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和岭西是两座相距甚远的城市,不过,当今社会的信息穿越了时空,岭西发生的事情在有心人眼里就如发生在眼前一般。
郭兰与平凡正在餐厅聊天,作为背景的电视节目正在播放新闻综述,国内几位著名经济学家在岭西开座谈会也出现在了新闻节目之中。
听到岭西的新闻,郭兰下意识关注电视,平凡跟着郭兰的视线,也看到了岭西的新闻。
“那位是周昌全,这是朱建国。”平凡在给祝焱当秘书之时,周昌全正是沙州市委书记,朱建国是省委组织部长,都是经常到电视上露脸的人物,他离开岭西数年,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人。
由于是国内著名经济学家的座谈会,新闻时间就稍长一些,平凡看到一位年轻人面前还放着牌子,问道:“这位是谁,这么年轻就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
电视里的侯卫东,抬起头,一丝不苟地听着发言,镜头扫过了桌面的座牌,上面还印着侯卫东三个字,只是一晃而过,郭兰心里下定决心要忘掉侯卫东,此时骤然间在电视上见到他,心如被尖利的针轻轻刺了刺,猛然间有些喘不过气。
“你认识这位年轻人吗,我见着有些面熟。”平凡是几年前偶尔见过侯卫东,当时侯卫东还是祝焱的影子,因此他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当平凡第二次问起此人是谁,郭兰才从失神状态下恢复过来,道:“你不认识吗,这是你的继任,侯卫东,现在的沙州市副市长。”
经过提醒,平凡似乎才回想起当初那位祝焱身后的年轻人,感叹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四五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侯卫东是岭西的后起之秀,能短时间走到这一步,很能干的年轻人。”
郭兰心神又被侯卫东所扰,虽然坐在了上海的餐馆,思绪却回到了在非典时期的沙州大学,两人躲在小屋里吃着午餐肉,那滋味令人无限回味。想到了小屋的味道,再与平凡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就觉得索然无味。
她暗自想道:“侯卫东这时在做什么,会想着我吗?”转念又道:“想着我又如何,这终究是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此时,侯卫东刚刚吃过晚饭,正在党校校园里散步,省委党校建校时间与岭西省城的时间几乎一样,校内绿树成荫,从高楼上往下看,校园全被绿树被覆盖,这是一笔来自前辈们的遗产。
吃过晚饭,行走在绿树之中,侯卫东就如卢梭一样,有漫步者沉思之感,思绪在林间游走,安宁而深远。
走到七点,他才踱回到了寝室,等着段英过来谈事情。
段英调到岭西日报结婚生子以后,两人的关系便正常化了,偶尔还打个电话,通一通信息,这一次国内经济学家到岭西搞调研,宣传部门高度重视,电视播放了座谈会的新闻,省台还抓紧时间做了两个专访,岭西日报还觉得没有挖够,就想约参会人写几篇有深度的文章。
段英来自沙州,又正好负责政经的版面,便被老熟人王辉点了将,要求她来负责侯卫东的约稿。由于时间来得急,因此约定晚上七点见面。
吃过饭,抱了抱儿子,段英亲着儿子粉嫩的脸,道:“乖宝宝,等妈妈回来。”她又对站在窗前剪花的丈夫道:“我去省党校,报社有一篇约稿,我得与侯卫东联系具体交稿时间。”
虽然与侯卫东实现了关系的全面正常化,她还是在衣柜前踌躇片刻,挑选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又化了淡妆,这才提着包,开着车直奔党校。
进了屋,桌前已有一杯热茶。侯卫东打量了段英一眼,道:“你越来越有气质了。”
段英也打量了侯卫东一眼,这才笑道:“一般情况之下,当赞美女人气质超好之时,就说明女人的相貌不怎么样,若是连气质都谈不上,就只能称赞女人性格好了。”
当年,段英彷徨于益杨县绢纺厂之时,侯卫东正在上青林苦闷着,两个青春期的青年人在益杨相遇,彼此给予了对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安慰,这一段历史成为了两人青春期苦涩又激荡的回忆,两人互相成为对方青春的回忆。
“当初你在上青林开石场,谁也没有料到十年后就成为了沙州市最年轻的副市长,真金不怕火炼,这倒是一名真言。”喝着益杨上青林的绿茶,段英有些感慨。
侯卫东没有过多的回顾历史,闲聊几句,道:“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任务?”
