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习民的决定,夏想初听震惊,随后一想,又释然了。仔细一想,在齐省期间,孙习民浮浮沉沉,始终没能掌握主动,又在摇摆之中,曾经走过一段弯路,实际上,在上次和孙习民会面之时,孙习民就说了几句心里话。
夏想当时就听了出来,孙习民心累了。
不夸张地说,在齐省一干省委领导之中,最了解孙习民的人,不是邱仁礼,也不是周鸿基,甚至不是孙习民的秘书,而是夏想。
夏想对孙习民的了解之深,远超孙习民和所有人的想象。
后世的夏想虽然不在官场,但他对国内唯一一名两次在正部级任上被迫辞职的孙习民,可谓印象十分深刻,甚至还找来许多资料研究孙习民的经历和为人。那时的夏想并不懂政治,对孙习民两次丢官的经历,用好笑和活该来形容。
但现在,当他切身体会到孙习民在官场之中浮沉和无奈之时,体会到孙习民的抗争、徘徊和无助之后,在孙习民悲怆地在人大会议之上,发出破天荒的一声辞职的呐喊,夏想的心中涌动的不是轻松,也是由此可以带来的对秦侃的致命一击的喜悦,而是沉痛。
沉甸甸的沉痛。
政治不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要付出全部的精力,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为国为民不是一句豪言壮语,要左右逢源,要开山铺路,要克服重重困难,抵挡形形色色的诱惑,或许才能做到一点。
一个真正的有良知的官员,想要在现行的政治体制之下做出一点实事,难度之高,非官场中人无法想象。孙习民当众发出的振聋发聩的辞职,是辞职,也是不甘的抗争。他失望了,对秦侃和程在顺之流为了一己之私艹作人大选举的行径失望了,对他身后的势力失望了,大而言之,他对整个官场失望了。
国内的官员之中,能够做到省长位置者,都是人中龙凤,绝对一等一的人才。从最初的处级干部,一路过关斩将,能一步步登上省长的高位,放眼天下,万人之中不出其一。况且以孙习民的年龄,即使以后进不了政治局,担任一届省委书记也绰绰有余。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当众宣布辞职,不是头脑一热,也不是拿政治前途当赌注,要和秦侃拼个你死我活,他是真的心生退意……齐省中人,只有夏想一人猜中了孙习民的内心。京城方面,中央领导之中,几乎无人想通孙习民甘冒巨大的政治风险,以辞职相要胁的背后,到底想要达到什么政治目的。
……在和谢信才前往省委的途中,听完夏想讲述的一切,谢信才无奈地摇头说道:“哪里是恰逢其时?我是一头撞上了。以齐省现在的情形,谁也不想现在在齐省多待一刻。”
谢信才说的是真心话,中组部的官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只等任命下发之后,他们威风八面地下去宣布就行了,是一项轻松而又落人情的好差事。但眼下,齐省风云动荡,人事巨变,他身为中组部副部长,表态不合适,不表态也不合适,他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正确的地点,何其无辜。
要不是是夏想的任命事宜,何必惊动他出京?谢信才自认倒霉,但心中还是找回了平衡,有夏想在齐省照应,相信不会让他太难做了,说不定也是一个重大机遇也未可知。
到了省委,省委已经乱成了一团。
省长当众宣布辞职,并且事先未经中央批准,是国内政治生活之中的大事件,是齐省破天荒的第一次,也是国内官场之上的第一例,事情出在了齐省,齐省不乱就不正常了。
夏想一现身,就被数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向他汇报事情的经过,其中不但有下级,还有同级的常委,就连堂堂的中组部副部长谢信才,也被挤到了一边,此时,天下第一部的光环业已失效。
谢信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想,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别说,夏想此时被众人簇拥成为中心,他在齐省虽然只是省委副书记,却有着和省长甚至省委书记并肩的威望,俨然已经是省委的核心,吴部长果然没有看错人,夏想可有大作为。
如果说孙习民是以省长高位主动请辞的第一人,那么也可以说夏想是以副省级别却能成为省委核心人物的第一人!
