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来此的目的

    那团如雾气般飘渺的光并无形制,似有似无,却仿佛蕴藉着某种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力量,沛然纵横,凌厉如可以划破苍穹的利剑,强悍如可左右生死的名轮。

    清辉氤氲之中,竟罩着三个盘膝而坐的男子,一动不动地闭着双目,在光华围笼之下犹如三尊灵台上的塑像。

    那正是运功修炼到了最关键时刻的几名璀阳弟子,那种变幻而充沛的力量,正是随着行功从他们四肢百骸间逸散而出的无形灵力。

    各有一把长剑横在三人膝前,通灵的剑身随着主人的潜心修习,也互生感应般,正绽放出越来越强盛的光芒。

    过于专注而刻苦的修炼,使得几人的额上都已微微见汗,却没有一个人有半分懈怠。吐纳调息之间,清光更盛。

    然而,与这一幕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这争分夺秒修习的几名璀阳弟子身畔,却有一个少年懒洋洋地躺倒在地,舒舒服服地伸着两腿,正埋头呼呼大睡,不时发出震天响鼾声,在紧绷整肃的修习场景之侧,显得颇为滑稽。

    他也有一把与那几名修习者同样的通灵之剑,但此刻那把剑却在这时被他当成了枕头枕在脑袋下,黑沉沉地仿佛都懒得发出什么光来。

    不用说,那自是璀阳派夙兴掌门首徒沈长松与他的几名同门师弟了。而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则无疑是那个最让他们头疼的小师弟姚天擎。

    随着修炼过程的进行,沈长松与另外两名璀阳新秀身周的清芒流转得越来越快,从平和而至凌乱,到后来竟开始有狂躁的趋势,似乎已达到了某种极限。然而仿佛仍旧不知足般,迫切于提升修为的几人依旧在毫不顾忌地继续。

    缭绕的清光渐渐变得浑浊,扭曲,暗淡,某种阴冷可怖的气息,开始一分分地弥散开来,将原本中正平和的光华取代。四周干枯的枝条被这一股凌厉的真气所激,如猛兽挥舞的利爪般疯狂摇晃,发出一阵沙沙的嘶吼。

    三名璀阳弟子闭目宁息时清雅出尘的面容,也在这一刻变得痉挛,有了难以分辨的狰狞。

    仍在熟睡中的姚天擎对这一切全无所知,师兄身上躁动激荡的真气和身旁乱颤的枯枝也没能影响到他打盹。他松松垮垮地翻了个身,咂咂嘴,又打起鼾来,睡容如一个孩子般懵懂平静。

    他身畔,变得越来越诡异难测的修行仍在继续,被不顾一切催动的真气癫狂般盘曲,绞拧,将原本澄澈的清光完全吞噬。

    终于,三人吐纳几次,停止了练功。那种隐隐透出阴沉的光华终于消散,重新化为平静。

    沈长松缓缓睁眼,英俊的面容依旧是优雅平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透露出的狂躁与阴冷只是错觉,他始终只是那个温雅清正的世外剑仙。

    “恭喜大师兄的修为又进了一步。”龙束月与刘珩齐声道,语气恭谨。

    “啸锋剑果真是世所罕有的至宝。”沈长松微微一笑,缓缓开口:“不仅锋锐无匹,可破开我派地下潜藏的灵脉,使我们得以汲取其中的灵气,更可吸收天地真元供门下精英弟子修习。若是借助其剑气修行,更可让功力提升的速度瞬间变为数倍,习得至强的功法。”

    “大师兄说得极是,自八年前夙兴掌门铸成这件镇派之宝,璀阳派的实力与声誉,已是无人可企及的了。”

    “不错。有了这把剑,我璀阳门下的弟子,必将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沈长松淡淡牵起嘴角,仰头注视着天穹里犹如匕首般刺破星空的冷月,“无人,堪与我等匹敌!”

