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清晨,点点洁白的雪花轻盈的落下,飘飘扬扬,如三月飞舞在风中的柳絮,轻轻落在枝头,悄无声息,但见玉树开满了琼花。
“小姐,下雪了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丫鬟丹秋端了热水进来,看见小姐披了件绵褂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打开了窗子在看雪。
慕云回过头对丹秋微微一笑,自觉的把窗户关上,省的丹秋唠叨。
窗户快要闭合的时候,她看见夫人身边的丫鬟楚玉急匆匆进院来,直奔正房,掀了大红锦缎撒花夹棉软帘就进去了。慕云觉得奇怪,一大早楚玉急冲冲的来找大姐,而且是连通传都等不及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小姐,今天穿这身衣裙好不好?”丹秋拿了身衣裙来征求慕云的意见。
慕云瞄了一眼,衣是玫瑰红撒花半旧的窄褃袄,裙是白烟撒花洋绉裙,是大姐慕珂穿过的旧衣,原本这些旧衣是打赏给下人们穿的。慕云点点头,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暖和就好,话说回来,大姐的衣物都比别人的用料要讲究,做工要精致,款式更新颖,这衣服到她手中的时候还是很新的,是她老是穿老是穿给穿旧了。
丹秋看小姐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是她多虑,小姐从来都不计较这些,给她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不是颜色搭配的不合适,新的旧的,谁穿过的都不介意。想到这些,丹秋就忍不住心疼小姐,小姐不会说话,又没有了亲娘,自然是要吃亏的。
夫人在场面上的话说的都很好听……其他三位小姐有的四小姐一样也不能少。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大小姐一年四季,从里到外的衣裳各做四套,三小姐和五小姐则是三套,到了四小姐这里就没了个准数,像这个冬天,管针黹的许妈妈只给四小姐添了一套冬衣,旧衣物倒是送来一些,说什么,想着大小姐穿过的衣服都还是簇新的,赏给下人可惜了……哼!要是真觉得可惜的话,许妈妈为什么不送去给三小姐穿呢?三小姐和四小姐个头一般高,胖瘦也差不多,还不是看四小姐好欺负。
不等丹秋来伺候,慕云拿了褃袄自己穿上,丹秋忙来搭把手。
穿好衣裙,丹秋伺候小姐梳洗,又帮小姐梳了双平髻,慕云在妆奁捡了一朵石榴珠花递给丹秋,丹秋为她插在左边发髻上。
“小姐,是不是再添点什么首饰,这样太素淡了。”丹秋端详着菱花镜中的小姐建议道。
慕云笑笑,拿起一对嵌了石榴石梅花式样的耳坠戴上,看见镜中人芙蓉面,柳叶眉,明眸剪秋水,肤若凝脂玉,唇似含滴露……这张脸就已经够显眼了,在这个家里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吃点小亏才不会吃大亏。
“哟……小姐都穿戴好了,我还以为小姐还睡着呢!”一个鹅蛋脸身量比丹秋高的丫鬟掀了软帘进来,是翠茹,她总是姗姗来迟。
“小姐什么时候睡过懒觉?”丹秋不冷不热的接了一句。
翠茹不以为然,嘟哝道:“反正小姐去的再早,别人也不会说小姐一句好,还不如迟些去。”
“那倒是,反正你来的早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不来。”丹秋还是不咸不淡的口气。
翠茹变了脸色,狠狠瞪了丹秋一眼,哼了一声,摔帘而去。
“小姐,您别听她那些胡话。”丹秋安慰小姐,拿了靶镜让小姐看后面的发饰。
这样的胡话她已经听的没有感觉了,四年了,经过四年的努力,她的处境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以前她对大娘很是畏惧,唯恐避之不及,大娘亦是看见她就厌恶,完全不加掩饰的厌恶,爹就更不用说了,甚至怀疑她不是他亲生的,于是人人都骂她是野种,她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比府里最低等的丫鬟都还不如。而这一世,她吸取了教训,意识到要想在这个府里谋一个容身之地,要想得到更多就必须巴结好大娘,内宅的事,只有大娘说了算,当然,要想完全取得大娘的信任还需要更大的努力,好在大娘这人要面子,她一味的黏着大娘,孝顺大娘,大娘总不好拉下脸来对付她,而且别人都说:那是夫人心胸宽广,心地善良,纪氏(也就是慕云的娘亲)做出那样的事,夫人还能将她视为己出……这样一来,大娘就算为了虚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所以,现在的她,虽然在府里没什么地位,时常要听些冷嘲热讽的话,但她总还是名正言顺的四小姐,别人就算心里看不起她,当面也不敢太出格,况且大娘还拨了三个丫鬟来伺候她,这样的境况与前世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慕云苦笑着,取了个本子挂在胸前,这是她自己做的,用歙纸裁成两寸宽三寸长,上端打六个孔,再用铜丝绕成螺旋状,穿上,编了一根葱绿色的络子系住铜丝两端,挂在胸前,精巧美观又方便,这个本子是她与人交流的工具,不可缺少。
