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少壮派在俱乐部谈了很久,从岭西的历史、现状,谈到了对岭西未来发展的设想。
官位能至厅级的干部,都是从千军万马中爬出来的,是踩着无数基层官员的肩膀一步一步突出重围,多数都是精明强干之人。
不少愤青将市长们看成蠢货,其实市长们不是蠢货,而是他们对社会认识得太浅。
在岭西,不少人混迹于街头的年轻人,人到中年以后就回归到了社会主流,成为社会的骨干,他们看不惯年轻一代肤浅和冲动,又因为单调、乏味和保守被年轻人所批判。当年国外的嬉皮士也有类似的经历。
赵、洪、侯三人都有当秘书或是秘书长的经历,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平时甚少谈理想人生和政治见解,此时在明郎月光之下,面对着波光粼粼的小湖,将阳光下的厚重盔甲脱下,天南地北地闲聊着,无拘无束。
聊了一会,话题聊到了媒体,赵东想起了一事,道:“卫东发在岭西日报的那篇文章捅了马蜂窝,我至少看到了六篇文章点了你的名,你胆子不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侯卫东写了这篇文章以后,引起了一些非议,可是他的这篇文章恰好合了省政府朱建国和周昌全的胃口,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
“那篇文章与其来说是理论文章,更准确来说是我对沙州国有企业转制的总结,加上那天参加了国内几位经济学家的座谈会,受到了一些启发,这才写了这篇文章。”
洪昂道:“这篇文章的时机稍为有些不合适,目前社会上对贫富悬殊意见很大,你这篇文章出台,就算是写的是真话,也会被扔臭鸡蛋。也不知对你的调动是否产生影响。”
赵东所站角度不一样,道:“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钱书记和朱省长都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知道岭西的社会现实,更知道做事的艰难,不会在意在意那些闭门搞理论者的胡说八道。”他特意强调道:“我对真正的理论家还是心存敬意,在国家转型期间,孙治方、薛慕桥、吴敬链等经济学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有一些书斋型的学者,脱离了奔腾的大时代,我瞧不上这类人。”
他又对侯卫东道:“卫东这些年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很多人都认为你是秘书党,我不同意这种看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进步,卫东能成长,关键在于能做实事,岭西进步不是说出来的,是老老实实、扎扎实实做出来的。”
三人聊得很尽兴,似乎在这一刻都回到激情飞扬的青春时光。
其实,侯卫东才三十出头,洪昂和赵东也并不老,可是经历了官场起起伏伏的熔炼,他们的心态都比年龄来得苍老。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之下,才能恢复他们的本来面目。更有甚者,经过更长时间的官场生活,他们的本来面目甚至会与官场面目重合,高度统一。
此时,三位还算年轻的厅级干部在月光下,再次指点了岭西的江山,说了些实话。
开着车,在的歌声之中,侯卫东开着车行走在岭西城市之中。在一般的省,省会城市与省名不同,岭西是唯一的省名与省会城市相重合的城市,这是一座大城,也是有着英雄传统的大城,而自己就将成为省政府的副秘书长,看着这座城市的眼光又不相同。
从俱乐部出来,一路灯火辉煌,进入城中心,有一块区域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建筑不仅矮小且杂乱无章,给人的感觉就如时光在这一片区域停止了,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停留在改革初期。
这是岭西著名的城中村。
从狭义上说,城中村是指农村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全部或大部分耕地被征用,农民转为居民后仍在原村落居住而演变成的居民区,亦称为“都市里的村庄”。从广义上说,是指在城市高速发展的进程中,滞后于时代发展步伐、游离于现代城市管理之外、生活水平低下的居民区。
岭西市的城中村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指在建成区内环境脏乱的城市角落。岭西市约有这类的“城中村”五个,具体分布的区域为东城区一个,西城区一个,礼文区一个,岭城区两个;第二类“城中村”主要是指规划城区内的行政村,大多分布在城乡结合部,约有十二个,居住人口二十一万人,占地面积五点五万公顷,违章建筑六万间,建筑面积九十三万平米,违章建筑涉及常住人口四千户。
侯卫东驾车经过的地方是岭城区最大的城中村,这个区域城市化进程相对滞后,市政基础设施匮乏,房屋破旧,违法建设、违章建筑和私搭乱建严重,环境脏乱,且人口密度大,外来人员相对集中,社会管理混乱,城市公共安全隐患多。
在这个城中村附近,楼盘的价位要比相近似位置低上五百元到一千元,岭城区政府和岭西市政府早就想对此进行改造,却由于里面情况复杂,方案修改了好几套,却总是无法下定最后决心。
