隔离开,负责甄选的机动队士兵一个个荷枪实弹、态度凶恶,推推搡搡的很不客气。这时我们才逐渐反应过来,在这样一个戒备森严的军校,一起刺杀就发生在了我们面前。
随后,小道消息满天飞,庆田的事迹迅速流传开来:他的父母都是情报员,被天界特务刺杀。因此他极其仇恨天界,是个不折不扣的极端分子。上次在南都GDI分部组织清扫活动中,枪法如神的他击毙了两个被认定为最危险天界特务的十二岁孩子,前两天才发下了勋章,还没捂热,就被自己的血淹没了。后来收尸时,因全身粉碎性骨折,据说要用铲子才能弄得起来。
事后的新生教育课上,校方进行了突击逮捕,带走了一批被认定有嫌疑的和我一样大的充满了兴奋和期待的少年人。基于上面的大清洗,训练计划被打乱了,剩下来的人进行了残酷的军训。军训时,大家基本以军训小组为单位结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伙,我与上铺的谭康和对面的郭光最谈得来,逐渐结为好友,到军训结束时,我们仨的关系已密不可分。他俩都很对我的脾气,因此三人很快的聚成了一堆。
谭康是淞沪人,出身于外交官的家庭,在那个年代算难得家境比较宽裕的官二代。他很喜欢玩,不过玩得都比较上档次,但又不爱请客,有时就难以和我与郭光共乐。因为他的关系,我和郭光也接触了很多以我们的财力和经历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比如最新式的电脑、高官的事迹等。
郭光是苏北人,家境跟我差不多,都是普通老百姓用尽全力钻进体制的典型。不过他钻进南国院后好像已经达成人生目标,并没有我那样继续、迅速往上爬,多少岁多少岁之前要混出什么级别名堂之类的崇高目标。他挂在嘴边的就是“时间宝贵,及时行乐,好日子先过”,堪称这方面我见过的头一号传奇人物,尤其是他对电子游戏的爱好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在这之前,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很爱玩的了,可是见到他我才知道什么叫高深。并不是说他的技术有多么高超,而在于他的渊博。
在大时代结束后,计算机科学以仅存的极少的资料开始发展,从军用转为民用就花了三十年。期间还为继续老老实实走二进制道路还是跨越式发展探索三进制的梦想世界严肃争论了多年的路线问题。从纯粹的计算工具到开始娱乐应用,也就是最近十年的事。
我接触这个,是从高一开始,玩单色屏幕的游戏,还有一些十六位家用游戏机,在我那边的圈子里,也算个游戏博士,可是郭光的经历我实在是自叹不如:他八岁时就傍上了一个中校的儿子当老大,玩到了当时刚开发出来的四位游戏机,也就是些打桌面弹球一类的。随后跟着该中校儿子的鞍马升级一次次地见证了这些年电脑和游戏机的发展,从四位机一直玩到了三十二位机!
有这样传奇的经历,成为奇人自然不足为怪。而且从四位机一直玩到现在,他始终保持着高昂的爱好和战斗力,从来不觉得腻……除了对游戏的无比热爱,他对把妹也有极高的热情,只是目前还没动过手。这不影响他的意淫,吹起来比真干过的还要眉飞色舞三分,只通过两个晚上的夜谈会,他的终生不可抗拒的外号已经被我和谭康定了下来:“小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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