省委一干人已经全部从齐省人民大会堂撤离,在邱仁礼的主持下,紧急召开了常委会议。夏想的调令虽然已经生效,但在谢信才没有正式宣布之前,他可去可留,现今遇到了突发事件,他就必须再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最后出席一次常委会了。
谢信才其实作为中组部副部长,又恰恰赶上了孙习民辞职一事,理应出席省委常委会,但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在和夏想短暂商议之后,决定避嫌。说是避嫌,还是怕惹事上身。
夏想认同了谢信才的想法,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谢部长,我建议您和吴部长通个电话,详细地汇报一下齐省的事情。”
谢信才有点为难地说:“现在吴部长肯定正在开会,打扰他,不太好吧……”
夏想岂能不知谢信才置身事外的心思,又说:“如果吴部长从谢部长这里详细了解到了齐省事态的进展,并且反馈给中央领导,好让中央领导做出更符合齐省现状的决策,谢部长来齐省一趟就收获更大了……”
谢信才在中组部多年,行事比较谨慎也可以理解,毕竟中组部不比其他部委,是事关天下干部升迁的吏部,都要学会慎言慎行。慎言慎行久了,就让人显得十分官僚了。
人一官僚,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就是一切唯稳定为最大。稳定稳定,说难听点,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就是和稀泥。
夏想的话却一下切中了谢信才的要害,他一下想通了什么,又急切地笑了:“对,对,还是夏书记考虑得周全,我现在就向吴部长汇报一下。”
夏想微微一笑,迈步走进了会议室。
夏想出现在会议室的一刻,包括邱仁礼在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作为一名省委副书记,作为已经调离齐省的省委副书记,作为齐省的三号人物,在遭遇重大突发事件之时,却被齐省一干常委视为仅次于邱仁礼的主心骨,不,甚至个别人认为,能解决孙习民事件者,唯夏想一人而已。
夏想在齐省一任,是非功过,无须评说!
不但众人目光的齐齐射来,邱仁礼甚至还起身相迎。
邱仁礼一起身,包括孙习民在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盛大而荣耀的礼遇,全体省委领导的相迎,足以证明了夏想在齐省任上,一颗公心以及他始终坚持的原则,为他赢得了尊重。
时穷节乃现,危险出英雄!
夏想抱拳致意:“来迟一步,各位领导,抱歉,抱歉。”
夏想抱拳,众人却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的是夏想,欢送的也是夏想。掌声之中,有期待,也有不舍。
只有秦侃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夏想稳健的步伐,他知道,事态演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已经无路可退无处可逃了。
不管孙习民是真想辞职还是演戏,孙习民一闹,中央震怒,再加上夏想背后的以眼还眼的提名闹剧,不但鼓动了130多名人大代表联名提名,还全部来自他所管辖的片区,是不是他幕后指使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孙习民顺势而动,在夏想开出第一枪之后,当机立断点燃了导火索,引爆了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
孙习民的做法是同归于尽的做法,不惜炸伤自己也要将他炸死!
如果目光能够喷火,此时的夏想,已经被秦侃的怒火烧死了一百遍。只可惜,秦侃的眼睛瞪得再大,再圆,也奈何不了夏想半分。更让秦侃无可奈何的是,夏想的座位还在他的上首。
夏想轻描淡写地看了秦侃一眼,眼中似乎就没有秦侃的存在一样,径直坐在了孙习民的下首。夏想入座之会,会议才正式开始。
其实现在开会,只有象征意义,并无实际意义。省长辞职,决定权在中央手中,省委听命行事就可以了。只不过哪怕只有一点象征意义,也必须开会研究。
“今天的事情很突然,事态很严重,我要求在座同志从大局出发,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站好队,不要在关键时刻当靠不住的人。”邱仁礼的语气非常严厉,目光又落在了孙习民的身上,“我希望习民同志收回辞职的决定,齐省需要你。”
孙习民看了邱仁礼一眼,又回身意味深长看了夏想一眼,沉稳有力地说道:“今天,当着邱书记、夏书记和全体省委同事的面儿,我说一句真心话,在人大会议上的辞职,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且提名秦侃同志为省长候选人,也是多方比较之后得出的最符合齐省现状的提名!”
秦侃再次震惊得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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