丹秋收拾了妆台,又去叠被褥。
慕云看着铜镜里丹秋忙碌的身影,心情又开朗起来,好在她有两个好帮手,丹秋沉稳,水容机灵,两人各有所长,颇有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的意思,尤其是水容,不管收罗到什么信息总是第一时间回禀她,从不擅自做主,有这样一个机警又忠心的丫鬟在身边,是主子的大幸,这些年来多亏有她们,不然,她的日子怕是没这么好过。
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府里原本没有丹秋和水容的,翠茹倒是原先就在,不过也不熟悉,只听人说起有个叫翠茹的,跟二少爷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被牙婆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个府里,但凡不是正常打发出去的丫鬟,下场都是很悲惨的。不知道这一世翠茹的命运如何,会不会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呢?
其实翠茹初来时还是挺勤快的,或许是有春文在一旁盯着的缘故,后来春文回到夫人身边去了,而她也搬到“景芳院”和大姐、三姐、五妹同住,翠茹从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偷懒不说,还老是讥讽她,丹秋和水容看不过眼就要跟翠茹吵……这一晃眼四年过去了,丹秋和水容跟她越来越贴心,而翠茹常常往对面东厢跑,跟三姐身边的丫鬟莲心她们热乎的紧,慕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气,这个人要是真留不住,还是找个机会趁早打发了出去的好,省的她落个凄惨的下场,毕竟也是伺候过她的人。
正想着,水容掀了帘子进来:“小姐,刚才楚玉来传话,说今儿个小姐就不用过去请安了。”
丹秋奇道:“是单单四小姐不用去了,还是几位小姐都不去了?”
“我看见大小姐过去了,三小姐和五小姐还在屋里。”水容回道。
慕云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自鸣钟,现在是卯正差一刻,三姐和五妹应该也穿戴好了,心想,定是大娘有什么事情要和大姐商量,不方便她们几个过去。
“那小姐您是不是再躺回去睡一会儿?”丹秋征询道。
慕云摇摇头,她素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大冬天也是卯时就醒的。
丹秋笑笑继续整理床铺,水容也去帮忙。
慕云听见水容压低了声音问:“翠茹怎么了?我看她拉长个脸气呼呼的,差点跟我撞了个满怀。”
丹秋淡淡说道:“没什么,我和她顶了两句。”
“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水容劝道。
“我才不跟她一般见识,她的见识我们是比不上的,昨儿个我去许妈妈那里拿黑珠儿线的时候,听见少爷身边的乐姚在和大小姐身边的冰蓝在说翠茹跟少爷……”
水容忙就扯了下丹秋的衣袖,丹秋回过头来看了小姐一眼,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慕云一径走到半旧的黄花梨雕岁寒三友的大书桌前,挽起袖子准备研磨,内心却是极为震撼,翠茹果然跟慕怀扯上关系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我来研磨。”丹秋那边整理好床铺,又来伺候小姐练字,小姐七岁跟着简先生识字,她和水容也跟着识字,要知道很多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儿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身边的丫头了,全是因为小姐不会说话,所以夫人格外开恩,让她们跟着学。小姐很好学,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连简先生也称赞不已。
“我去给小姐备早饭。”水容笑呵呵的掀了帘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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