    “璀阳派能有今日,还都要归功于掌门人。”

    龙束月遥望远方,语气中满是崇敬与感慨:“夙兴掌门真不愧为举世无双的人杰——门中的弟子谁也忘不了,八年前剑成时的情景.......剑炉符火彻底衰微,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铸剑已经失败,门中数十年的心血将就此白费,再加上那时外界的无耻之徒趁虚闯入,一场大乱,璀阳上下人心惶惶......谁知,掌门人竟在最后关头找到了不知是什么方法,力挽狂澜,就在大家濒临绝望的时候铸成了神剑啸锋。”

    “那时我还是个刚入门几月的小弟子......这辈子也忘不了剑成时的一刻,忙于收拾残局的众位师长抬头,看到铸剑厅方向腾起夺目的万丈剑芒时震惊狂喜的表情......听人说起过,当年啸锋剑将要铸成时,曾遇到了无法可解的困难,以至于一日日耽搁下去,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功败垂成......没想到,掌门人竟能恰巧在这最后一刻找到方法,摆脱这多年的死局!当真是险到了极点,也巧到了极点!

    “没错,若论才干与胆识,只怕世上再找不出一个人堪与夙兴掌门并肩!这世上也只怕再找不出一个人,配与掌门人一般受人敬重景仰!”刘珩深深点头,附和。

    然而,提起那位举世无双的大铸剑师,几人崇敬的神色之中却又有了些惆怅慨叹——虽然当年的夙兴长老因剑成即位一时间煊赫荣极,风头无两,门内不少弟子却也知道,大概正是“福兮祸所倚”的道理,那段日子之中,夙兴掌门亦遭逢了不少横生的巨大变故,一度萎靡不振。

    其中之一——便是唯一的儿子遭人加害而惨死。

    九年之前,那个从小就痴迷铸剑,满怀着对父亲崇拜的男孩,第一次来到了璀阳铸剑厅。那个时候,他是那样激动地奔过去,不眨眼地看着炉中的啸锋剑,兴奋地在心中一遍遍回想着父亲许诺过的事情——一年之后,神剑铸成,父亲便会正式收他入门,将一身绝技倾囊以授。

    那个男孩日夜不停地期待着,他拼命地练习起剑法与法术,为入门做着准备。更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计算着那好像永远也数不完的三百余日。

    渐渐地,他的剑法与法术一日千里,甚至达到了令璀阳派中的师长都吃惊的地步。可是听到惊叹与赞扬,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追问,父亲的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铸成,什么时候才可以收他入门,教他铸剑之术。

    他一直瞒着父亲日夜修习——他要在剑成那日,给最敬爱的父亲一个惊喜。

    终于,他盼到了那一天,盼到了一年后,啸锋剑铸成的那一日。

    但是那一天,他却被人在距铸剑厅不远的地方发现,如一只被弃置的布偶般倒在地上,带着胸口一道贯穿整个身体的可怕伤口,全身的鲜血已将近流干。

    最后一丝生命正在自他体内逝去,但双眼却仍大睁着望向铸剑厅所在的山壁——那双原本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那一刻是空茫而惊骇的,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他至死也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东西。

    大概,那个孩子本来是想赶去铸剑厅寻找父亲,或者是遇险后,拼命地跑去向父亲求援——可是,他最终却倒在了离铸剑厅一步之遥的地方。

    有发现他的璀阳弟子嘶喊着上前抱起他,试图紧急施救时,却震惊得变了脸色——那个孩子的情况,竟比他之前想象得还要可怕许多倍。他全身的经脉,居然已被某种强悍而凌厉的力量震得尽断——再回天乏术。

    那个男孩本来想告诉父亲,他已经熟习璀阳剑法的根基,甚至已掌握了驾驭蕴灵之剑的繁复法术。这一切,是他那个资质出众的沈师兄都无法做到的。这一来,父亲一定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而骄傲欣慰。

    那个男孩本来想告诉父亲,自己,还有母亲和妹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父亲,是那样地想念他。父亲一直忙于铸剑,已很多天都没有回家。他们母子,只想在剑成那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团聚,一起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

    然而......然而.......

