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梳理(24)

  中间睡着了,惊醒后赶快写,写到现在才写好,希望没有让哪位书友等到现在。希望各位看到更了两章接近八千字的份上,大力投票。

  韩冈之言振聋发聩,如果放在都堂之外,不知多少人会为之热血沸腾。

  但都堂之中,却没有一人动容。即使是一贯迎合韩冈的沈括,也难以表演出那种为一句煽动人心的话语而狂热起来的样子。

  在场的皆是积年老吏,一颗心早就打磨的冷硬成冰,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会有,唯独不会有热血沸腾的时候。

  但韩冈只是在表明他的立场,用更加强烈的情绪,表明更加坚决的意志。

  苏颂和韩冈都支持将战争继续下去,章惇的态度呢不管章惇和韩冈之前表现得多么和谐,只要他不开口,就依然不能下定论。

  岂有百世只在昨日吕嘉问叹息着,直视韩冈,若是玉昆相公的这番话传到国子监中,当不会有那么多只知添乱的学生了。

  好几位宰辅看吕嘉问的眼神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吕嘉问唱韩冈反调是经常的事,但他从来不会在正经的大事上为难韩冈一个只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存在感的都堂成员,韩冈对此一向是有所优容的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不过吕嘉问的确是说出了一部分人的顾虑。

  国内的形势看起来依然有利于都堂。

  可是京师的一场小小的变乱,究竟代表了多少民意,现在谁也不敢下定论。此刻看起来并没有掀起多大声势,只不过是一群学生闹事,也就是士人中的一小部分在闹,农工商,还有军队,都没有人出来支持。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有人数上的优势,不能裹挟农工之辈,不能引动军队,纯粹的读书人只有被棍棒教做人的份。

  但如果战争扩大,导致民生凋敝,情况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反对派的势力会不会急剧扩张,这都是没办法保证的。

  如果想要战争,要做的不是说服都堂成员,而是要说服天下亿万黎庶,能接受他们的生活受到战争的影响。

  苏颂和韩冈是否有这个准备章惇是否还在犹豫。

  吕嘉问很想知道。

  二十年前,党项人肆虐关西已有三十年。韩冈的声音徐缓而低沉,将时间带回到二十年前,三十年间,无数关西子弟为了抵御党项大军,而葬身于横山的千丘万壑之中。极甚处,甚至是人人戴孝,户户悬幡,寒家也不例外。他抬头看过每一个人,而到了十年前,世上已无西夏,已无党项人。

  吕嘉问收敛了略带挑衅的眼神,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

  这十年之中,几近百万的关西男儿投身到战火之中,为了击败党项,前前后后有十万以上的伤亡。关西年年税负,最后都变成了粮草军器,投入到横山之中。

  韩冈平实的语调带着只有历史的当事人才能感觉到的沉重。

  他质问:为什么已经死了那么多子弟,还要继续将剩下的都带上战场

  为什么已经在崇山峻岭中修起了一座座寨堡,堵住了每一条党项大军南下的道路,还要继续攻入银夏,攻入兴灵

  为什么不肯在兴灵之地留下一个党项人

  韩冈平淡的看了吕嘉问一眼,因为关西人只有一个想法,为了自家的孩儿能安然养大,必须将狼崽子一只一只的都掐死在窝里,让它永远不能为害

  我们关西人都是认死理的。

  这句话韩冈没说,但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

  这是关西人的脾气,如果忘掉的话,韩冈现在就是在提醒了。

  吕嘉问噤若寒蝉。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被韩冈吓到了。

  厅中也有了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章惇开口,玉昆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将契丹人都掐死在窝里,就像对党项人一样。我也不想再看见契丹人了,女真人奚人高句丽人,与我汉人争夺土地的蛮夷,我都不想再看见。但怎么才能实现这件事,就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

  章惇喜欢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来进行总结,而韩冈总是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也是两人能够长期合作的缘由之一。

  章惇的话,不论哪一方听起来都不顺耳,没有站在韩冈一方,也没有为吕嘉问站台,而是想要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继续打下去就能够实现,那我们就继续打下去,需要兵,我们就派兵,需要粮,我们就发粮,需要枪支弹药,我们就给枪支弹药,只要能灭掉辽国,灭掉契丹,要什么都可以。

  但是,如果形势必须要我们收敛起来,休养生息,积蓄更多国力,以备日后实现愿望,那么我们就该继续积蓄国力,而不是勉强行事,反而误了大局。

  他左看看韩冈,右看看吕嘉问,玉昆,望之,你们说呢

  子厚相公所言正是。吕嘉问立刻道,韩冈也沉默的点点头。

  章惇很满意的说,那就让我们想一想到底可以打下去,还是不能打下去。

  如何判断现今的形势,这就有得扯皮了。等到韩冈拿到都堂授权,时间早就过了。

  吕嘉问现在可以确定,苏颂是韩冈请来站台,而章惇则是对此甚为不满。

  但吕嘉问的确定只有几秒,章惇很快就开始数数,与北虏的战事到现在为止,国中动用的总兵力不过全国禁军的三分之一。十七万关西禁军尚未出动,十五万京营也只调动了六万,主要还是依靠了河北和河东自身的军力。这点是没有疑问的。

  苏颂道,但是要镇压全国各路,京营的兵马已经不能再调动了。

  这句话都是吕嘉问想要说的,苏颂在前面说了,他也就没有什么说话的了。

  那就只有关西了。章惇道,其余地方虽然富庶,但愿意投军的终究是少数。

  而且也不堪用这句话章惇不便说,但也是公认的。

  因而禁军陆师,基本上都驻扎在关西西域京畿河东河北,这几处地方,南方各路的禁军总兵力加起来不过五万人,而且还是集中在云南广西和荆湖两路这几处。

  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各只有一将,京西两路江南两路两浙福建,则根本没有都没有禁军陆师,只有厢军和铁道的护路军。