段英这才将往日情怀扔在一边,道:“宣传部开了会,要求借着吴敬琏等人到岭西调研的东风,认真研究岭西发展战略,这是摆在省委的发展课题,你参加了座谈会,老总想约你写一篇稿子,而且要在近期刊出来,趁着吴敬琏热度未消。”
侯卫东即将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如果能在即将进入省政府之前,能在省报上发表一篇有份量的文章,无疑能增加自己的份量。
“我愿意写这篇稿子,只是,我的理论功底还存在着欠缺,毕竟这是在全国发行的大报,若发的文章狗屁不通,丢我的脸是小事,丢了岭西日报的脸。”在段英面前,他还是实话实话。
段英既鼓励又激励:“你的实践经验这么丰富,只要把心所想整理出来,稍加提炼,就是好文章,我相信你一定写得出来。再说,你若写得确实不好,还有主编把关,你写不好,最多就是不发出去,不会丢丑的。”
明知段英是激将,侯卫东这时也就不谦虚了,道:“既然要写,就要写好,这几年我还是有些感受,写出自己的感受,创新理论谈不上,至少是对沙州经济发展的个人总结,我相信具有一定的价值,不会是空洞之文。”
两人商议了大致的选题,八点钟,段英完成了任务,告辞而去。
“你别送了。”
“送一送何妨?”
段英一笑,道:“你变了,又没有变。”
“此话怎么讲。”
“你比当初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沉稳得太多了,但是内在的不服输的劲头没有变,还是不怕事不服输的疯子。”
其实,段英的变化远远地超过了侯卫东的变化,她以前是绢纺厂带着忧伤的化验员,成天为自己的饭碗担心,如今是省报著名的记者,只是她的成长过程中有着另外的隐情,侯卫东是心知肚明,因此他并没有多说,只是陪着她走在绿树之间。
穿过了树林,走到了大门口,侯卫东向着车上的段英挥了挥手,道:“代问全家好。”
小车发动以后,很快就消失在了省党校。
接受了的约稿任务,侯卫东高度重视,送走了段英,拿起笔来,胸中思绪万千,打开了电脑,却无法敲出完整的句子。
最后,在电脑前苦思冥想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打出了一个写作提纲,初步列出了需要查找的原始资料。
写作,一向是侯卫东的短板,在当周昌全秘书之时,几篇重要文章都是假借省报王辉之手,此时的约稿再请王辉执笔就太可笑了,而且,即将成为省政府秘书长,在文字上欠缺或许就会造成某种被动。
因此,他对待这篇文章就拿出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的劲头,要写出一篇货真价实的文章,要证明自己也能写大文章,并将此作为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敲门砖。
第二天,侯卫东上完课以后,来到了图书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阅从2000年以来的半月谈,半月谈是发行率很高的官方杂志,里面详细记录了近三年的政策变化。他原本是想看一遍的社论,可是三年来的社论着实不少,因此他还是选择看半月谈。
鲁军过来串门,看到装订成册的几套半月谈,奇怪地问道:“卫东,你搞什么名堂,要钻研理论,半月谈深度不够。”
侯卫东道:“先抽个一、两天时间看半月谈,然后再把岭西日报近三年的社论浏览一遍。”
“你想研究什么?”
“我想写篇关于沙州国有企业发展的文章,先了解些政策,再动笔,鲁主任,你是专家,这是我的基本提纲,你给提些意见。”
鲁军接过提纲,立刻就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也接到了岭西日报的约稿,王辉找过我,也让我写一篇。”
侯卫东来了兴趣,道:“你主要写什么?我们先交流,别撞车了。”
鲁军道:“我们的侧重点不一样,我重在理论性,你是拿沙州作为一个标本来解剖,我认为你的写法更有针对性。”
与鲁军谈完,他的思路又进一步明晰了,可是还觉得有很浅,于是给老领导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听闻来意,道:“这篇文章你一定要写好,可以先写一个稍详细的提纲,让楚休宏过来取,我看完以后,再给你提意见。”
将提纲交给了周昌全以后,侯卫东再给段穿林打了电话,希望听一听他的看法。
他打定主意,要让这篇论文显示出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水平,否则始终上不了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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