    “究竟是什么人所为!要怎样残忍,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下此毒手!”那一刻,许多目睹的璀阳弟子都悲愤地咆哮起来。

    是那些闯入的外界人,那些“赛孟尝”手下的门客么?可是难道那个只知享乐的贵族手下,竟然会秘密潜藏着具有如此超群力量的高手?

    又或者是本门弟子嫉妒夙兴长老的才干,暗下杀手?那么,那必是一个实力不凡,堪与其比肩,且与夙兴,以及这个孩子关系密切的人。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又有什么人符合这几点?

    有不少人的心中,不自觉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名字——夙兴掌门的小师弟,惊才绝艳的璀阳剑仙,曾协助师兄铸剑的少年天才——商岳瀛

    男孩的手足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软软垂落,双眼却还不瞑地大睁,空洞,含恨而不甘。他微微启唇,似乎是想指出凶手的名字,或是说出刚刚遭逢的惨剧。但是,他已无力再吐出一个音节。

    男孩年仅九岁的妹妹恰好目睹了哥哥濒死时的惨状,受到惊吓而昏厥,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从此的八年之中,那个娇弱的女孩每隔几日便要因梦魇惊醒,彻夜哭泣。

    三日后,商岳瀛忽然在没有知会任何一人的情况下秘密离山,不知所踪,数月后方才返回。有人问起他这些日子的行踪,他却闪烁其词,不留痕迹地推脱掩饰过去——这异乎寻常的行为,让许多人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推断。

    然而,夙兴掌门居然对这个小师弟深信不疑,不仅不理会旁人的纷纷议论,反而委以重任,任其为门中五长老之一——自此,商岳瀛便成为了璀阳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那之后,夙兴正式执掌璀阳派门户,啸锋剑无匹强大的剑气贯通地脉灵气,成为门人修习的重要源泉。门中弟子依靠啸锋剑充沛的剑气修习,进境一日千里。从此璀阳派在这位英明掌门人的带领下欣欣向荣,如日中天,而那位暗受众人非议的小师弟,依然在夙兴掌门的坚持下备受重用,身居高位。

    然而,三年之后,璀阳派中又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变故——数百名弟子似乎是心生嫉妒或不满,忽然大举反叛,与夙兴掌门公然叫板为敌。

    而其中带头之人,便是掌门人的小师弟商岳瀛。

    这一次,夙兴再不手软,使出了强硬手段镇压,门中一场内乱终于平息。商岳瀛反出璀阳,彻底与师兄决裂,寻机而逃,自此再不知去向。

    然而很快便有人发觉,当年铸剑所用的秘宝“冶灵石”,竟也在同一刻时不知所踪——谁也没料到,那个背叛了门派的叛徒,竟是暗中身携这件宝物而逃!

    ——冶灵石是璀阳派绝无仅有的秘宝,当年曾在铸剑中用以牵引稳固啸锋剑的剑气,使澎湃的灵力如百川归海般平息驯服。即便是剑已铸成,过于强盛的剑气也有难以驾驭的风险,或许会在那一日需冶灵石导引稳衡。

    掌门与众长老心急如焚,立即遣人四处搜寻那名叛逃之人的下落,却数年一无所获——除了一条并不确凿的线索。

    ——有依稀的蛛丝马迹,显示在这些年中,那个人曾经涉足过某一个偏僻而普通的小镇。

    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里,唯一可能为外人所知晓的东西,只有两样——那家在江湖上还算有名的兵器铺“对月坊”,以及在数年后声名鹊起的神医郝医仙。

    此外,关于那个叛逃者的一切,都如狂风过后的水面般湮没无痕。

    昔日里铸剑厅中白衣翻飞,长剑青光如练的人中龙凤,就在这一刻起变为了被人唾弃的本门叛徒。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实际,被从所有的卷轴与史册中干干净净地剔除,连他的名字,都被列为禁忌,不屑被任何人提起。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璀阳剑仙,就这样彻彻底底地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

    而数年后,却终于有这四名奉命秘密下山的璀阳弟子,重行依照那些虚无缥缈的线索,来到这个小镇寻找那个被几乎所有人遗忘之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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