  还有海军。沈括补充道。

  禁军水师,总数不及陆师的五分之一。除掉很少一部分驻扎于鄂州和扬州的内河舰队,剩下皆归属于海军。

  吕嘉问立刻摇头,杨从先正在筹划攻略日本,断绝辽人对日本的控制。随时要渡海去日本,海军陆战队无法分心,只能指望他们稳守营垒。

  可以去日本,当也能去辽西。沈括道,朝廷要是需要海军,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肯听命。

  海军暂时先放一放。章惇说,如今投入对辽战场的禁军兵力就这么多。而辽国之前已经是举国之力了,甚至不能攻入定州真定雄州,可见其衰弱。

  韩冈补充道,如果看这一次对阵的情况,河北河东的兵力完全可以抗衡辽国,这已经是国初,北汉和中国的差距了。

  吕嘉问摇头道,北汉兵力最多的时候,能召集到多少兵马能不能做到正军一人三马,能不能让官军不敢对垒。

  韩冈道:北汉很难缠,若不是太宗皇帝全力进攻,想要将之剿灭很难。他看着吕嘉问,望之,不管什么时候灭辽,只是灭辽这一件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吕嘉问立刻道,辽国当灭。

  正是。章惇道,灭辽的确需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投入,但给中国带来的,不仅仅是燕云故地,还有辽土,还有高丽日本,还有白山黑水,还有万里草原。

  这些都是无穷无尽的财富,充满了诱惑力。

  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吕嘉问道。

  韩冈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们也不需要急于一时。辽国毕竟是大国,根基深厚,想要将之剿灭,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会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们的手段将不仅仅局限于军事,还有文事,甚至还有商事,用尽一切办法击败契丹人,没有了契丹,也就没有了辽国。

  吕嘉问不打算继续跟韩冈顶撞了,点头同意,如果主事着能够老成持重一点,嘉问亦觉攻辽并无不可。

  章惇为吕嘉问的回答点头表示同意,为何要老成持重,因为这事关千万人性命。只有老成持重,才能选择到一个稳妥的时机。他又道,什么叫做稳妥就是内外悉安,能够安心攻打辽国。

  吕嘉问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看曾孝宽和张璪神色也都有了点变化。章惇这是要站在韩冈一方

  章惇道:攘外必先安内。我一直觉得说得很好,内部不靖,难御外寇。关键是要能够安得住,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韩冈道:维系京师治安,可以交给开封总警局。

  曾孝宽说,开封总警局还没有成立。

  快了。韩冈道。

  是得快一些了。章惇道,出门前,正常都要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一下,蓬头垢面哪里好见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国中不靖,又何以扫除天下。

  子厚你打算如何做曾孝宽问。

  总警局成立之前,交给行人司最好。章惇道:可惜赵爵昨日积劳成疾,暂时要养养病,

  吕嘉问垂下了眼帘,这件事的确让人很意外,但他现在已经不会惊讶了。

  所以当章惇点名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惊诧。

  望之,我看你最合适。章惇公然说,你暂且将行人司担起来。

  吕嘉问苦恼的扶着额,这差事可不好办。他飞快的将责任推卸出去,此番当有专才来做。

  用好行人司就不难了。章惇完全不让他推诿,甚至还说,之前的案子,都需要追根究底,所有会影响局势的苗头,必须在其长大之前给掐掉。他笑着,就指望望之你能者多劳。

  追根究底吕嘉问问道。这将是他行动时极为重要的一句。

  章惇道,杀机隐含:只要涉嫌与人犯交通往来,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吕嘉问脸色难看起来,然后他就听见韩冈声音。

  一个都不放过。韩冈强调道。

  吕嘉问脸色又是一变,韩冈的反应和章惇的话联系在一起,显然早有默契。而他们让自己就任此职,就是要自己去杀人的。

  这不能答应,一旦答应下来,去处置都堂的反对者,自己的名声就毁定了。何况又是暂代行人司,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韩冈正望过来,章惇也在望过来,他们的脸上,只能看见似有若无的笑容。

  是知道了吕嘉问心提了起来,头低了下去。

  外人走尽的公厅中,只剩下章惇和韩冈两人。

  两名宰相隔着一张圆桌,品着稍嫌粗糙的茶水。

  望之这一回要吃苦了。章惇笑着,张大嘴狠狠的喝了一口茶,玉昆,这可都是因为你

  韩冈摇头,这口黑锅,当与子厚兄共分担。

  为什么吕嘉问要折腾,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明年的都堂上不会有他的位置。韩冈离开的时候,会拉一个或者几个人一起下来,其中必然有吕嘉问。

  韩冈可以将相位辞去,可以让章惇独揽大权,但他不会让敌视自己的人,留在都堂之上,即使只是看起来像是敌意的小小挑衅,韩冈也无法容忍这是他在离开前,想要告诉所有人的。

  可为什么吕嘉问会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吕嘉问能确认这一点,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些让人难以相信的蠢事来

  韩冈现在也说了,这的确是他的锅,但这锅他不会一个人背。

  章惇没有否认,他叹息道:希望望之不会再做错了。

  韩冈道:既然有希望,那就不会。

  吕嘉问最后的态度说明他已经明白了,这是韩冈给他的最后的机会,让他可以在名声和权位中做一个选择。

  也许不去接受那个差事,之后吕嘉问也有可能保得住职位,但可能和必定之间,吕嘉问做出了必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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