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又有两位男子上前请安。此时赵高终于坐了下来,他眉角微抬,虽然还是低着头,却是开始细细地观察起来。
刚刚进来的两位男子,一位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上下,正常情况下还应该是上高中,也正是意气飞扬的年龄,于成熟优雅肯定是搭不上边的,可是眼前这位打破了这个自然规律,英气逼人的相貌,光鲜得体的衣衫,配着脸上那永远凝固的标准化笑容,仿佛每时每刻都透着他内心最诚挚的敬意,一举一动就能透露着这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范。
现在这位男神向长辈行过礼后,又朝着周慕青和赵高躬下了身:“三姐姐,三姐夫安好。”
他脸上的笑容既不显得讨好,也不显得谦卑,估计如果让赵高来,光这个笑容就得下一个月的苦功夫。
周慕青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也不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赵高刚想起身还礼,周慕青假装端起茶杯,却暗中按住了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当然逃不过眼前这男子的眼睛,周慕青也知道他看得到,两人却都心照不宣,请过安之后,男神才在周慕青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另一位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男孩才更为贴切,看模样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同样中规中矩行过礼之后,在周慕青座位的下手坐了下来。只是到底是个孩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是时不时地飘过来,偷偷观察着赵高。
“是我二娘的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叫周慕岚,小的叫周羡岚。”周慕青语气平淡,目无表情,赵高也坐正了身子,等着正戏上场。
等所有人都坐定了下来,坐在右下手第一张位置的中年男子朝着主位行了一礼,又对着对面的两张位置一拱手,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父亲,大哥,二哥,我忝为今年的族长,现在人已到齐,年会这可就开始了。”
主位的老爷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面上手被称为大哥,也就是周慕青的大伯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有他下手的周慕青的二伯,眼皮抬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周慕青的父亲周法正从手边的茶几上抽出一本薄薄的本子,双手举过头顶,弯着腰递向老爷子,老爷子从周法正手上接过,便随手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周法正再次鞠躬致意,整个仪式在赵高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虽然简短了一些,倒也十分庄重。
“老三,按照惯例,是不是应该让我们这几个嫡系子孙知道这一年,你到底怎么交的年鉴啊?”低着头的老二周法地忽然不再摆弄他的手指甲,而是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
周法正眼角冷冷地朝他一扫,周法地便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动了动,便想站起来说些什么。
周法正却懒地朝他再看上一眼,只是低声向老爷子问道:“还请父亲大人示下!”
老爷子依旧是不置可否,重新把那本薄本递回到周法正手上,点燃了手中那凝水青底蓝白玉的长烟枪,顿时一阵轻雾绕起,整个厅堂之中都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烟枪的枪头,经过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是一片淡黄,透着润泽的光,而在随着抽起来的一点点火星,淡淡的烟雾从枪口里面再次喷了出来,老爷子猛吸了一口,却又连声一阵咳嗽。
周法正拿过薄本,准备捡几条重要的读上一读,虽说按着祖宗的规矩,应该是逐条逐条的校对,但是这也是老黄历,如今都是电脑做好的帐,也有专业的会计师核对,无非就是抄了一遍,况且对账这两年早就不时兴了,只是走个仪式,已经好些年没这么做过了。
周法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发出刺耳的咚咚声,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老三,怕是你忘记什么了吧?”
周法正也不恼怒,只是停了下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周法地见周法正不接话,便用手指了指周慕青和赵高,说:“按照规矩,三丫头既然指了人家,便该另立旁支,再和周氏宗族嫡系无关。刚刚请安也就算了,此刻要议宗族大事,只怕还是要去外间歇着吧?”
这话是早就说好的,周慕青对外只说是和赵高订了婚,这也是周慕青和她父亲达成协议的底线。
周氏宗族的年会,每年都会在固定的祭祀时间,由宗族的全体嫡系共同参加,来审核这一年宗族的情况,从赵宋开始的近千年的传承之中,只有在极其特殊的年代才会有其他的形式。虽然经历着朝代的变换和时代的变迁,周氏宗族一支倒了另一支起来,却也还总算是兴旺,从清末开始,周慕青的这一支逐渐成为了周氏的嫡系,这一套老祖宗的规矩便重新执行了起来。
所谓的嫡系,就是历任族长的子女。周慕青的爷爷有三子三女,除去三个儿子是嫡系,三女都已出嫁,便不算嫡系。三个儿子中,周慕青的父亲是当代族长,所以周慕青和她两个弟弟便也都是嫡系,而她大伯二伯家的子女,便算成了旁支。
现在由周慕青二伯提出的问题,从祖宗的规矩上来说,也还算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周慕青虽然只是定了婚,那参不参加年会本身就在两可之间,更不用说带着赵高了。按照规矩,连年会结束之后的祭祀之礼,也是只能以亲戚的身份观礼了。这一套规矩倒也不太复杂,周慕青三句两句就低声向赵高解释清楚了。
周法正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等他说完,才接着说道:“我是周氏这代的族长,周慕青一支,即使日后成婚了,也不另立,依旧归入周氏嫡系,是周氏第三顺位继承人!”
周法地听见周法正这么说,“霍”地站起了身,冷冷说道:“只怕这不合祖宗的规矩吧?”
“符不符合规矩,是我说了算!”周法正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甚至从茶几上端起茶杯,轻轻吹开了水面上的茶叶,浅浅地品了一口。
“周法正,别说老爷子还在,便是不在了,周氏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周法地涨红了脸跳了起来,显然被他这幅姿态给激怒了,嘴里也开始不管不顾地胡说八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么?这些年,你私自从公家里扣出来的钱可还少么?便单单是C市那一片别墅林,恐怕就得数亿吧?你把最赚钱的几个公司都放在了你自己的名下,横竖我们这些便算是周氏的不肖子孙,只能守着些破番薯烂鸟蛋的烂摊子,眼巴巴地到处给你们擦屁股!眼下你又是这等地欺负人!”
说完,端起了茶几上的杯子便要重重地掼到地上,却心虚地瞟了一眼老爷子,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只好讪讪地把杯子放下。然后一挥衣袖,算是准备就此离开表面自己的态度。
周法正斜眼看着他的这幅作态,等他把这番话说完,依旧是不理不睬,只是退了一步,反而在椅子上坐定了下来。
周法地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木挺挺地被晾在了当场,顿时气结,整个大厅反而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周法天干笑了两声,说道:“老二老三,你们这是干嘛,在孩子们面前也不怕丢人。老二你坐下,族长讲话的时候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还要不要祖宗的规矩了?老三你也是的,虽然你是族长,但法地毕竟比你年长,他的脾气又向来如此,你又何必和他计较?”
几句和稀泥的话,让赵高心中一惊,周法天这几句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明里暗里都是偏向于周法地,而这看似公允的背后,老大和老二一个红脸一个黑脸,这是要给周慕青的父亲脸色看。
而周慕青的父亲,也就是周法正,用赵高一个绝想不到的办法化解了眼前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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