从城中村穿过以后,顿时就灯光大亮,光明与黑暗几乎就在一线之间,城中村的低矮房屋与高楼大厦只有一条公路之隔。
今天意外的收获,是与赵东猛然间拉近了关系,当然,没有以前修渠道的功夫,也就没有今天水道渠道的意外。
“朱民生永远不可能真心对我,他是很冷静的一个人,手下都是他的棋子而已。”
“今天我们三人合谋,就是为了拖朱民生的后腿,我怎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难道这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侯卫东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埋头苦干,他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手,但是并不是整人害人的能手,除了易中岭以外,他基本做到了对事不对人。今天,与江昂和赵东在一起,他对人不对事。
这一次聚会很寻常,却在寻常中有着深刻的变化。
回到宿舍,他洗了澡,清清爽爽地坐在了窗前,想起了沙州破积案战役一事,便给大哥打了一个电话,手机传来“无应答”的女声。“无应答”的原因是多种多样,侯卫东并未多想,略作休息,上床睡觉。
在沙州,侯卫国正守在办公室里,破战案战役打响以后,他基本上就以办公室为家,指挥着数个专案组的行动。
今天有一个专案组得到消息,外逃多年的犯罪嫌疑人流窜回沙州,这是一个持枪杀人的恶性案子,犯罪嫌疑人是当地黑社会团伙重要成员,手持枪械,极度危险,且关系复杂,与警方也有联系。
为了达成行动的突然,专案组严格保密,实行抓捕前,所有警员交出了手机。由于准备充分,晚上的抓捕行动很顺利,专案组警员将犯罪嫌疑人扑倒在床上之时,犯罪嫌疑人的手已经握在了仿六四手枪之上。
首战告捷,令新任副局长侯卫国很是欣慰。
晚上十点,专案组又接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一名专案组警员几乎是冲进了办公室,报告道:“侯局,我们监听到了易中岭的电话,他给他爸家里打的,打了七分四十秒,已经确定了大致方位,他是在岭西打的电话。”
侯卫国果断地道:“专案组的同志作好准备,以最快速度赶到岭西。”
在岭西市刑警支队的帮助下,抓捕工作进展得很是顺利,凌晨五点,潜逃的易中岭被捉获。
由于易中岭案子涉及到前市长黄子堤,侯卫国不敢怠慢,一直以专案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的身份督战。当捉住了易中岭以后,他也就跟着参战民警上楼。
易中岭在戴上头套之前,看了酷似侯卫国的警官,道:“你是侯卫国。”
刑警不客气地给他戴上了头套,他大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侯家人。”
在侯卫国眼中,易中岭就是一张奖状,也就不屑于多费口舌。
专案组民警仔细地搜查着房间,一名专案民警从抽屉里取出了十来张照片,翻到第三张,出现了一张大家都很熟悉的面孔——沙州市副市长侯卫东。
民警下意识地将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扭头去看着侯卫国。
看到眼前的照片,侯卫国心里暗自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往下翻,这十来张照片只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侯卫东,另一个是一位相貌隽永的女子。
侯卫东和这位女子并没有合影,可是从照片中可以看到相似的背景,尽管照片没有日期,还是可以看出这是在同一个地方在相同或相近时期拍的照片。
他极有经验,拿着照片来到窗口,对着照片,他很快就找到了拍摄的背景——一个普通的楼门洞。
“小三肯定和这个女子有关系,被易中岭无意中撞破,他就拍了照片,在合适的时间抛出来。”
“易中岭应该是认识侯卫东和这个女子,他处于逃亡之中,恰好在这个普通的小区先后看到了小三和那女子,于是怀着阴暗的心理,将两人照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合影,能证明什么,在天安门广场相同位置留影的人比比皆是,又能证明什么。”
“小三让我留意易中岭,果然有些道理,他们两人是互相都关注着对方。”
侯卫国是刑警思维,即严密又发散,他站在窗前,基本上还原了事实。
那名专案刑警接到了侯卫国递过来的照片,低声问了句:“头,这个怎么处理。”
侯卫国斜了他一眼,道:“我们搞搜查是寻找证据,不是搬家,哪些有用,哪些没有用,都有明确规定,严格依法办事就行了。”
那名专案刑警一直是侯卫国的手下,两人挺有默契,听到如此说,专案刑警就将照片随手丢在桌上,口里道:“这些照片没有什么意思。”然后又在其他地方去搜查。
早上,当侯卫国出现在省党校侯卫东面前,讲了昨日战果,侯卫东道:“警察认了真,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若不是我提起,易中岭的案子就真的成了积案,难道破案真的需要外力推动,这可是你们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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